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處置
沈如意被毒蜘蛛咬了興許再醒不過來的消息叫沈國公壓着不許外洩一個字兒,可府裏都已經傳遍,大家都揣測着大小姐兇多吉少,畢竟叫黑寡婦咬着的,就算活下來也是個癡傻的,與封家的聯姻勢必告吹。
底下人被審了又審,孫管事架不住壓力用上了重刑,有受不住招了的,可也是和大小姐中毒無關的。沈闌按捺了兩日,待聽了沈如意再醒不過來的風聲,且阖府上下都認為她是害人元兇時再坐不住,終究沒有聽趙姨娘的話去了老夫人的苑子。
曲亦閣裏孫管事正向老夫人禀事,見着沈闌進門,便識趣地咽了話,得了老夫人示意退了下去。
“祖母,可是抓着害姐姐的人了?”沈闌看這孫管事退出去,方收回目光與老夫人行過禮急急問道。
沈老夫人觑她一眼,眉心深攏,“若是抓着就好了。”說完又不由深深嘆了口氣,先不論那害嬌娘的人藏得有多深,只消想到府裏有人心思那般狠毒她便寝食難安的,而眼前這個正是府中傳言最有可能的那個,老夫人瞧着心裏頭更塞了。
沈闌不知老夫人想的,只覺得老夫人看自個的眼神怪怪的,想到近日府裏碎碎言的還頗感氣憤,“祖母,闌兒是今兒早上忽然想起一事覺得蹊跷,特意來跟祖母說,可又不曉得該不該說,萬一是闌兒鬧了誤會可就罪過大了。”
“有什麽不好和祖母說的,這可不像你性子。”沈老夫人睨向她,話似有深意。
沈闌卻是不察躊躇,想了片刻才道,“乞巧節那日,也就是姐姐黑寡婦咬之前,是我和清兒妹妹先回了府裏,姐姐和蕭公子一塊,那時就見清兒妹妹不高興了,還說了姐姐……一些不好聽的話。”
“你意思是……”
“闌兒沒有別個意思。”沈闌連是搖頭,“只是記起妹妹回來前曾離開,回來後手裏多了個木盒子,我當時以為她買了什麽好看首飾便想瞧瞧,卻不料妹妹反應極大還将我推開了。”
沈闌說的誠懇,沈老夫人聽完卻是罩了寒霜,思忖片刻便讓人喊了沈清來。
“清兒見過祖母。”沈清先是恭敬地沖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就看見立在老夫人身前的沈闌,且祖母的臉色并不好,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兒,作勢不解,“祖母急急喚我過來是?”
“聽闌兒說你在廟會那日買了東西回來,是什麽東西能否讓老婆子瞧瞧?”
沈清倏地睜大眸子,再看向沈闌含了幾分深意,稍稍抖落手腕便露出腕子上戴着的白玉嵌珠纏花雙扣镯,“這就是我那日買的,包括那木匣子也是小葉紫檀的,闌姐姐想看,我攔着沒讓是怕姐姐又給相中不還我了,前面那一對翠玉耳墜姐姐今兒還戴着呢。”
沈闌叫她說得臉上一紅,帶了幾分羞惱,“明明是你送我的,怎就變成是我讨的!”
“一開始是我送的,可後來的就不是了罷。”沈清亦是不讓,回了她一個呵呵的嘲諷笑容,随即凜了正色,“闌姐姐就憑這個懷疑我,來祖母面前告我的狀,想把害了姐姐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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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鬼鬼祟祟藏了東西回來,說不準就是那害人的黑寡婦!”沈闌漲紅了臉疾斥說道。
沈清凝着她,像是不置信,“虧得底下碎嘴二姐姐跟姐姐不對付使陰招時我還幫二姐姐說話,孰料竟背後捅一刀,二姐姐良心可過得去!”
