第52章

豐慶和杏娘都挨了好幾下。豐慶本是箭在弦上, 突然受驚,立時委頓, 他心驚之下, 怒不可遏, 反手抓住客氏的手腕,翻起身來将她一推。

客氏氣得幾乎要暈去,全身氣力都拿來撕打兩人, 不妨之下給他一推, 仰面就朝地上倒去。後腦重重撞在地上, 眼前登時金星直冒。

她随手一抓, 抓住的竟是件女子的小衣, 客氏又氣又恨又傷心,登時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才在她屋裏百般哀求磨蹭的男人,轉眼就背着她摸進了下人房。

還為了個不值錢的賤婢打她?

客氏覺得天都塌了。

多年夫妻情深, 她做錯過什麽事他都不曾這樣對待過她。

此刻後腦涼涼一片,眼前陣陣的看不清東西,她只覺自己大抵是給他推傷了, 悲從中來,哭得全沒顧忌。

“豐瑞純!你這好色的老狗!”

她口不擇言地罵道“你稀罕那些個賤人,大可與我明說,十房八房我也給你擡進來, 叫他們輪流伺候你高興。你把我當什麽?在我眼皮子底下偷人, 前腳從我屋裏發脾氣出來, 後腳就跟這賤婢抱成一團眼氣我。你把我的臉往哪擱?”

豐慶本就在疑心自己的身體, 給她一驚之下驟然無力還不知會否做下病根,此時又聽她胡亂的咒罵,聲音尖利刺耳,情态百般不堪。再一擡眼,見門前竟站着七八個人。桐娘和那些個守門的婆子、小廚房的媽媽們,竟都給驚醒了圍了過來。

那門大敞着,冷風呼呼地灌入,他身下什麽都沒有穿……

豐慶何曾丢過這麽大的臉,不管是為阻止客氏的胡言亂語,還是保住自己顏面,他都不能再放任……

但見他額上青筋爆起,揮手一掌打在客氏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打得客氏整個人懵了一瞬。

臉頰刺痛傳來,她不敢置信地仰頭看向豐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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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十餘年,他為一個賤婢當着衆多仆從面前,打她的臉!!

客氏捂住臉頰,滿面是震驚忿恨。豐慶并不理她,鐵青着臉,朝門外站着的一衆下人怒斥“滾!都給我滾!”

外頭衆人以桐娘為首,個個縮頭垂肩,悄無聲息散了去。

客氏怒號道“你怕什麽醜?你當衆這般撕我的臉,你還想要顏面?”她已經沒了理智,狀若癫狂地從地上跳起來,撲到炕上就去揪扯杏娘,撕她的中衣,打她的耳光,扯她的頭發。

杏娘連呼“太太饒命”,護着自己的頭臉怕給她抓傷,豐慶見鬧得不成樣子,連連怒喝,“有完沒完!”

客氏母老虎般轉過臉來,對着豐慶狠狠啐了一口。

“沒完!”她淚流滿面地道,“你若是光明正大跟我過了明路,我把她擺在房裏又如何?你偏要偷偷摸摸背着我,你把我當什麽?”

豐慶給她氣得冷笑“把你當什麽?過了明路?你有那個器量?前番杜姨娘我不過稀罕了兩日,你怎麽做的?哄着我把她身契要了去,趁我不在家,轉眼你就把人賞了你弟弟!”

“許姨娘入門比你還早,你準我沾她一毫麽?但凡我去了她房裏,你便哭天抹淚尋死覓活,好好的人給你欺負得沒兩年就犯了心悸去了。你這妒婦,是我豬油蒙了心給你哄住!如今瞧來,你還不及當日的段氏賢淑!”

客氏最是聽不得這話,身子氣得亂顫,“豐瑞純,段氏那麽好,你怎不和她好生過日子,去樊城禍害我作甚?”

悲從中來抹着眼淚道“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沒名沒分就跟了你這不要臉的色胚,好容易熬死你老婆,進門給你做那伏低做小的填房,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內院,我如何對你不起?是我客婉華比那些賤東西少了鼻子眼睛?還是我伺候得你不及她們?你吃着碗裏的惦着鍋裏的,還要念着偷外頭那些髒東西,屋裏哪個丫頭你沒上過手?你給我難看我憑什麽叫你好過?豐瑞純,我娘沒罵錯你,你就是個光知道鑽女人裙子的窩囊廢!!”

豐慶給她罵得滿臉通紅,他已經十分克制,這些年自問不曾對不起她。

若在平素背着人他也肯賠小意地哄一哄客氏,可他餘光一瞟,對上杏娘飽含企盼和哀求的眸子,他瞬時心中一顫。

男人自尊心作祟,他如何都得硬氣三分,當即冷笑道“是了,做我豐某的填房是委屈了客小姐你。你不願做,無數人願意哭着喊着求我納娶,你還當自己是當年那水靈嬌嫩的小花?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挑明了,這些年見到你我就膩味,弄到今天家宅不寧難道不是你攪風攪雨的結果?若非如今顧忌着钰兒和安侯爺的事兒你以為我還能容得你猖狂?不過是怕家裏鬧停妻叫我親閨女在侯爺面前沒臉罷了!”

