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炖湯

初十,元景帝率百官歸朝, 南山圍獵之形就此結束, 可京中風波才剛剛現出端倪。太子生性沖動暴戾, 單在圍場那獵熊, 困活熊生炙熊掌的畫面就足以令人膽寒, 這事傳到暫為代政的魏相耳中,趁機拉攏于太子暴戾殘忍不滿的官員,暗中以碌碌無為卻受元景帝偏愛的寧王為擁戴, 蠱惑人心。

朝廷時局如何, 于沈如意來說尚且遙遠, 她收到了林大哥獵到的一只肥兔子, 當真是肥, 當真是肥,整個一縮就是只雪白的毛球, 冬天了正好暖手用,就是有些沉。

“小姐, 這麽肥, 當真不宰了吃麽,可以炖好大一鍋。”紅隙瞅着宛桃手裏捧着的, 看着都替她手酸, 想伸手卻沒料那只兔子往宛桃懷裏躲去, 撅着個肥屁股朝她。

“成日裏就惦記吃,你跟它也快差不離,還不去幫小姐把排骨給收拾了。”宛桃笑嗔了一句, 還不忘提醒她給小姐系上圍裙,免得沾了油煙。

“小姐,其實這些個讓奴婢做就成了,姑爺曉得您心意哪裏舍得您下廚。”狩獵回來,姑爺得了一把皇上禦賜的弓箭可讓苑兒裏的振奮了一把,給那些覺着姑爺攀了關系出醜去的人好一陣難堪,如今姑爺要參加春闱更是大事,底下更是卯着勁兒給予姑爺支持呢!

沈如意正照着食譜調分量,聞言牽起嘴角,卻是不言,眸中漾開絲絲縷縷的濃情蜜意。用黃精玉竹川穹等煮熟取藥汁,與煮沸的排骨一塊用文火煨炖,講究親力親為。

“小姐做的,與旁人做的意義怎可相同,姑爺喝了只怕更有幹勁呢。”宛桃在旁掩着嘴吃吃笑,不乏揶揄,沒有什麽比看兩位主子甜甜蜜蜜更教人值當高興得了。

紅隙也難得意會出了意思,嘿嘿地笑。沈如意原不覺得什麽,畢竟比起封晏為自己做的,可教那麽一說,心中卻有了一絲小期許,她頭一回下廚就不知對封晏來說是驚喜還是驚吓了。

“小姐!排骨得先焯過才行!”

“……”

“那是糖,這罐兒才是鹽!!”

“……”

“小姐!鹽,鹽放多了……”

“……”

一番下來,沈如意已不報希望,面上端的正經,一點都看不出,掩唇咳嗽了兩聲,掃過出鍋的湯碗,繃着面無表情地從旁邊揪了一把蔥花擱在了上面。至少……從品相上看,是好看的?

宛桃見打擊主子有些過頭,忽而想起一樁,問道:“小姐還沒說完那個阮公子最後怎麽樣了?姑爺怎麽罰的?”

沈如意一頓,端起湯碗道,“由封将軍做主,說是玩笑揭過了。”夫君當時雖然什麽也沒說,作是大度,反而叫阮世宗那幫人更顯難堪。

紅隙抿着唇角,雖然有些可惜,不過看在眼下幾個都閉門不出,還被坊間議論嘲笑便覺得痛快了。“狗眼看人低,活該呢。”

“小姐可還記得上回在曹夫人宴會上偷拿小姐畫兒的那位趙家嫡女?”宛桃忽然出聲問。

“嗯?”

“坊間傳聞熱鬧,聽說是在圍場那沖撞了長樂郡主,事後也不知她怎麽想的,竟背後倒打一耙說是長樂郡主任性嬌蠻為難她,小郡主是太後的親侄女,得太後皇上偏愛,可也絕不是能讓人随便冤枉的主兒,當下就找上趙盈月對質,結實打了回臉。”

“自有好事的将這樁散播,恐京城裏無人不知,加上宴會那遭,趙家小姐名聲壞盡,原本就在為其物色夫婿的趙夫人急忙定了雲南王世子。離得遠,聽得便少些,聽說今個就是出嫁的日子。”

