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皇狩獵(上)

“三皇子在狩獵場可是難得一見啊。”陸勉含笑施禮。

沈彥欽淡笑,望着陸勉, 眸中鋒芒難掩。“不若陸侍郎這般受歡迎。”說着, 目光朝坐席上掠過。

衆人循視而望,只見女眷中姑娘們的目光都鎖在了陸勉的身上, 一個個怯怯而笑, 面暈淺春, 不禁也跟着笑了。陸勉淡然,一眼發現了席位上的餘競瑤, 望了片刻,收回目光,低笑道:“既然三皇子來,今日可要一開眼界,見識一番殿下的射獵之術。”

“放心,定當全力以赴。”沈彥欽回應。

陸勉含着冷色笑了笑。而睿王挺身馭馬而出,仰首睥睨着沈彥欽道:“那就好,別到時候輸了, 說自己有所保留,可沒人會同情你。”

“是啊,若是現在退出, 還不至于顏面盡失。”太子持缰, 歪着頭詭笑, “不然競獵結束,丢的可就不止你一個人的臉了。”說罷,他瞟了一眼愠怒的睿王。

沈彥欽握着缰繩的手緊了緊, 脊背更是挺拔,望着遠處的餘競瑤,微微挑唇而笑。

“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餘競瑤在遠處望着他們,雖然聽不清說的是什麽,可心中莫名不安。

狩獵開始,衆馬齊奔,就在此時,只見沈彥欽左右的兩人駕馬朝彼此而會,将沈彥欽的馬擠到了後側,擋住了他的去路。沈彥欽的坐騎無路可奔,急速而止,頓時人立狂嘶,衆人皆是一驚。

餘競瑤看着幾乎要墜落的沈彥欽,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雙手緊握,身子下意識地向前探了探。然沈彥欽凝眉定神,雙腿用力一挾,單手握缰向左一扯,将昂首的駿馬改了方向。馬兒剛一落穩,四蹄翻騰,直搶出去,片刻之間趕上了前面的一衆人。

餘競瑤長舒了一口氣,眼見着沈彥欽消失在樹林中,又憂忡起來。瞧那兩人的架勢,顯然是故意為之的。這不過是個開始罷了,看來從皇子到各權貴公子,沒有一人把他放在眼中,反倒拿他當做耍弄的對象。沈彥欽從不參加這種活動,經驗不足,這一場狩獵,只怕會危險重重。

餘競瑤正想着,席上熱鬧起來,大家開始揣測最後誰會贏。姑娘們大都押在了陸勉身上,道他是武将之子,雖任文官,卻也骁勇不後于武将。幾位年歲較長的,則押給了東宮之主,太子身上,即便知道他不擅騎射。而公主當然是覺得自己的弟弟睿王會贏。

看着沉默淡定的餘競瑤,沈怡君含笑,帶了幾分戲谑問:“不知三皇子妃會選誰啊?”這一問,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餘競瑤的身上。

“還用問嗎?皇子妃當然選三皇子啊。”不知誰插了一句。

“每年她選的不是睿王便是陸侍郎,三次倒有兩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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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往年,今年不同了,明知一絲中的希望都沒有,人家也要選自己的夫君啊。”

“誰贏還說不定。”餘競瑤冷漠地回了一句。“我就是覺得三皇子會贏又如何。”

衆人聞言一頓,随即哄然而笑,浮誇至極。餘競瑤淡漠不語。

“郡主覺得哪一位會勝呢?”公主看不過去了,岔開了話題。

“還用說嗎,自然是陸侍郎了。”

被人調侃,沈怡君臉略微紅了紅,轉而肯定地言了一句,“衡南王世子趙琰。”

“衡南王世子來了?我怎麽不知道。”

“是啊,沒瞧見呢。早知道我也選他了,只要他來,保準奪魁!”