“你——!”沈闌被沈清一張利嘴說得憋不出話來,張牙舞爪得更顯了猙獰。
相反沈清相處淡然,渾當被潑了一盆污水,猶作委屈。
眼見倆孫女就着這問題要鬧起來,沈老夫人揉了揉額頭,不是不曉得沈闌是個什麽德行的,偏巧前面又讓嬌娘整治過,心存怨恨做出糊塗事也不無可能,“事情沒個定論你們就在這兒争,要真有一個那定是不輕饒的!若不是,豈不傷了姐妹和氣?”
沈闌本來就是打了邀功的主意來的,沈如意被沈清毒成了傻子自是大快人心,可眼看着這鍋要讓自己背,她怎還能學趙姨娘沉住氣,還不若先下手為強。可跟沈清一番對峙,反而自己陷入了被動,更是氣急道,“祖母明鑒,我只是覺得妹妹那行徑可疑,妹妹卻說道謀害嫡姐的事情上去分明是做賊心虛!”
沈清哪由得她這般沒有證據的污蔑,拉着老夫人要憑做主,“照二姐姐這樣嘴皮子碰碰就定了罪的,豈不都是冤假錯案了。祖母,我憂心姐姐的情況本來就難受,還要受二姐姐這般指責,當真是應了姐姐說的柿子專挑軟的捏,二姐姐看我好欺負麽?”
而此時聞訊趕來的趙姨娘和杜姨娘剛好邁入屋子裏,杜姨娘一看女兒含着眼淚當即上前護住了,“我就說今個烏鴉怎麽停了屋檐上叫喚不停,合着是要倒黴,三娘莫哭,老夫人還在呢,哪個敢欺負你?!”
趙姨娘皺了皺眉頭,卻也是站了沈闌身邊,“什麽事兒值當姐妹如此,各人退一步哪有什麽欺負不欺負的。”
跟在二人身後進來的還有個事不關己偏要往前湊的吳姨娘,左邊看看,右邊瞧瞧,再看坐在正中神色陰沉的老夫人,“嗬,瞧着可不是什麽退一步的事情啊,弄得急赤白臉的,老夫人您先喝茶消消氣兒。”
沈闌見着趙姨娘方停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竟被沈清牽着走,險些說出失言的話來。
“是啊,老夫人正是煩心的時候,你們也該顧及些,有什麽争端私下了了就是,還來叨擾老夫人。”趙姨娘亦是軟軟開腔,話頭卻是直指了倆小的鬧矛盾。
沈老夫人哼哼,“養得好啊,嫡姐還躺在床上,一個指一個是兇手,鬧得快活呢。”
趙姨娘凝了面色,瞟過沈闌,後者一腔郁火叫那一眼熄滅了大半,曉得被姨娘惱自個辦砸了事兒。
沈清似是受不住祖母這番指摘,委屈蔫蔫道,“祖母,是二姐姐非要冤枉我,我可沒說這事是二姐姐做的,就像二姐姐說的只是實話實說了罷。”說着又是一頓,“畢竟誰都知道,姐姐和二姐姐只差了兩月,趙姨娘和夫人差了兩年,身份卻差了,不服心想整事兒的是哪個,誰不曉得。”那趙姨娘的家世若撐得上兩年,可不就入了國公府當正妻了,可現下就得排在沈夫人後當小,不知憋了多大勁兒呢。
杜姨娘捏着帕子掩唇,斂去了眼底笑意,為沈清的這番話叫好。
吳姨娘的目光往趙姨娘那掃去,“這般說來,确實很有嫌疑吶。”
“一碼事歸一碼事,若說起動機,三小姐也不是完全無辜罷。”趙姨娘即便叫人戳了痛處依舊噙着淡然道,“聽聞前些時候三小姐去嬌娘書房拿了書可是教嬌娘直接下了面子的,再加上蕭公子一事,三小姐可敢說真的一點怨氣也無?”言下之意怕是大家都不幹淨,誰也別說着誰。
“趙姨娘說得也有道理。”吳姨娘又是道。只是話落下就被沈老夫人瞪了眼,噤言站到了一側。
杜姨娘卻不依,“這事本來就是嬌娘小題大做,為了兩本書怎會惹來這等風波?說起蕭公子,那還得說嬌娘自個不避嫌,下月就是成親的日子,若是傳出去可不叫人笑話!”她心中看不慣嬌娘,連帶語氣都不掩,惹得老夫人不快蹙眉。
“哪個正經事叫你一扯都能偏了旁的去,如今嬌娘還昏迷着,你們是存了心給老婆子來添堵的!”沈老夫人喝斥道。
“妾身絕沒有這意思——”
“孫女兒不是那意思——”
幾人異口同聲,沈清有些埋怨杜姨娘攪混水,原本說的好好的反而變不好了,斜斜睨了一眼,轉而道,“祖母,您想想,二姐姐這檔口提及的契機是否太過巧合了?侍候的丫鬟審了兩回就受不住刑罰招了,雖然招的是別個,可也不能說明不是受了二姐姐指派,興許就是故意來轉移的!”