“好哇!”客氏伸指指着豐慶,惡毒地道“你終于把心底話都說出來了!你真當你閨女是個什麽金貴東西?宮裏不知給哪些達官顯貴玩厭了,入不了皇家的眼才給送出來歸了鄉裏,你真以為嘉毅侯能瞧得上她?怕是她用宮裏學來的那些狐媚手段趕着伺候人嘉毅侯罷了!”

“你給我住嘴!”兒子如今的前程全系在嘉毅侯身上,豐家未來能不能再進一步全看嘉毅侯肯不肯照拂,豐钰如今便是整個府裏的香饽饽,誰會沒眼色在這個時候去觸她眉頭?

瞧着客氏這幅刁鑽惡毒的面孔,想及她素日驕縱張狂的性情,大有可能,前腳出了這裏後腳就跑去拿豐钰出氣。

如今任何事都不及攀上嘉毅侯來得緊要,近來無數人巴結他,給他送禮,哄得他飄飄然如登仙化羽,不知幾多快活,如何能叫客氏這毒婦在這時候出什麽幺蛾子?

豐慶面色沉下臉,緊緊咬住牙根,客氏沒注意他臉色,覺得罵得不解氣,手裏還攥着杏娘的頭發,當即眸色一厲把杏娘從炕上拽了下來。

杏娘“啊”的一聲尖叫,跌下炕前死死護住肚子。

豐慶上前一步,一把扯開客氏的手,把杏娘護在身後。

“你鬧夠了沒有!還嫌不夠丢人!”從胸腔裏用盡全力的一吼,鐵青的臉色難看得吓人,客氏給他吼得一怔,擡眸用一雙淚眼凝望着他,和他身後被他護着的杏娘,她突然悲從中來,聲音陡然軟下,帶着無限的凄楚,“你……你當真,要為着一個賤蹄子……與我……與我生分?”

她淚珠子成行地滾落,豐腴的身上只着單薄的寝裙,腳上連鞋都沒有穿……

豐慶眉頭一凝,眼裏的厲色軟了兩分。

杏娘抿了抿嘴唇,知道再不能給豐慶任何軟化的機會,她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

“老爺……老爺……”她小聲哀喚,緊緊抱住了豐慶的腿。

“我肚子好痛……老爺……”

“奴婢……奴婢肚子好痛……”

豐慶此時心亂如麻,他下意識地垂頭,朝杏娘看去。

杏娘仰着臉,淚水濕了面頰,痛楚不已地道“老爺……奴婢肚子裏,有了您的骨肉了……”

豐慶渾身一震。

客氏更是瞪大了眼睛,連哭泣都忘了。

“老爺……救救奴婢……奴婢好疼啊……救救孩子……老爺……奴婢求您了……”

豐慶像被定住了身形,一瞬不瞬地望着杏娘。

他年逾半百,和客氏自生下幼子後,已經十多年不曾添過孩兒。

他這一脈,人丁單薄,沒少羨慕旁人。

他膝蓋一彎,垂手就想去扶起杏娘。許是震驚太過,許是這驚喜太大,他手掌微微發顫,覺得整個身體都有些虛浮。

滿心滿腦想着,我這個年歲,又要有孩子了!

客氏快他一步,攥住杏娘的前襟把她提了起來,“這不可能!你這賤婢,你想用野種來與我争寵?做你的春秋大夢!”

杏娘像是毫無力氣,給她扯得一個趔趄,腿一軟撲在客氏腿上,兩人不知怎麽就一同滾到了地上。

客氏料不到這婢女竟敢将她絆倒,氣得發狂,才想爬起來去厮打杏娘,不妨身後突然推上來一股大力,豐慶一把推開她,将杏娘攙了起來。

杏娘滿頭是汗,氣若游絲,“老爺……”

那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只餘濃濃的喘聲。

她張着嘴,用力的呼吸着,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流失。

小腿上面一片溫熱,而後轉涼……

豐慶見她面色慘白,臉上全是疼痛的淚和汗,那雙純淨清澈的眼睛,正努力地想去看清自己肚子下面的情形……

豐慶驚恐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素白的襯裙上面,刺目鮮紅的血跡,像一朵荼蘼花,正在不斷的擴大……

豐慶身子搖了搖,差點把臂彎中托住的杏娘摔了。

杏娘死死揪住他的袖子,用嘶啞得聽不清的聲音道“老爺,我們的孩子……”

豐慶嘴唇打顫,看她眼淚大滴大滴的砸下來,她是那麽傷心,那麽絕望,哭得他冷硬的心也跟着澀澀的脹痛起來……

杏娘艱難地轉頭,去瞧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她裙子上那朵紅花的客氏。

“太太……你好狠的心啊……”

“這孩子……是老爺的親骨肉……,您為何、為何容不下他?”

客氏臉色大變,她分明看到,豐慶朝她投來的目光,是那樣的恨,那樣的狠。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動她的肚子,是她自己抱着我倒下的,不怪我,不能怪我!”

豐慶咬牙切齒地道“毒婦!你這毒婦!你……”

他的話未完,眼前時隐時現的黑暗徹底籠罩了他。

震怒中的身軀猛地顫了下,就這樣睜大了眼,仰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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