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安二太太撫了撫額頭“可不就是那賊子?區區一個侍衛, 就敢肖想主家的姑娘,把姑娘的貼身東西私藏了一匣子。侯爺您想,若這賊殺才以此要挾, 五兒這輩子, 可還有活路?”
說着不由恨恨地瞪了安潇潇一眼,礙于安錦南在旁不好罵的太難聽, 咬着牙道“你還好意思杵在這兒?這些話是你能聽的?我和你爹造了什麽孽, 生下你這麽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安潇潇兩眼含淚,看一眼安錦南, 不得已福了福身子道“娘, 兄長, 潇潇告退。”
安錦南本意便是阻止二太太鎖住安潇潇, 見二太太瞧自己面上有所緩和, 便放了一半的心, 點點頭道“你嫂子獨自在房, 你去陪她說話。”堵死了二太太“秋後算賬”的路。
安潇潇規規矩矩地行禮告退, 一出門,卻是提起裙子就開始狂奔。那兩個嬷嬷在廊下候着, 待要追趕上她卻已被她甩得遠了。
她穿過花園, 越過庭院, 度過兩府之間的小門, 一路奔往侯府外院西邊的校場。
崔寧蹲在地上看士兵操練, 嘴裏銜了株狗尾草, 似有所感, 擡頭朝她看來。
灌木叢邊,少女身穿鵝黃春衫,腰上挂着蔥綠絲縧,下墜環佩,似春日湖旁的一株嫩柳,纖細柔美,和風而擺,一颦一笑皆是動人風情。
崔寧緩緩站起身來,口中随意咬着的狗尾草落了下去。
安潇潇站在那兒凝視着他,勾起唇角扯開一抹笑。只是這笑還未及蕩漾開,就見眼底泛了紅,落下一滴晶瑩的珠淚。
那珠子似斷了線,一顆顆不絕地墜下去。崔寧心中一緊,眉頭緊蹙起來,緩步朝她走去。
安潇潇回過頭,用袖子擦了把眼睛,閃身避回了月洞門後。
崔寧跟上來,滿布青苔蔓藤的牆邊,他關切地凝視着她,沉沉問道“發生了什麽事?适才侯爺急急被二太太請回,你……可是又因少爺的事受了委屈?”
安潇潇低着頭,用袖子遮住眼,只是低聲啜泣。
崔寧不曾見過她哭,一時手足無措,伸手想把她袖子扯開,卻在還未挨上她的袖角時就怯怯地将手縮了回去,只急的跺腳“姑娘,您說啊。屬下……”
“屬下”兩字才說完,安潇潇猛然擡起臉來,揚手一掌,重重扇打在他臉上。
崔寧怔住,捂住左頰“姑娘?”
安潇潇并非一個喜怒無常之人。她愛笑,不管遇着什麽事,總是一幅輕輕松松的模樣,崔寧未曾見過她哭,更不曾受過她的責打,一時呆立在那,只怔怔地看着她。
安潇潇又推了他一把,崔寧踉跄一下,退後兩步拱手道“不知屬下何處得罪了姑娘?”
話落,見鵝黃袖子一晃,她又揮來一掌。
崔寧本可躲過,見她來勢兇狠,恐她立定不穩,閉上眼硬生生又扛了一掌。
清脆的巴掌聲,她半點沒留手。崔寧臉上火辣辣的,心裏只是驚疑,莫不是安錦傑因着他又在二太太跟前說了什麽,連累姑娘做了出氣筒?若是那樣,她打他幾掌又算什麽?她想如何罰他,他都受着便是。
“姑娘,屬……”
“下”字還未出口,安潇潇就又擡起了手。崔寧抿了抿嘴唇,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
隔着袖子,感受紗料下纖細的骨感和溫熱。崔寧眸色複雜地抿住嘴唇,“姑娘有氣,只管罰屬下就是。仔細打疼了手……”
說完,将她手腕松開,又後退了兩步,拱手道“不必勞動姑娘,屬下自己打。”
他揚起手,左右開弓揮打自己的耳光。他動作極快,安潇潇還不及開聲阻止,他已經兩巴掌打下去,嘴角滲出血絲。
她哽咽一聲,飛撲而上,一把抱住了他的右手。
“你這個呆子!呆子!”