“我……我也是剛想到的。”沈闌恨恨磨牙,“那賤丫頭私會男人要是叫我知道我定早早讓人處置了,哪還會留到現在!”她也是氣憤極,恨不得能打死了那丫頭,這時機偏巧得遭人诟病。
“誰知道這是不是二姐姐的借口?”沈清輕飄飄道。
“沈清你休扮這虛僞面孔,乞巧那日,是誰說沈如意不要臉到處勾搭人,少了那皮囊什麽也不值!你不就為了蕭公子留下陪姐姐心懷怨恨麽!”沈闌被激得豁出道。
沈清眸色一深,窺見老夫人投過來的目光,眼淚又挂了上,嗫喏嘴唇,方是躊躇說道,“明明,明明是你心屬蕭公子,姐姐與我們走散時還說巴不得找不回來的好,你怎麽能賴在我頭上……”
“心屬蕭公子的是哪個大家夥心知肚明,下個馬車還裝崴了腿跟個軟骨頭似的靠着蕭公子,連矜持都不顧。可惜呀,你哪裏能入得了蕭公子的眼,那些小伎倆……噗!難為你一個國公府的小姐做得出來!”沈闌其實并不喜歡蕭若棠,只是享受有那麽一個英俊潇灑知情識趣的男子圍着自個轉,此時看透了沈清的心思,不由挖苦幾句方才暢快。
“你……你……!”
沈闌看不得她那委屈巴巴的作态,是往撕破了臉去,“你連盒子都不敢打開,裏面分明有鬼,什麽破镯子,哪個稀得,肯定是你後來編造來圓話的!”
這下好,一個咬死了一個做的,另一個卻似受了天大委屈偶爾争上兩句,可是捅了沈闌的馬蜂窩了,揪了沈清當日說過的反複說,可到底是如何說的偏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故是難分真假。
後頭來的沈顧氏踩着各式關于女兒的詛咒踏入了屋裏,打在門口聽見時面上就罩了寒霜,等見了沈闌沈清神色愈發晦暗。
而突然瞧見沈顧氏的二人也倏地噤言,沈清更是乖巧地喚了夫人,眼眶微紅地緊張道,“夫人,您怎麽來了,姐姐呢,姐姐可還好?”
“裝腔作勢!”沈闌啐了一口,對上沈顧氏那不尋常的神情并未放了心上,合着又不是她害的沈如意!
沈顧氏順着瞧向她,目光幽深幾許,“你既然覺得那匣子有古怪,為何不提醒一句,若提醒一句,先檢查了屋子裏,不定會讓黑寡婦咬了!”
沈闌語滞,半晌才幹巴巴地道,“我……我一時忘了。”
“是忘了還是壓根就想看着我遭殃?”一道俏靈靈的聲音自沈顧氏身後傳出,沈如意噙着淺笑走到了老夫人跟前,“祖母,如意今個覺得身子好些特意來瞧看您,不料卻看了一場好戲。我都不曉得自個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兩位妹妹這般記恨?”
