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對峙
沈如意抵着牆深深呼吸了兩口,才從緊張心跳中緩過勁兒來, 便教封晏手腕上的傷吸引去了注意, 撇開幾道空的衣裳劃痕, 有兩道是見了血的, 所幸傷得并不是很深。
待簡單包紮後, 沈如意看着洇出來的殷紅,蹙眉道,“方才我看不遠有個醫館, 要不還是去處理下吧。”剛才還抱着她, 生怕落了嚴重。
“……只是一點皮外傷。”封晏啓口, 嗓音極是沙啞暗沉。似乎是察覺她的擔憂, 眼神裏蘊了安撫意味, “沒事,若你不放心等去蘇北營地讓軍醫看治。”
沈如意這才稍稍放心地點了點頭, 餘光裏映入地上被拆得零散開的鎖和栓子,疑窦叢生, 畢竟這處算是繁華地, 怎會有座荒宅空着,如此巧合就……救了他們一命。
在掃及雕花木門上落下的黑漆漆小腳印子, 目光裏不掩惋惜, 在她看來這座宅子都是精致, 只可惜破敗了……
封晏幾乎艱難地移開了目光去,掩了掩,因過往記憶翻湧而來而有些泛惡心, 暗暗繃直了身體,似乎連靠着牆面都是難忍。應當說……連這裏的空氣,都透着過往腐蝕窒悶的氣息,面色也更蒼白幾分。
沈如意自是察覺,不由順着他的目光瞧去,入目是破落的院子,花草枯敗i,還散落着些孩童的小玩意兒無甚異常。“怎麽了?”
“哪家的小王八深更半夜都不消停,別讓我逮着,小兔崽子,逮着非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訓不可!”一道蒼老激動的聲音傳來,一步履蹒跚的老婆婆出現視野中。
沈如意驀地一驚,竟是沒想到裏面還住着人,想到外面的追兵忙是上前,“婆婆,我們……”
頭發花白的婆婆亦是吓了一跳,看着沈如意那釋了善意的求助神情捏了捏戒備用的木棍,“你們是什麽人!”視線再一掃暗處還有一個,待看清楚他面容時,木棍咚的一聲掉了地上,神情大駭。
“芷……芷娘?!”
沈如意正是一臉不明之際卻突然教大掌牽住,幾乎是不作停頓的便往外退了去,耳畔只落下封晏低沉急促的聲音,“這兒不安全,我們去蘇北營地。”
“不,你不是芷娘,你是小少爺。小少爺……”婆婆顫巍巍地追了出來,那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含了老淚喚道。
沈如意驚愕回頭,看着漸漸化作暗色背景的宅子與遠遠落下的婆婆,再回頭看向封晏那線條緊繃的側臉,卻是體貼地跟緊了,趁着夜色往那蘇北營地疾行。
到了蘇北營地,正命屬下搜尋二人的叢谵忙是将二人帶進了營帳裏,總算是籲了一口氣,而這一番幸虧封晏早作部署,臨行動前更是對江城的地形了如指掌有關。
“蕭承恩那老匹夫竟敢私自傭兵,當真是把自個當土皇帝了!”叢谵猛地一拳捶了桌上。
正為封晏重新解開清洗傷口的沈如意聞言暗暗斂了眸子,江南富庶,而又山高皇帝遠,蕭承恩占着這塊風水寶地自是不肯歇的,這次未能得手,要想接近恐怕更加困難。
“與我們一道來的可在營地?”
