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清早安潇潇吃了早飯就去了侯府正院。和豐钰并排坐在廳裏聽了管事娘子們的回話, 又把近來的賬目理了一遍,忙活完已經快正午了。

中途安錦南叫人傳話回來, 說是午後用過飯才會回來,叫豐钰不必等。安潇潇怕豐钰一人在屋中覺得悶, 便留下來想陪一陪她。才用了兩口菜, 就見她身邊的侍婢彩蝶怯怯地走了進來。

“姑娘。”欲言又止地看了豐钰一眼。

“怎麽了?”安潇潇淡淡問了句, 直覺是和自己親娘有關,許是又給安錦傑那混小子氣出個好歹,急需個替代品發洩怒火呢。

她對自家娘親十分了解,慢條斯理地拿了巾帕抹了抹嘴角。彩蝶硬着頭皮道“姑娘,太太發了好大的火, 命奴婢來請姑娘的同時, 也派人去請了侯爺。”

安潇潇動作頓住,覺得事情非比尋常。安二太太雖然為人嚴苛, 可對侯爺兄長向來是十分敬重順從的, 竟發怒到要驚動他?

安潇潇不由斂了眉“到底出什麽事了?”

彩蝶道“奴婢也不知, 一早少爺進了房, 和太太說了幾句話,接着就見太太惱了起來,催促少爺去把侯爺請過來。少爺不肯, 太太就揚聲喊人來, 奴婢過來的時候, 還聽見太太在屋子裏摔碗。姑娘, 奴婢覺得不安。太太雖然脾氣不好, 可……”

生氣成這樣,還是第一回 見。姑娘尋常無錯也要受些排揎,今日這般急赤白臉的找姑娘去,姑娘豈能讨得好去?

安潇潇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滿不在乎的笑“我娘哪裏是脾氣不好?”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嘲道,“她根本與我有仇。”

朝豐钰歉意地笑笑“嫂子,那我趕緊去啦。否則待會兒我娘叫她身邊的嬷嬷們過來,可就不是‘請’我,而是提着我的耳朵去啦。”

豐钰見她面上滿不在乎似的,卻瞥見她袖底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又松開,松開又握住。

不由動了動嘴角,道“潇潇,要不我和二嬸告個罪,說你正幫我理事,晚點過去?”等二太太怒氣平息些再去也好啊,她是當面見證過安潇潇在二太太面前是多麽不得意的。

別人家的內務不好插手,親娘教女并沒她的置喙之地,可安二太太明顯的重男輕女,對安錦傑是完全不同的愛護寵溺,這令豐钰不免有些心疼。安潇潇是多通透的女孩子啊,知書達理又機靈可愛,誰人不喜歡她?怎偏她親娘卻對她百般嫌棄?

安潇潇不以為意地笑笑,朝她眨了眨眼“不用嫂子,你別擔心,對付我娘我就一味裝聾作啞,她罵完就完了,我又不能少塊肉,該怎麽開心還怎麽開心。”

起身推了把彩蝶“看你沒出息的,就把你吓成這樣?還不快着去回話?小心她連你一塊兒收拾!”

主仆倆一前一後地出了去,豐钰覺得不放心,喊來元嬷嬷到臨院去看顧下安潇潇。

安潇潇在豐钰面前說的雲淡風輕,可走起路來卻是腳步匆匆,她快步穿過庭院走入上房,一撩簾子見裏頭靜悄悄的一片。安太太坐在稍間炕上,地上一左一右立着兩個嬷嬷,安潇潇沒來由心裏一顫,待進去垂頭請了安,才要擡起頭,就聽上首安二太太的一聲厲喝“把這不要臉的蹄子給我帶回房去關了她!”

安潇潇眉頭一緊,下意識退了一步“娘,我怎麽了?女兒有何錯,叫您說出這等話來……”

她話沒說完,兩個嬷嬷就走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手臂架住。

安潇潇眸色如火,失望地看着安二太太“阿娘,我是您親生的女兒,你究竟為何……”

“你還敢問?你覺得委屈?”二太太喝道,“你非要我把你做的醜事張揚開,你才知錯?”

說着,揚手丢了一只匣子過來,正正對着安潇潇的臉面擲來。安潇潇側頭避過,沉重的木匣撞上額角,瞬間擦破了皮,見了血色。

她不敢叫痛,忍住悲意朝那匣子看去。

裏頭散落了許多的東西來,舊的看不清顏色的帕子,上頭繡着朵小小的茉莉花,中有一點血痕,顏色已經發暗發烏。

一根壞掉的簪子,墜着的流蘇斷了,簪頭的蝴蝶翅膀也已經發舊變形。

一張不知從哪兒撕下來的半張紙,破的不成樣子了,用漿糊塗刷過一遍,底下黏了半塊新紙托着……

安潇潇的神色忽然變得複雜。

她從來沒在意過的小物,被人當成寶貝般收着……那帶血的帕子,是她昔年替他包紮傷口用過的……他說弄不見了,她也沒多想……

那個口是心非,總是自稱“屬下”,遠遠避着她的人,若無情義,緣何留着這些東西?