崔寧心中狠狠地一顫。她溫軟的身子緊緊擁着他的臂膀,這樣的動作,太出格了……
他想掙脫,事實上只需他用一點點力氣,就能掙開這樣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可……
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嚣着,就一會兒、就容他裝糊塗,一會兒也好……
屋中,安錦南聽二太太數落了一番崔寧的不是,将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安二太太道“我娘家雖說不是公侯之家,好在子弟們還算出息。他表兄前年點的庶吉士,如今在奉安縣做個主簿,我嫂子有意五兒不是一兩天了,從前念着她年紀還小,又不成器,一直便沒應承。如今家裏出了這等混事,五兒這性子又脫缰野馬似的,不歸攏總不像話。依着我的意思,不如今年訂下日子,來年就送她出嫁,待她一走,也好替傑兒慢慢張羅……”
見安錦南一直沉默不語,摸不準他是個什麽心思,道“侯爺意下如何?”
長輩嫁自己的女兒,安錦南本不該插手。可這回出事的是他手底下的人,二太太找他要說法,他是不能不表态的。
沉吟道“此番乃是本侯馭下不嚴,二嬸放心,本侯會給二嬸一個交代。至于五妹的婚事……”
他頓了頓“如今內子新嫁,諸事全賴五妹相佐,出于我們自己的私心,固然不舍五妹。二嬸可否再思量一二?将來五妹出嫁,嫁妝盡由內子張羅,以補償五妹遲嫁損失。二嬸以為如何?”
安二太太哽了哽,安錦南開了口,她如何能下他的臉面?如今自己和兒女都托賴着他,他說要留安潇潇,她能強把安潇潇送出去?
不由臉色有些難看地道“侯爺客氣了,那妮子能有何用?二嬸心知,是侯爺和夫人有心照拂……”
安錦南接受了這句言不由衷的客氣話,點點頭站起身來。
安二太太忙道“侯爺,至于那奴才……”
安錦南淡淡瞥了她一眼。
“崔寧十四年前與本侯同入軍營,天隆十九年,因功獲賞,官至正四品骁騎參領。”
崔寧雖屈居他府內領衛之職,卻從來都不是“奴才”。
安錦南說完,朝安二太太抱了抱拳“二嬸放心,本侯會給二嬸一個交代。”
安二太太臉色愈發難看。
她一直沒瞧得起崔寧,覺得那不過是個跟在侯爺身邊慣于見風使舵的小人,他拿着雞毛當令箭,百般苛刻自己的傑兒,如今又敢肖想她的閨女,心裏恨極了他,恨不得将之打殺了才痛快。
她一個內宅婦人,二十二歲就死了丈夫守寡,侯府的鐘鳴鼎沸與她沒半點關系,她嚴格遵照祖制規規矩矩的守在老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謝絕一切的拜會和宴請,她一心只想替丈夫将繼承人培養成才。她這一生,是凄苦無限的一生。是犧牲給了禮教祖法的一生。因此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出格,尤其是女人,她對自己的女兒和對自己一樣嚴格。這幾乎是她茍活至今唯一的支柱。
如今肖想女兒的登徒子竟還是個有品有級的武将?侯爺會怎麽罰他?着他娶了五兒?
她若是同意了這樁婚事,無異于是自打嘴巴,間接認同了他們的私相授受!
安二太太追了兩步,“侯爺,那崔寧……”
簾子輕擺,安錦南已大踏步跨了出去。
元嬷嬷神色複雜地從院外進來,“夫人,出事了!”
“本來只是二太太聽說了一點風聲,叫了五姑娘進去斥了幾句。哪知侯爺從上房出來,一進外院的門,就見那崔領衛和五姑娘抱在一起。”
豐钰有些吃驚“侯爺親眼撞見?”安潇潇必是中意崔寧,否則以她的謹慎,怎可能?
“是。”元嬷嬷道“兩人哭成淚人一般,給侯爺抓個現行。侯爺當場就拔了劍……”
豐钰站起身“如今崔寧如何?侯爺何在?”
元嬷嬷道“侯爺這回是動了真怒了。老奴在旁不敢多耽,忙過來回了夫人。夫人何不去勸勸?侯爺怕還肯聽夫人一句。崔先生傷了倒還無妨,怕只怕五姑娘要想不開。自來侯爺最是看重這個妹子,如今鬧成這般怎好收場?”
依着豐钰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今她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