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種選擇

孫二英揣着一顆忐忑的心帶着王老太進了衛家的門,剛進院子就聞到一股隐隐約約的肉香味,王老太吸了吸鼻子,哽咽着低聲同孫二英說,“姐,我家好久都沒聞到這個味兒了,真香啊……”

孫二英冷哼一聲,“又不是光你家嘗不到油腥味兒……再說了,你家過得再苦,那都是活該,你想怪誰?你能怪誰?你有資格怪誰?”

王老太啞了下來,不敢再吱聲。

孫二英沖院子裏喊了一聲姐,就見竈房裏探出個人頭來,正是衛老太。

衛老太比着跟手指頭同孫二英說,“小聲點,我孫女正醒着呢,別吓着了!”

孫二英連忙收了聲。

見孫二英壓下嗓子來,衛老太這才說,“翠芬想吃清湯面,我給她拌了點兒疙瘩湯,馬上就出鍋了,你等一會兒,對了,你領誰來我家了,我咋瞅着有些面熟呢?”

衛老太早些年為了拉扯大幾個孩子,各種各樣的活兒,只要能賺錢,她都會做,故而早早地就把眼睛給熬花了,白天做事兒的時候還好,等到了傍晚,看什麽都不大真切,再加上孫小英已經不同衛老太來往這麽多年,衛老太一眼認不出孫小英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孫二英‘诶’了一聲,把王老太與王芳母女倆撇在院子裏,自個兒竄到竈房中,給衛老太幫手,“大姐,你給切點兒蔥花,蔥花提味,你兒媳婦吃了肯定香。”

衛老太應了一聲,轉頭從櫃子裏摸出一小段蔥鼻子來,切成細細碎碎的小丁在,混在調料裏倒進了鍋內,把鍋蓋焖上,她問孫二英,“你帶誰來了?怎麽把人就撂院子裏了。”

孫二英心想,若是讓你知道來的人是誰,撂院子裏都是好的,估摸着會連院門都不讓人家進。

心裏頭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孫二英往衛老太身邊湊了湊,附在衛老太耳邊低聲說,“姐,我和你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衛老太從碗筷櫃裏拿出碗來,一邊用抹布擦一邊失笑說,“我生個什麽氣?我小孫女還醒着呢,我哪能生氣啊……萬一嗓門高了點吓到她,我只能氣自己。”

孫二英放下心來,“是小英和她閨女,嫁咱村的那個。”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衛老太擦碗的動作都停了,孫二英見衛老太原本還樂呵呵的臉色一點一點垮下來,連忙拍着衛老太的背說,“姐,你消消氣,消消氣,氣不過的時候就想想你孫女,你孫女還小,不能生氣,你這人一生氣嗓門就高,嗓門一高,鐵定會吓到你孫女,那麽小的娃兒經不住吓啊……”

衛老太深吸一口氣,捏着擦碗布的手上青筋浮凸,若是那碗質量不過關,估計當場就被衛老太給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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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不能發火,我孫女還醒着呢,我不能發火,我孫女還醒着呢……”這句車轱辘話來來回回念了十幾遍,衛老太總算把心頭的火氣壓了下來,她問孫二英,“那白眼狼不是早就同咱們兩家斷了關系麽?現在怎麽想着上我家門來了?是不是揣了什麽壞主意?”

孫二英語塞,她這個大姐說話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一陣見血,看問題太透徹了。

“哎,大姐你別氣啊,你知道我這人耳根子軟,最見不得別人在我眼前哭,小英這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麽,她想找你,可是又害怕你,結果就到我家哭了半天,我被哭得腦仁疼,只能把人給你帶過來了……”

強烈的求生欲讓孫二英一張嘴就把自己撇了個幹幹淨淨,她确定衛老太十有八.九不會遷怒她之後,才将孫小英如何如何糊塗,如何如何寵孩子,日子過得如何如何糟糕的事情一一說給衛老太聽。

講完之後,孫二英覺得孫小英日子過得太苦,同情心驅使下,她偷摸捏了一把同情淚,結果就聽到了衛老太的評價,“活該!”

面疙瘩出鍋,衛老太嘗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鹹不淡剛剛好,這才說,“我去給翠芬送了湯面,這些糟心事一會兒再說。”

衛老太表現得還算淡定,但她那身周嗖嗖嗖直冒的涼氣并不是作假,給翠芬把湯面放到炕桌上,又瞅了幾眼衛添喜,衛老太有些郁悶,“這娃兒是不是太能睡覺了?要不要讓四柱去衛生所喊個大夫過來,我記得前頭幾個孩子沒這麽能睡啊……”

姚翠芬呼嚕呼嚕吃着湯面,邊嚼邊說,“喊什麽大夫啊,我看就是這丫頭懶,我大嫂就是大夫,何必花那個錢呢?我大哥大嫂不是後天就要走了,待會兒讓四柱喊一下我大嫂,讓我大嫂給喜丫頭看看。”

“行。”

衛老太臨走的時候,将姚翠芬坐月子的屋門關得緊緊的。

将孫二英與王老太、王芳三個喊回屋子,衛大丫與衛二丫正在炕頭上縫縫補補,衛老太讓衛大丫和衛二丫姐妹倆往炕裏面挪了挪,她往炕沿上一坐,将雙手揣在胸.前,拿出三堂會審的架勢,問王老太,“喲,這不是小英嗎?這都二十多年不來往了,今兒個怎麽突然想到來我這兒了?不怕你這老姐姐家窮得叮當響,讓你拿糧食來救濟了?”