“在,只有幾個受了點輕傷,并不礙事。”叢谵一怔,沒想到一個兔兒爺會關心這,然又從聲音辨出不對勁,再看向沈如意瞥見了喉結……“你你你……”
“這位是我夫人,既是在營地,恐還要勞煩叢将軍照顧。”封晏從她有些發顫的手上接過巾帕自己擦拭,一壁擡眸與叢谵對視道。
叢谵向來是個暴躁脾氣的糙漢子,卻沒想到會是封二夫人,一下鬧了個紅臉,嗳嗳應了兩聲,怪是不自在起來,“我,我去看看軍醫來了沒有。”便忙是退出了營帳。
沈如意端起盆兒要去換水,卻被封晏按住,便對上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眸。他道:“陪我待會兒。”
“嗯。”沈如意頓了頓,将盆子放了回去。因着夏日炎熱的緣故,封晏将上身的衣物除了去,露出線條結實的肌理,裸露着傷口,亦暴露了盤亘胸前的傷疤,每每看見都讓她心驚肉跳,卻又好奇傷口處的不平整……
帳內,無聲靜默良久。
封晏輕輕扯動了下嘴角,露出似譏諷又似苦澀笑意,“這是第二次,上一次遇險,是她給的玉佩救了命。”他比劃胸前,像是替沈如意解惑,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情緒中,再不言語。
芷娘,蘇芷……就如同那傷口一樣烙印在了他心上,經年累月,無法消弭。沈如意凝着,眸光漸是暗沉。人心的傷痛,有時正像腐爛的傷口一樣,你越不去動它,它爛得越深徹……不若狠狠的給它一刀,讓它流膿流血反而說不定會收口。
然翌日清晨,蘇北營地卻是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消息遞了封晏的營帳,後者已然一改昨日頹唐,穿戴整齊步出。
偌大軍帳中兩排椅子陳列,獨獨首座下方坐了一人,老神在在,後面兩名佩刀侍衛相反的警惕肅然。
叢谵站在其對面,黑着臉咬牙切齒,“我這兒沒什麽好茶招待,蕭大人要想喝茶還是去茶樓的好!”
“也罷,我這人随性的很,有什麽就喝什麽了。”蕭承恩圓潤的身軀擠在圈椅中仿若一尊笑眯眯的財神爺,甚是和氣,餘光裏瞥見從外而入的年輕男子,那笑意更甚,“這位一表人才的公子想必就是封二少罷,頗有幾分封将軍的氣度,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吶。”
說着一壁眯眼打量着,若不清楚,恐以為只是個和善長輩,而不是那個在江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鱷。
沈如意是跟着封晏進門的,作的還是男裝打扮,不過卻發覺蕭承恩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稍長,神情有一絲異樣,教她怪是悚然,不過只是一瞬就被封晏遮了去,也就未瞧見那人眼中的怨毒。
“蕭大人既是親自上門,不妨有話直說。”封晏面對老狐貍,氣場卻是不弱。這兒是封肅的蘇北營地,蕭承恩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在這兒做什麽,而同樣,他能這樣大搖大擺找上門必是留有後手,無法将人如何,便也就是坐下來談判的道兒。
“封二公子痛快。”蕭承恩凝向他,以其多年浸淫官場練就的銳眼倒是瞧出封家這位公子的不凡來,大器晚成,那也得是塊料子才是,可惜站了對立面。“那我就痛快說了。”
蕭承恩擱下根本未動的茶盅,笑意消逝,眸光化作犀利銳意,“封延卿盜了我的東西,如今人在我手上,東西卻是不見了,我要的簡單,只要你們将東西還回來,我便将人還給你們,豈不皆大歡喜。”
“蕭大人若真掌握我四叔的行蹤,便不會教人私底下尋了。”封晏勾起嘴角,直直相視,“若不然,蕭大人先安排我們叔侄見上一面,我也好問問他到底将東西藏哪兒了。”
“封四爺是個人物,這麽短短時間便能探得東西所在,破了我設防線取走東西,唔,還甚是嘴硬得很,老夫為了讓他開口只得費了些手段,如今恐怕正是昏迷着……”
“你——”叢谵聞言倏地站起怒視。
相比起叢谵甚是激動的反應,封晏倒顯得鎮定多,言語緊逼。“蕭大人重視東西,我自也重視我四叔,見了方可安心替你找尋不是。”
“年輕後生這般執着可不行……”蕭承恩臉色有些不虞。
“蕭大人且考慮,只不過拖得久了會生什麽變故便不是我等能掌控得了的。”
蕭承恩臉色徹底寒沉,一張福相的面孔垮下,竟是比地獄閻羅還要悍然幾分。正要再說什麽,卻見外面匆匆而入一隊人馬,為首的見着裏面一幕也甚是意外。那位封家的二公子與他來此地的目标蕭承恩怎麽一道坐在蘇北大營裏……喝茶?