思及趙盈月對封晏的心思,以及前世聽大哥偶然提及那位雲南王世子……她斂下了眸子,應了那句不作不死,無甚波瀾。

也正是走神的緣故,在紅隙驚呼小心之際,沈如意險些撞上游廊裏出現的一人,托後者扶住方盤的福,只灑出了一些湯汁。

“大少爺。”“大少爺。”宛桃與紅隙異口同聲地請安。

沈如意緊張補湯,見沒事方看向來人,聲音平淡道,“大伯。”對于府中對封墨臺一些妖魔化的誇贊有些吃不消,而源頭正是盧氏那,她在老夫人那聽了盧氏吹捧一回,封墨臺卻沒作否認,這般才教她覺得其厚顏程度并不輸他那兩位夫人。

封墨臺收回了手,“弟妹當心。”目光卻不自覺落女子恬淡容貌上,從回來初見到現下,不知為何每次見到她心情就莫名平靜,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叫他心底生出異樣。看她端着湯碗上,不由皺了下眉頭,似是沒話找話般複又開口。“這等活兒怎不讓下人做。”

“小姐是想給姑爺驚喜呢。”紅隙垂首解釋,一壁低聲嘀咕:“萬幸沒撒了,不然小姐一早上的功夫就白費了。”

封墨臺聽見,袖子底下的手莫名抽攥了記,目光再次沉沉落了盤子上,竟是後悔剛才扶了一把……

“大伯快要回去了罷?”沈如意見他杵着又不言語,遂主動開口道。

封墨臺擡眸定定看向她,輕輕嗯了一聲,曾幾何時,是這人緊緊追逐自己,如今卻洗了鉛華為他人洗手作羹湯。在受夠了盧氏故态複萌的聒噪後,他突然覺出沈如意的好來,若是知曉沈如意能變作這番模樣,他當初……當初如何,他忽而又頓住,突然浮現起宋筠溪的臉來,霎時露了複雜。

“那……先預祝大哥一路順風。”沈如意不察他此番心理,笑了笑撂下話便同他擦肩而過往書房去。

封墨臺愕然轉身,只看見那匆匆而去的纖細背影,凝視良久,似乎成了她避之不及的存在,卻不知沈如意壓根沒把他放了心上,不過是擔心湯涼了罷。

隔着不遠,瞥見這幕的小婦人狠狠攥住帕子,何嘗沒看清楚封墨臺眼中的留戀,心中卻是認定是沈如意那不要臉的勾引。

“大少爺藏起的那只,那只耳墜子奴婢瞧見二少奶奶戴過。”旁邊的婢女低垂下腦袋,刻意說道。“奴婢還聽紅隙說二少奶奶可寶貝,只有一只都舍不得丢……”

盧氏在她話落的一瞬狠狠瞪向了她,心裏宛若被針紮一樣,卻如何能教一個丫鬟道破,當下便以嘴碎為由讓婆子發落了去。自個卻攜着陪嫁的丫鬟,陰沉着臉徑直往沈如意苑子的方向去。

“大少奶奶,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都不在,您是……”門口的丫鬟婆子作勢攔下。

“我家小姐是受你們家主子所托來取東西,爾等也敢攔?”盧氏的丫鬟喝道。

苑兒裏都是後來挑的婆子仆從,對主子一心,可也弄不清幾人的關系,見狀便沒敢再攔,讓盧氏主仆入了內。

盧氏直接尋去了沈如意的妝奁,指使婢女動手,一件一件仔細找了起來,她是叫嫉妒沖昏頭腦,才會貿然,只消找到證據坐實倒要好好要個交代。只是在她打開第二個樁奁之際,便被一道熟悉清冷女聲打斷。

“盧氏,你在我屋子找什麽?”沈如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眸光冷凝地盯着她的方向,身邊跟着方才應聲的婆子,原來是請了去。

盧氏手裏緊緊捏着一只檀木匣子,裏面就是封墨臺珍藏的那只耳墜子,硌着手心發疼。“沒什麽,只是聽說妹妹失了只耳墜子,特意來送還罷了。”說罷,便将那只小匣子重重扣在了桌上。

沈如意挑眉,宛桃得了示意往前取過了匣子打開與主子瞧,在瞥見匣子裏的東西時同樣露了詫異。

“我沒有丢過首飾。”沈如意阖上那匣子,神情淡淡,“嫂子這番勞師動衆,是想找出與這只耳墜匹配得來,恐怕是要失望。”

“沈如意我且要看看你如何嘴硬,熙春,給我搜。”盧氏剛才分明見她有異樣,更是認定沈如意是識得這耳墜的,更不肯歇。

“慢着,我這兒豈是你說搜就能搜的,嫂子這般蠻橫可是欺人?”