眼睛濕潤了,越來越模糊,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嘶聲,忍不住的哽咽。

緣何到了今天,才讓她明白他的心。

以為他對自己根本不曾在意,她小心翼翼地守着心裏的秘密那麽多年。生怕露出一點點的愛慕之意,叫他看輕了自己……

上首傳來安二太太冷酷的聲音“你還有臉哭?你不是無辜麽?不是嫌我罵得你委屈了?你倒是說說,這些東西是怎麽回事?”

安潇潇根本一個字都聽不見,她怔怔看着那些東西,只管自顧自的哭泣着。

安二太太氣得咬着牙“你簡直不要臉!堂堂公侯府小姐,竟與一個下人有所牽連。連情詩都給人寫了,叫人當成把柄收在這裏頭。将來你還想嫁人麽?他若生了歹意,拿這些東西出來給你夫婿看,你覺着你夫家會怎生看你?你爹铮铮鐵骨為國捐軀,你倒好,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抹黑你爹用命掙開的清名。你是與我們安家有仇麽?你不就不怕給人戳着脊梁骨罵?”

安二太太動了真怒,一邊罵一邊止不住的咳嗽。安潇潇使勁掙紮,想要掙脫那兩個嬷嬷的手,她想俯下身去,收起那只匣子……

安二太太見她如此頑固,随手又将面前的杯盞都扔了下來。

碎瓷濺了一地,安二太太惱道“還留着這蹄子在我眼前添堵?還不拉下去?”

安潇潇被拖着來到廳裏,還未掀簾子,就聽外頭一聲急急傳報,“太太,侯爺來了!”

簾子一掀,安錦南當先走了進來。明明是陽春三月,不知緣何,卻叫人覺得他身上似乎攜着刺骨的涼意。

屋中本就低沉的氣壓更冷凝了幾分,安錦南瞥一眼被押着的安潇潇,朝內微微低了低頭,“二嬸。”

安二太太朝那兩個嬷嬷打個眼色,站起身來給安錦南讓座“侯爺,原不想驚動您,可此事關系到你妹妹的終身,那姓崔的奴才着實膽大包天,怕只怕侯爺您也給蒙在鼓裏。”

安錦南目光掃過地上的碎瓷,沉默地在安二太太下首坐了。見那兩個嬷嬷正欲拉扯安潇潇出去,擡了擡手,對安潇潇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兩個嬷嬷動作一頓,下意識去看安二太太的表情。安二太太臉白了一瞬,僵硬地道“讓她過來。”

安潇潇終于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想回來拾起匣子,給那嬷嬷搶先一步,扯了扯她袖子,“小姐莫忙收拾,仔細傷了手,奴來就好。”

用手帕包着手将地上東西撿了,兜在衣裳裏走了。

屋裏只剩下安錦南、二太太和安潇潇三個。安二太太道“五兒年幼,在我眼皮底下斷不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侯爺看,是不是将那姓崔的奴才綁了,教他好好的長長記性?家裏的主子也是他一個下人能肖想的不成?”

見安潇潇垂頭不語,心裏惱得顧不得避諱“眼看五兒年歲也大了,我一個沒見識的寡婦,也不與誰來往,那些個來求親我又不知底細,侯爺您看,我娘家嫂子的侄兒成不成?”

“倆孩子自小感情好,又是知根知底的……”

一句話說完,安錦南還未如何表态,安潇潇已白了臉。

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顧不得膝下還有許多未及清掃的碎瓷,哀聲道“求娘收回成命!潇潇不能嫁給表哥!”

“這有你說話的份兒?”安二太太厲聲爆喝,“你瞧瞧你說的都是什麽?當着你兄長面兒呢,你知羞不知羞?”

安二太太對安錦南道“侯爺看看,好好的閨女,給那賤胚子帶壞成什麽樣?侯爺乃是一家之主,二嬸無能,全靠侯爺做主了!”

她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站起身就要福下去。安錦南豈能受她的禮?連忙跟着站起來“二嬸不可。”

安二太太順勢攀住安錦南的手臂,哭得有些委屈“當年這倆孩子還沒落地,你二叔就随着老侯爺上了戰場,誰知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我一個寡婦,好容易将孩子拉扯大,若容得你二叔的骨血與下人不清不楚,我将來入了黃泉,哪有臉與你二叔交代?侯爺,您可千萬不要心軟,定要狠狠處置那膽大包天的賊奴才才行啊!”

安錦南瞥了眼安潇潇,眉頭蹙起“二嬸所說之人,是本侯身邊侍衛統領,崔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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