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5 黑白制服
米奧想了片刻,目光陰沉地打量着腳下這熟悉又陌生小船,最終大概是接受了夜願的建議,卻沒有直接随行上船。
他先是把兩名侍從的屍體如同丢垃圾一般拎起來抛進海裏,然後用一種平時拿來清洗衣服的特殊噴霧處理了地上的血跡,再把廚房的櫃子扶正,殘渣碎片掃在一邊,最後啓動天氣防護罩。
要出遠門了,這次沒有人看家。
夜願嗓子疼得要命,卻也沒有催促他,他默默脫下外套把幾株嫩芽連帶着泥土包在裏面,打算回地心大廈再重新找幾個盆種上。
一切打點完畢之後,兩人回到了夜願的船上,一幹侍從避在兩側,臉色都糟糕極了——畢竟這人二話不說就殺了自己的同伴,還把主人打了一頓,而自己連動作都沒看清。夜願也沒有心情安撫他們的情緒——他還不太确定,但總覺得事情不太尋常。
綁走安息的人怎麽會知道米奧那時候恰好不在?
是有人一直監視在船旁邊,等待他們離開?亦或被跟蹤的其實是自己,對方看見自己和安息行為親密誤以為了他們倆的關系?
想到這的夜願一時間有些後悔——他不該故意和安息摟摟抱抱的,從監視的角度來說會弄錯也是必然。
不,他應該要更小心才對,在這種特殊時期,他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返同一艘小船,最終拉了無辜的少年下水。
太大意了……以為只是遠離了虛摩提就遠離了一切,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自己周圍站着的剩餘幾名侍從——都是跟了他三年以上的人,他們之間會有叛徒嗎?
而那個空蕩蕩的探月基地又是怎麽回事?
航空艇重新出發——大船的避震做得很好,一路順滑又無言地前行着,黑洞洞的小屋被留在身後,夜風漸起,小船搖搖晃晃,很快就被其他的船遮蓋住了。
夜願把重新添加了冰塊的杯子按壓在脖子上,啞着嗓子問:“喝水嗎?”
米奧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幾小時前從廢土出發回程時的那一小段路上,兩人難得緩解尴尬聊了兩句,現在氣氛又重回冰點,比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還不如。
米奧轉過臉去沒有理睬他的問話,夜願卻吩咐道:“給他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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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綠的維他命水還沒端到米奧面前,他就鼻子一動聞到了——是番石榴的味道,但不是什麽香精沖泡的水,是真正的果汁。他覺得心頭的火複又燃燒起來,手指直對着夜願的臉,說:“如果安息出了任何事,我會殺了你,你的那個主人,和虛摩提上的所有人。”
周圍站了一圈的侍從全都背脊繃緊,死盯着地面額頭冒冷汗。
杯子外壁的水珠順着脖子淌進了夜願衣領裏,他反手蹭了一下,沒好氣地“哦”了一聲。
船又開出一截後,夜願吩咐其餘人離開房間,才走過來伸出手道:“正式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夜願,作為貼身管家和首席助理服務于我的主人——李奧尼斯家的長子。”他補充了一句:“李奧尼斯家是虛摩提十大家族之首,虛摩提上近半的地産都劃歸旗下。”
米奧看起來好像卻很不印象深刻,他手揣在胸前幹巴巴地回到:“哦,我叫米奧萊特,我現在只想殺人,這個李奧尼斯什麽的,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起點。”
“在虛摩提上你可千萬別這麽說,”夜願收回手,“會有人當真的,我們得盡力低調。”
“你開着這麽一艘船,大搖大擺地進虛摩提,怎麽低調?”
夜願聞言擡起眉毛斜眼打量他,從頭到腳細細看了一遍,看得米奧頭皮發麻。
米奧警惕道:“你幹嘛?”