“還是郡主心細。”

女眷開始讨論起這個衡南王世子來。魏朝建國不久,當今的皇帝沈程明也不過第二世。滅前朝時,這些藩王提供助力,然開國後,他們勢力範圍廣闊,兵力強盛,成為了朝廷的威脅,所以皇帝也沒少為這事操心。

聽她們話的意思,這位衡南王比起其它諸王實力更強,皇帝更是忌憚。而他的這位世子,趙琰,年紀輕輕,身經百戰,倒是個難得的将相之才。

女眷們聊着,餘競瑤不參與,除了被人提及,便只是偶爾和公主應答幾句。這一輪狩獵持續了将近兩個時辰。見皇家護衛兵帶着獵物擁着各位皇子貴族出現時,姑娘們都迫不及待地起身瞭望。

此刻的皇帝也帶着笑意地看了看身邊的貴妃,貴妃媚笑,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差的。而太子就不同了,瞧着皇後始終面無表情,臉色陰沉的模樣,貴妃更得意了。

餘競瑤的目光一直在歸來的人群中搜索,她眉頭緊蹙,雙眸瑩瑩閃動,忐忑的心提懸起來。直到一衆使者過後,她看到為首駿馬上的沈彥欽時,才展顏舒氣。

衆人都到了皇帝的面前,等待狩獵結果。餘競瑤打量着沈彥欽,見他劍眉長舒,面色沉靜,還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他的結果是好是壞,不過她不在乎,只要他沒事就好。

下意識地,餘競瑤又掃向了其他人,目光搭在了睿王和陸勉身上。他二人擰眉蘊怒,陸勉唇色發白,神情極不自然,他和睿王言語了幾句,便先行離開了。

就在此刻,裁判的使者歸來,帶着統計出的結果呈給了皇帝,皇帝威嚴含笑示意他宣讀。然使者的話,讓衆人皆是啞然驚愕,連皇帝的笑也瞬時消匿了。

三皇子與衡南王世子,獵物數目相同,同為冠首……

不要說其他人,連餘競瑤也着實吃了一驚。沈彥欽居然精于騎射,不但奪了魁首,且他獵物的數量,差不多是睿王的兩倍。

餘競瑤驚詫不已,也越想越是開心,心頭喜悅爬上眉梢眼角,盯着沈彥欽的目光帶了絲欽慕。沈彥欽回首,遠遠地便在衆人的可不思議中,看到了唯一的一張笑臉,也是他最想見到的笑。

衆人待皇帝斷決,皇帝斂容,凝眉沉思須臾。皇後看出了他的心思,莫測一笑,“向來冠首只有一人,這并列可要怎麽算呢?”

聽到皇後的話,皇帝站在高臺上俯視衆人,目光在沈彥欽身上停留片刻,威嚴道:“三皇子向來不善騎射,怕此中不免帶了僥幸,這魁首,還應歸屬衡南王世子。”

龍言一出,除了餘競瑤以外,皆點頭附和,好似本應如此。餘競瑤急迫地望向沈彥欽,他依舊神色清冷,全然不在乎的模樣。

“謝陛下厚愛,不過此番并非三皇子僥幸,這魁首,殿下是實至名歸。”一位年紀二十幾歲,身材颀高,面貌俊朗,五官分明得若雕刻般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朝着皇帝一拜,随即舉目,眼睛裏芒鋒四射。這便是那位衡南王世子趙琰吧。看着他,餘競瑤好似找到了哥哥的影子。

見衆人不語,他不疾不徐地解釋:“若單論起騎射,我二人不分上下,不過這圍堵布陣之術,只怕我不及三皇子了。”