王老太一張老眼臊得通紅,張嘴就要哭,衛老太看着心煩,直接一句話把王老太的哭聲給怼了回去。

“你老姐姐我還沒死呢,大正月上門來號什麽喪?想幹什麽直接說,說完就趕緊走人。”

王老太嗫嚅了幾句,她擡頭打量了衛老太一眼,見衛老太臉眼神冰涼,只能硬着頭皮說,“聽說姐姐家有肉,想來讨一點兒。姐,我家大山和小孫子鐵蛋都念叨着吃肉,若不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我絕對沒臉來找你啊……”

“喲,還知道要臉呢?”

衛老太也在打量王老太,這個年歲最小的妹妹日子大概是過得真的慘吧,看着比她、比孫二英都要顯老,就和紙片人一樣,好似刮陣風就能把人給吹跑。

王老太以為衛老太不給她肉,抹着淚哀求,“姐,你就給點吧,一兩也行,回去讓家裏的孩子們嘗嘗油腥味兒就可以。你給你親家都能一給五六斤肉,我好歹是你妹妹!雖說當時我沒幫你們,可那是我男人管得嚴,我也想幫你啊……”

衛老太冷笑着擺手,“這話你說出來騙騙自己的良心就行了,糊弄不了我。你男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若是真想幫我,會等到現在?”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滿屋子的人都吓得哆嗦了一下,衛老太指使衛大丫道:“大丫,你去竈房裏,給你三姨炖肉去,炖一碗黃羊肉,就在這兒看着你三姨吃!”

衛大丫麻溜地下炕,問,“好嘞,三姨,要不要給您添點兒蔥花?”

王老太見有了轉機,咧開嘴就笑,她搓着手說,“姐,不用麻煩大丫,你把肉切了給我就行,我帶回去自己炖。”

衛老太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王老太,憋了許久,終于憋出一句話來,她一字一句地問,“你做夢呢?”

“小英,我給你肉吃,那是因為我當你是親妹子,看你日子過得這麽慘,想讓你吃點兒肉沾點兒葷腥,你還不滿足?想拿着衛家的肉去養王家的狼崽子,你瘋了還是我傻了?”

“當年我一個人拉扯五個孩子,你幫過我一把麽?當年二柱他們餓的嗷嗷叫,大晚上做夢都想喝碗粥,你可曾給過我一把米?讓你外甥外甥女吃一頓飽的?現在你家吃不起肉,幹我什麽事兒?你不是能耐麽?你不是舍得麽?自己去掙啊!”

“你閨女嫁到頭道溝幾年了,哪個月不見十幾面,可喊過我一聲大姨?用不上的時候,你恨不得同我們這些窮親戚撇開所有關系,躲到哪個沒人知道的山窩窩裏過自己的好日子,現在用上了,眼巴巴登上我的門來,灑兩滴馬尿,你覺得我就原諒你了?我家的肉就這麽不值錢呢?人心都被你糟踐爛了,說什麽姐姐妹妹情?親個鬼啊!”

衛老太不想吓到衛添喜,故而只能壓着嗓子罵,但奈何她罵人的功力太強了,縱然只發揮出三成的本事,也依舊将王老太罵的無地自容,孫二英聽了都覺得臉疼。

至于王芳,她早就悔的腸子都青了!

千不該、萬不該、她就不該上門來招惹這個兇殘的大姨!

衛老太罵人的能耐并不在于她的氣勢有多足,而在于她罵人的詞彙量特別豐富,角度特別刁鑽,與尋常婦人抹開面皮罵街不一樣,衛老太屬于特紮心的罵法,每句話都是鋒利的刀,而且她罵的每句話都不帶重樣的!

肚子裏罵人的話還沒倒出一半來,衛大丫就已經将黃羊肉炖出鍋了,她把那一碗油汪汪的肉端進了衛老太的屋子,放到炕桌上,斜眼看着王老太,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三……三姨,你看要不先別哭了,停一會兒,吃完肉再接着哭?不然肉涼了就不好吃了。”

孫二英沒憋住笑了一聲,她想問問衛大丫,哪有你這麽勸人的?不過想來是受了衛老太的影響吧,這麽老實的一個閨女都變得蔫壞蔫壞。

王老太哭得不能自已,偏生衛老太不讓她放開嗓子哭,她只能憋着抽抽搭搭的抹淚,就仿佛是得了羊癫瘋一樣在衛老太炕頭哭着哆嗦。

衛老太氣得撸起袖子,“哎,我說你這孫小英,這麽不識擡舉呢?要麽趕緊吃肉,吃完立馬走,別在我家帶着礙眼,要麽現在就走,我看見你就心煩!”

作者有話要說:  衛大丫:沒錯,我們一家都是黑心棉花!

……………………

寫到這個王老太,完全就是比照着我老姨媽寫的,她就是盛開在年代文裏的鄉土白蓮花本花了……如果被我媽看到,這篇文章,估計會削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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