夜願摸着下巴說:“應該沒問題……但可能會有點緊。”
他沒有多作解釋,起身進屋拿了一套侍從的備用制服,抖開看了看:“褲子應該沒問題,肩膀可能有點窄,到了再給你做一套合身的。”
米奧毛骨悚然——光這麽看兩眼就能知道?他狐疑地接過白衣黑褲,就地脫了便開始換,夜願不自在地避開目光,轉而從玻璃的反光上繼續看。
主人算是天生就比較能出肌肉的體型,他在心裏默默比對,但和賞金獵人比起來,果然不是同一種生物。
米奧套上褲子穿上白襯衣——肩膀和手臂的地方果然有些緊繃,他把黑色背心扣上扣子,胸口處被撐起幾道不自然的皺褶。
他又不情不願地挖了一點發蠟在手心搓開,将所有棕發都老老實實地梳在腦後,才終于有了一點文明人的樣子。
“你不能穿這個靴子。”
米奧正要把靴子往腳上套,聞言停下動作擡頭看他:“那我刀放在哪?你這個衣服這麽窄,我只能揣一把手槍。”
那你想揣多少把槍!夜願腹诽道,說:“地心大廈所有出口都有金屬探測器,你帶兵器立馬就會觸發警報的。”
米奧想了一下,掏出那把黑色的短刀,用短皮帶系在小腿上,再用褲腿蓋住。
“你自己說的,這玩意兒是什麽納米材料,還絕緣。”米奧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角,“就算你不讓我帶也沒用,我要殺你的話根本用不着這些玩意兒。”
夜願無奈之下不再說話,示意他戴上手套,大樓出入卡和名牌——馬塞爾·博格,是先前被米奧殺掉的二人之一。
“馬塞爾。”夜願試着叫了聲,米奧毫無反應。
“馬塞爾,叫你!”夜願又提高音量叫了一次。
米奧反應過來,不爽道:“我的人設是聾子。”
“聾子怎麽可能當侍從!”夜願火也起來了,“你配合一點,你到底還想不想救安息?”
說到安息,米奧臉也垮了:“你确定你知道他在哪?”
夜願點了點頭:“基本确定,但也得到了之後才能肯定。”
面對米奧明顯質疑的眼神,他只得簡單解釋了一番自己的猜測,不料聽罷米奧顯得更嫌惡了:“你的意思是,整件事情起因就是你主人的繼母為了給自己的兒子多争些家産?”
“不是什麽‘家’産!這關系到整個虛摩提的未來……”夜願頓了頓,放棄道:“算了,你這麽想也行。”
但米奧還沒有要放過他的的意思:“然後他們動不了那個叫晝司的……這什麽破名字,”他小聲念叨了一句:“打算拿他的左右手,也就是你開刀,但是與其是把你打昏綁走,他們綁走了我家安息?”
夜願有點窘迫,說:“把我綁走就相當于直接挑釁主人了,以現目前的狀況而言,他們還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所以估計是跟了我一段時間,看跟我親近的人有誰……”
他話還沒說完,米奧已經“噌”地站起來,夜願當下以為又要挨揍,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等了一小會兒後,他皺着臉睜開眼——米奧沒有動手,只是捏着拳頭站在原地。
半晌,他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卻沒有開口再說出什麽威脅的話,而說:“接着講。”
“這是一個好消息,”夜願說,“安息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或是威脅,也不是任何人的目标,只要我能夠找出他們真正的目的,用同等價位的東西去交換,安息是不會有危險的。”
“你去要求交換他出來,不就變相地告訴別人他很重要了嗎?”米奧問。
夜願揚了一下眉毛,沒想到他能想到這一層,說:“這只是一個手勢,一個訊號——他們綁走安息是為了傳達一個警示的訊號,我的反饋也是同樣,只要小心處理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你別這麽看着我,這種事我很擅長!”
“這兩天你先躲在我房間,那裏平時沒有人出入,只有主人有權限……但他……基本不會進來,”夜願說:“你低調行事,不要輕舉妄動,我會實時給你反饋動向,到時候救出安息後會直接送你們上船離開這裏,你們船上的損失我會賠償的……不,我會賠你們一艘新船,沒有注冊不會被追查……”
他話還沒說完,米奧已經冷冷道:“不需要,把安息還給我,并且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夜願愣住了,他咬了咬嘴唇,點頭道:“好。”
天色漸暗,虛摩提也越來越近。
這是米奧第一次親眼看見虛摩提——遠看還不覺得,走近了他才發現這座海上之城有多麽的龐大,數千條鋼鐵叢林的樹冠頂端,三座巨大的浮島燈火通明,燈光比整片廢土加起來還要多。無數大街小巷縱橫穿過高矮林立的建築,像是重現了羅城昔日的壯景。數千萬噸的生活廢水由三大瀑布傾瀉進海中,奔騰不息。
兩人此刻同時想到——被帶過來的安息是否也和他們看到了同樣的風景,他以這種方式來到了向往已久的虛摩提,會是什麽心情。
飛艇穿過引力罩的一剎那米奧就感覺到了,他原地輕輕跳了跳,差點頭沒頂着天花板。地心大廈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他看着這座伫立于整個虛摩提最中心的通天高塔,上半截隐去在了雲層裏,忽然意識到身旁這個人說的沒錯——他們真的是金字塔最頂端的人。
不久後,飛艇停泊在了地心大廈一百六十二層,米奧混跡于一群侍從之中朝塔內走去。下船之前,夜願忽然眼尖瞧見欄杆上被抓出了幾個坑,分明是手指的形狀——他瞬間想起之前要靠近小船登陸的時候,米奧正是站在這裏。
夜願上手摸了摸,不免暗自心驚——這是多大的力量?能夠把不鏽鋼的管子活生生掰彎!