沈老夫人看到嬌娘一喜,随即又因着這糟心的動了怒,“她二人說的那都是些混賬話,嬌娘莫放了心上!”
沈闌和沈清俱是驚詫望着,不止她二人,除了老夫人和沈顧氏外,其他人等俱是驚訝于沈如意的出現。
杜姨娘下意識喃喃,“嬌娘她不是……”
沈老夫人瞠目,“嬌娘福緣深厚,當然是沒事!你們這些個是不是盼着她出事吶?”
“妾身不敢!”杜姨娘叫一喝連忙道。
趙姨娘維持着臉上慶幸笑意,心中猶是波瀾,沈闌就沒那麽好的涵養,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沈清與她相比,倒稍微顯了正常,捏了捏拳頭,說不上幾分熱絡,“姐姐沒事真是萬幸。”
沈顧氏方才聽了一番證詞,此刻看向沈清心中生寒,“你當真覺得萬幸?”
沈清一頓,神色化作不明,“夫人?”
沈顧氏卻不願再看那懵懂面孔,“将人帶進來。”話落的功夫,就有婆子押着兩名衣衫狼狽帶血的丫鬟走了進來,兩人被扔了地上俱是奄奄一息,微弱喊着饒命。
沈清在見着那丫鬟時變了臉色,卻是極力穩住,“鈴兒這是……”可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沈如意慵懶靠了老夫人的軟榻上,倚着老夫人身子好一副孱弱模樣,“祖母,有人要喂嬌娘喝勞什子湯,可嬌娘聽着母親一直在喚我才醒過來,嬌娘險些……就再見不着祖母了……”
沈老夫人聞言輕輕撫着嬌娘的後背,更是心疼了,也更怨那動了狠毒心思的。
“綠厝是嬌娘屋裏的梳頭丫鬟,貪圖好處,放三丫頭的丫鬟進嬌娘屋裏頭調了有毒的喜子,已經都給招了。東西也一并搜了出來,三丫頭出手闊綽,打賞的就是碧玉镯子,卻是謀害嫡姐好大膽子!”沈顧氏陡然發怒,平日裏素來溫和的人發起怒來竟是比尋常人還要可怕幾分。
沈清瞪着這一幕猶是要喊冤枉,可侍候她的丫鬟被打得奄奄一息,颠來倒去就一句三小姐救命,連着供詞一塊兒呈去了老夫人面前,由不得她狡辯。
“祖母,祖母,我沒害姐姐,是……是她們屈打成招的,不不不,是她們買通了人故意陷害的!”沈清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慌張喊道。
“是不是陷害查一查買賣就清楚了,合着賣這些個的地兒不多。”沈如意嬌嬌說道,實則心裏門兒清,早早懷疑上綠厝,不過為了抓那幕後之人一直放任罷了。果然,沒過多久就真找去了沈清那,被孫管事抓着時還在問沈清的丫鬟要封口銀錢,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這般順當就抓了。
沈清睜大了眼,陡然軟在了地上。
沈闌見着這幕,不可謂不痛快,想到方才處處受她掣肘,這時惡狠狠道,“虧得夫人英明,否則豈不讓你反潑了一身髒水!謀害嫡姐不說還要誣賴我,沈清,你好毒的心思!”
沈如意聞言瞟了她一眼,“既知曉她那盒子不對勁,為何不一早說出來,知情不報,豈不也是幫兇?”
沈闌臉色一白,确實一開始是存着看好戲的心情,孰料被一塊發落。
沈老夫人掃過二人,捂着胸口犯悶,再不聽那叫喚哭聲的,由着沈顧氏讓孫管事送倆個一塊去西山庵廟面壁思過去。而後沈清反口,承認自己買了喜子但只用作吓唬沈如意的用途,絕對無毒這樁更不被人關注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顧氏是為母則剛吶~~嘻嘻嘻泥萌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