“世子過謙了,三皇子何曾懂得這些,取巧罷了。”皇帝看了一眼衡南王,言道。

而趙琰淡笑搖頭,将方才狩獵的情景敘述出來。這一講,包括皇帝,所有在場人不禁将目光移向沈彥欽,皆是感嘆。

“三皇子的冷靜沉着,超乎年齡。我緊随其後,見他從不盲目圍追,而是精準布局,只要被他看中的獵物,無一逃脫,其策略萬變,屢試不爽。”趙琰說着,眼神中帶了幾分欣賞。

驚嘆歸驚嘆,先入為主的思想占主導,衆人都覺得世子不過誇大其詞罷了,他們怎能想象得出這個潦倒的皇子能有此才能。皇帝未曾在意,可一旁的衡南王走了心,閃着精明的目光,始終未離沈彥欽。

“我與随從十餘人,卻不及三皇子帶侍衛三兩人運籌帷幄,趙琰自愧不如。”趙琰抱拳向沈彥欽施禮,而沈彥欽淡然回禮。

“好一個運籌帷幄,謀略過人!”衡南王長笑一聲,望向皇帝,意味深長道:“陛下的這個皇子,可不簡單啊!”

皇帝看着衡南王,斜目瞥了一眼臺下從容不驚的沈彥欽,浮出一個含義不明的笑,略微點了點頭。“即便如此,并列一說總說不過去……”皇帝緩聲道。然衡南王卻将話接了過去,“不若再比試一場?”他倒想看看這個三皇子的能耐。

皇帝應允,讓人将生擒的幾只雀鳥放出,試一試二人的箭法。

雀鳥體型小巧,飛速快且無章,而趙琰和沈彥欽各一只箭,馬馳而射,誰能射下,便為勝。

二人準備就緒,挽弓上馬,急速而馳。只聞一聲令下,使者打開了鳥籠,雀鳥叽喳,慌亂各向而竄。兩人同時搭箭滿弓,瞄向雀鳥。

嗖然一聲,只見趙琰的箭呼嘯而去,百步穿楊,兩只擦過的鳥就在重疊的那一剎那,被一箭貫穿,雙雙而落。衆人喝彩,然再望向沈彥欽。就在剛剛,前方不知哪裏來的一聲嘶鳴,驚了他胯下的坐騎,它前蹄猛擡,沈彥欽的箭偏離了目标,只得重新再瞄。可此刻的鳥兒已朝着四面八方而去,越飛越遠。一箭不可能再射兩只,這一局,結果昭然,沈彥欽輸定了。

餘競瑤恨得直跺腳,不因別的,她分明看見,那驚了沈彥欽坐騎的嘶鳴,是睿王的馬發出的。沈彥欽好不容易有了初露頭角的機會,就讓睿王這麽給毀了。

衆人冷笑,沈彥欽不驚,從容自若地收回了箭,拇指輕按,一把将箭從中折斷,雙雙上弓,還未待人反應過來,随着嗖嗖的聲響,兩只斷箭帶着寒風,迅猛而去。箭法精妙絕倫,只見空中相距甚遠的兩只鳥,同時靜止,随即在衆人驚呼中雙雙墜地。

“好箭法!“衡南王驀地從席位上起身,大喝一聲。處變不驚,這個皇子他果然沒有看錯。

餘競瑤驚呆了,她突然覺得,若非穿越,此生都見不到這樣一幕。

雖然衆人都心知三皇子箭術非同一般,可畢竟結果是相同的,二人仍是難分上下。皇帝躊躇間,一個清越如鈴的聲音響起。

“陛下,臣女可否插上一言?”