看着米奧穿着修身侍從制服的背影,夜願在心裏問自己——他到底是什麽人?他真的只是一個A級賞金獵手嗎?
泳池邊的餐廳今天外租給了一個晚宴,夜願為免多事,難得選擇了繞開他們,畢竟他一臉的傷,難免不引起注意。從偏門繞到直通電梯後,其他侍從都行禮退下了,米奧和夜願站在電梯門口——他的聽力很好,一牆之隔的宴會上歡聲笑語、觥籌交錯不停鑽進他耳朵裏,那種毫無生存壓力的放縱享樂叫他覺得愈發格格不入。
電梯緩緩上行,兩人微微背對彼此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只可惜電梯內部光滑的鏡面絲毫不留情面。
電梯門很快再次打開了,夜願正要邁開腿走出去,米奧忽然攔了他一下。
夜願:“?”
米奧低聲說:“有人。”
夜願神色一凜——主人今晚是要和安娜小姐看電影沒錯啊,按照這個時間來看,電影應該還沒有結束。但他選擇相信米奧的判斷,用手勢示意他順着旋梯直接上樓。
米奧點了點頭,貓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樓梯轉角。
夜願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想着要怎麽解釋自己身上的傷,一邊低頭走了進去。
只是站在落地全景窗邊的,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個李奧尼斯。
一頭紅發的少年轉過臉來,夜願詫異道:“多恩少爺?”
多恩笑起來:“怎麽,看見我很震驚?”
“您怎麽……”夜願左顧右盼,沒有看見主人的身影。
“別找了,我哥不在,”多恩說,“怎麽了?你這算什麽表情,我也是李奧尼斯,也是有地心大廈的萬能鑰匙的,我不能來?”
“當然,”夜願立馬淺淺鞠了個躬,“您找主人嗎?他和安娜小姐有約,要晚些才會回來。”
多恩卻沒有答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夜願心裏打鼓——他原本以為授意抓走安息的肯定是羅特夫人,但多恩少爺為什麽會……
“我本來……是過來把這個給你的。”像是聽見了他心中疑問,多恩揚手丢過來一團藍色的東西,夜願接住展開一看——是一塊方巾,上面還有些暗紅色的幹涸痕跡。
這是安息紮在頭上的!他難以控制地收緊了手指,忽然慶幸自己叫米奧先上樓了。
“但是……你好像還不知道。”多恩說。
“知道什麽?多恩少爺……為什麽?”夜願極力控制着聲音,問:“少爺是對我有什麽不滿意嗎?不需要浪費您的時間做這種事,只需要直接告訴我……”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多恩打斷了他:“比起這個……現目前更大的消息是……”他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你和我哥以前的那點事,安娜已經知道了,她實在算不上太開心……別這麽看着我,可不是我說的,也不是我……給她發的那張照片。”
夜願吃驚地擡起頭來:“什麽照片?您什麽意思……”
“真期待啊……我倒要看看我哥有多喜歡你,”多恩看起來心情好極了,“你猜,在果戈裏和寵物之間,我哥會選擇誰呢?”
夜願震驚的表情極大地取悅了他——那種無懈可擊又雲淡風輕的笑容他真是看夠了!多恩朝前走了兩步,遞出一張相片——很明顯是有人特意用舊時方式打印了一張紙質的相片,這薄薄的一張充滿了儀式感,仿佛千斤重。
“你想看看嗎?”多恩問。
夜願想要擡腿的時候,才覺得自己膝蓋軟得不行,但他還是穩穩地朝前走了兩步,将相片接過來翻成了正面。
相片內容是從窗外很遠的地方拍攝的,又放大了數倍,難怪相中二人毫無察覺——日蝕號的圖書館窗邊,十年前的他被十年前的主人壓在窗臺上接吻,陽光很好,他們仿佛一對戀人。
要不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看到這張照片,夜願甚至想要一張作為備份。
他也确實這麽說了:“拍得挺好的。”
多恩愣了一下,随即惡狠狠道:“很好,希望你卷鋪蓋從這裏滾掉的時候也能這麽樂觀。”
作者有話說
米奧萊特,一個連鋼管都能掰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