“你們……”
“陸大人?”蕭承恩對此人有些印象,似乎是寧王身邊的,神态頓時有了幾分轉變。“可是寧王派你來,有什麽指教的?”
“蕭大人……”陸檩确實是奉了寧王的命前來,掃視了兩方,遂神色一凜,“大人扣着封四爺此法不妥罷?”
“形勢所迫,情非得已,驚動寧王實在叫本官過意不去。”蕭承恩言語如此,面上卻未有那般恭敬,反而似是嗅到一絲不尋常,棄了封晏轉而對上陸檩,“當初封延卿盜走名單,便有人馬去往京城……”
“既是寧王派你來的,不妨你們先将東西交出來,我便放人如何?”
“什麽名單?”陸檩神情由疑惑轉為凝重,“蕭大人所言可是莫須有,封四爺是為昔年舊友回的蘇州,寧王這才準行,而今寧王舊疾複發,自是請封四爺速歸卻教你所扣,耽誤寧王的身子你可擔得起,還不速速将人放了!”
話落,随陸檩而來的侍衛隊舉劍相向,直作要挾。
蕭承恩驀地摔碎茶盞,軍中将士自外被逼入,湧入一批嚴陣以待的蕭家軍,營帳內一觸即發。陸檩似是未料這一幕,看着大營內數目衆多的蕭家軍,指着蕭承恩饒是不置信,“反……反了,我這就上報寧王,你你……”
“我蕭承恩到了今時地步難道還會懼此不成,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若不交東西,封延卿——即是活神仙也救不了!”
“你——”
“聽說此人在寧王身邊頗是受重用,寧王又有那麽點癖好……”
“你休得胡言!”
蕭承恩不置可否,似是失了耐心,“将東西交出來!”
陸檩凝着他焦灼神情卻是驀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的罪證已在王爺手上,只怕不日就是你死期,還敢這般嚣張!”
“若不交還,封延卿就是一具屍體!”蕭承恩咬牙,幾乎是磨着齒根道。
陸檩聞言神情頗是漠然,“你若不怕得罪封府大可這麽做,畢竟寧王要的也就只有那份名單而已。”
一直在旁皺眉觀形勢的封晏聞言倏地側目,眸中湧動未明。
蕭承恩聞言驀地瞠目血紅,連道了幾個好字,只稍稍一動,便教軍中将士逼近一步,只得作罷,率衆人攜着怒火離開。
營帳內,封晏正正對上陸檩,後者仿佛正沉浸在即将扳倒蕭承恩的喜悅中,回頭撞見莫名給驚 了一跳,作是鎮定地寒暄道,“若知曉封二公子來,我這一趟完全可以免了嘛。”
“寧王與你說的,可以如此罔顧我四叔的性命?”
“這……這,并非是這意思,是他不肯放人我又能有什麽法子……”陸檩為他氣勢所迫,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只覺得眼前這人此時甚是可怕。
“在那位眼裏,難道我四叔的命就比不得那東西重要!”
“我……我……”陸檩好歹是個大學士,哪有教年輕後輩如此逼迫窘迫的時候,驀地挺了挺腰板,卻在鐵營衛的圍剿逼視下偃旗息鼓,最後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二公子又何必為難我!那蕭承恩不定……不定有那個膽子……”
封晏緊抿着薄唇,下一瞬卻是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也只是聽從命令行事,咳咳,你又……何必為難他呢。”從帳外由人攙扶而入的中年男子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幾乎看不清面貌,那聲音卻是教封晏怔住。
後者在其注視下抓了抓糊住眼前的頭發,勉力扯了扯嘴角,露了個甚是慘然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虐四叔了嗷~~下章就揭曉四叔經歷了啥(*/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