循聲望去,只見皇子中走出個一身精致戎裝的小個子,面容俊秀,飒爽英氣,她若不自報身份,還道她是哪家的公子哥。

“郡主且說。”皇帝笑道。

“方才狩獵時,臣女被竄出的鹿驚了馬,若非三皇子相救,只怕我要墜馬負傷了。幾位世子也都看到了,正因救我,才讓那鹿逃脫了。若非如此,只怕今日哥哥是贏不過三皇子的,所以我覺得這魁首之位還應歸三皇子。”

原來是衡南王家的郡主,難怪這般任性,竟女扮男裝混在男兒中。礙着衡南王的勢力,皇帝也要寵她幾分。

“如此一說,這魁首之位,我不給三皇子都不可了。”皇子朗笑道。說罷,目光淡漠地望着沈彥欽,言了一句:“既然如此,就謝過世子吧。”沈彥欽授意,颌首施禮。

這第一名雖是拿下來了,可餘競瑤心裏很不痛快,今日一見才知道原來皇帝這麽不待見沈彥欽,有父如此,不怪沈彥欽對親情一絲向往都沒有,有些親人,有還不如沒有。餘競瑤又望了一眼睿王。

結果出來了,之前還冷言相譏的女眷都安靜下來。餘競瑤冷眼看瞥了她們一眼,漠然起身去找沈彥欽,走下觀望臺時,不小心擦到了同行的沈怡君。

“很得意是不是?”

餘競瑤沒打算對她客氣,“是。”

沈怡君聞言笑道:“不過是人家施舍的第一,還真有人恬着臉要。”

“沈怡君,你嘴巴能不能積點德,你不怕嫁不出嗎?”餘競瑤瞥了她一眼。

“我說錯了嗎,投機取巧得了第一,人家世子根本不屑與他争罷了。”

“投機取巧?他的才能豈是你能知曉的,你以為他不争不搶便是無能嗎。”餘競瑤無奈冷笑。

“你不用給他長臉,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

“他是我夫君,我當然了解他了。”

“你才嫁給他幾天?他在珲王府生活了十幾年了,我會不知道他!”

餘競瑤本還是冷漠的臉,挑了挑唇,鄙夷道:“人能看到的東西和自己的眼界有關,眼界窄的人,也就能看到那麽些東西吧。三皇子的能力,你看不透,我能理解。”說罷,她媚然而笑,繞過了羞怒的沈怡君,一擡頭就望見了前方伫立的沈彥欽。

沈彥欽朝她走來,寒目看了一眼臉色窘紅的沈怡君,拉起餘競瑤走了。然剛一轉身,他便按耐不住地笑了。

将獵物祭拜過天地後,皇帝帶着諸王和皇子們入了宴席。沈彥欽把餘競瑤帶在身邊,坐在了衡南王世子和郡主的對面。

宴席中,太子和睿王很活躍,而沈彥欽安靜得好像被遺忘了一般,只是漫不經心,一下一下地撥弄着碗中的魚,寥落極了。餘競瑤看在眼中,覺得奪魁又如何,在衆人眼中,他依舊是那個不受待見的皇子。餘競瑤的心裏不免有些酸,輕嘆一聲。

沈彥欽聽到了,偏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把碗中的魚都夾到了她的面前,餘競瑤一愣,望着魚刺被摘得幹幹淨淨的魚肉,瞬時明白了,婉然回笑。

衆人向陛下敬酒,餘競瑤舉起酒杯,被沈彥欽按了下,和身後的小婢耳語幾句,小婢應聲而退,回來時,餘競瑤的面前多了一碗熱湯。

餘競瑤的傷未好,不宜沾酒。深秋寒重,沈彥欽擔心她的身子着涼,才讓端來熱湯。餘競瑤湯還未喝,心就已經暖意融融了。

又是挑魚,又是端湯,這一切都看在了對面衡南王郡主的眼中。望着濃情蜜意的二人,她雙眸一亮,端着酒杯起身。

“陛下,今日多虧三皇子相助,臣女才逃離一險,可否讓臣女敬三皇子一杯?”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于是郡主盈盈而笑,一張臉原來這般的嬌豔無雙。

“三皇子,謝你今日舍身相救,害得你也險些受傷,趙珏敬你一杯。”

話音剛落,趙珏的酒還沒來得及飲下,“當”的一聲響,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三皇子妃一臉驚慌失措地望着地下的瓷碗,衣裙已被熱湯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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