“沈如意你是心虛了罷?”合着這麽點地方,她還不信沈如意能藏了哪去,打定了注意讓下人搜,旁的不敢動,熙春卻是敢,不過還不待她動作,就被兩名仆從扭住。

“哪個敢在我這苑兒裏撒潑。”封晏冷峻的聲音赫然響起。

沈如意看着他走到自己身旁,擰起眉頭,“你不是在看書,怎的來了,我自個……”她想說自個能解決,卻在封晏那雙墨黑眼眸中咽下,卻還是不願他摻和到妯娌之間的矛盾中,率先怼向盧氏道,“我這兒輪不得你搜,紅隙,去請夫人來。”

盧氏聞言梗着脖子,心中認定沈如意是在虛張聲勢并不露怯,不多時,封夫人被請了過來,由沈如意簡作贅述,請封夫人公斷。

“盧氏,你這耳墜有何講究?今日行為又是為何?”封夫人擰眉。

盧氏被問到,看見被封晏護着的沈如意更是氣憤,請劉氏遣退了無關下人,方是怨毒啓口,“耳墜是我在夫君那發現的,而柳兒聽沈如意的婢女說她亦藏着一只,如此私情,母親……”似是再羞于說下去,眼睛通紅地瞪着。“母親就不怕這等不知羞恥的女人留在府中,讓後宅不寧麽!”

“盧氏,你怎敢如此造謠中傷!”沈如意瞠目,當即駁斥。

劉氏亦是震驚,卻是凝着盧氏,“說話且要三思,若是不實,你可擔得起?”

盧氏咬唇,“母親且讓人搜搜看不就清楚。”

劉氏沉眸,在得了沈如意許可之後便命人搜尋,每一處都仔仔細細,甚至連旁邊乃至整個苑子都搜了一遍,幾個時辰過去,盧氏的心越來越沉,劉氏的眉頭也蹙得極深。

待最後搜過書房,尚一無所獲後,劉氏沉着聲音問,“盧氏,你可還有話要說?!”

“怎……怎麽可能呢……柳兒明明……”盧氏亦是不肯接受這結果。

劉氏聽她複提起柳兒,便提了人過來問,卻教後者否認,跪着磕頭道是不敢搬弄是非,惹得盧氏氣憤極,熙春也在旁作證,奈何只有三人的情況下,主仆倆并不叫人信服。

“即使真是如此,教區區一個丫鬟挑撥就這般沖動行事,也虧得你能做出來!”劉氏喝斥道。

而收到消息趕到的封墨臺正好瞧見盧氏狠狠踹向柳兒的畫面,竟是将人踢了柱子上,當即汩汩冒血,如此兇殘成性,再聽見她說道自己與沈如意時猛地擡手,“盧氏,你鬧夠了沒有!”

盧氏捂住臉,怔怔凝着封墨臺,“這是你第幾回打我了,封墨臺,你喜歡那個宋筠溪對她好也就罷,為何如今連已經成為你弟媳的沈如意你還要如此——”

話還沒落,另一側又重重挨了一記耳光,“盧氏,你當真是瘋魔了,這等話都說的出口!”封墨臺神情差極,似是不置信,又似羞惱,目光在觸及沈如意那冷漠眼神時驟然縮回,更是覺得不堪。

“枉我以為你痛改前非,誰知竟還是這般不可理喻,今能如此造謠,還不知你以後會做出什麽,七出之條你犯兩條,口出惡言,善妒不仁,這就休書一封,你且自好罷。”

盧氏待聽見休書二字渾然僵立,耳畔轟鳴,只覺得天地崩坍,再看封墨臺那認真且不容置喙的模樣,暈暈旋旋,周遭的面孔都扭曲了去,但都是冷漠旁觀的,而她最在乎的看的卻是沈如意的方向。

理智驟然如弦崩斷,嗡的一聲,盧氏突然發了瘋似的撲向沈如意,心中冒出瘋狂念頭,直要把那人虛僞面孔扒下來,不不不,把那張臉給毀了,她就不信沒了那張臉還能奪去墨臺的注意。

“沈如意,你個下賤胚子,我殺了你——”

沈如意反應不及,幾乎是一瞬,兩個人同時動了身,封晏護在她身前徑直扼住了那只手一折,而封墨臺亦抓住另一只幾乎是同樣的力道,教盧氏瞬時扭曲了臉孔,啊的嘶吼出聲,冷汗淋漓。

沈如意抓着封晏的衣角,卻是眼前一黑——

“嬌娘!”

作者有話要說: 該來的總會來,盧氏是被當槍使,這下是真解決了~某人的一石三鳥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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