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父之殇
玉明昭和林蓁的馬車快馬加鞭的離開了京城，遠離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選擇。很快，林蓁就滿心歡喜的回到了定陽城。只是，定陽城裏早已有噩耗傳來。
林蓁的馬車方到定陽城的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來人是林府的管家。駕車的是高山，他一見來人，便立即停了下來。
“大小姐，老爺他不行了。快些回去見見老爺吧。”老管家滿含悲傷的聲音裏透着無奈和急切。
林老爺前些日子就不大好了，一直撐着只是為了見女兒一面。是以，老管家每天都會等在定陽城的門口，只求在林蓁回來的第一時間将她帶回去見她的老父親。好在，今日終是等到了。
因為來人是老管家，林蓁雖然沒有下車，可還是掀起了車簾子。老管家的話直接讓林蓁怔在了原地，她還來不及反應，淚水就已經止不住的簌簌往下落。
老管家的話，玉明昭也聽到了。他見林蓁這副模樣，心中一痛，先行同老管家說：“煩勞文叔先行回府告知岳父大人，明昭即刻便帶蓁兒和孩子回去。”
文叔聽了玉明昭的話，才發現原來馬車裏還有一只搖籃在，想來那裏就躺着老爺的小外孫了。當下心裏有了安慰，文叔迅速先行回府了。
玉明昭示意高山立刻駕車去林府，而他放下簾子之後，就将林蓁擁進了懷裏。玉明昭也不說話，只一只手輕輕拍撫着林蓁的脊背，另一只手拿着絲帕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馬車裏一片寂靜，小葉正躺在搖籃裏睡得正香，只聽得車轱辘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快速駛過的聲音。林蓁在玉明昭無聲的安慰中，終于平複了一些。
玉明昭時刻關注着林蓁，見她稍微緩了些過來，語聲柔和的說：“蓁兒莫哭了，快些擦擦眼淚，收拾下妝容。蓁兒漂漂亮亮的去見岳父大人，岳父大人見了才會開心啊。”
林蓁只是一時激動，可如今一會兒就要到家了，林蓁想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模樣。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林蓁一遇到難題就喜歡求助玉明昭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她一擡頭，就見玉明昭的目光正注視着她。
“郎君 ……”林蓁的話尚未說完，玉明昭就變戲法兒似的取了把梳子出來。
林蓁悲切的心情得到了緩沖，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揪着他的衣袖搖了搖，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聲的看着玉明昭。玉明昭哪裏會不管她，不過是不忍她太過傷心，傷了身子罷了。
林蓁坐在那裏，玉明昭拿着帕子細細擦淨了她臉上的淚痕，又替她重新梳了個發髻。馬車颠簸，可玉明昭的手卻不抖，穩穩的替林蓁挽發，動作輕柔娴熟比日常替她梳發的青槿還要好。林蓁心念老父，可還是能夠感受到自家郎君的用心。
玉明昭的手巧，馬車停在林府門前時，他就替林蓁梳好了發髻了。臨下車之前，玉明昭看着林蓁還有些紅的眼眶，又叮囑了她一句話：“蓁兒，記得要開心些，帶着笑。這樣岳父大人才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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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只重重的的點了點頭，然後掀開簾子，提着裙擺就往府裏跑去。玉明昭抱起搖籃裏熟睡的玉嘉致，快步跟在林蓁身後。因為老管家提前回來打點好了，他們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到了林老爺的院子裏。何氏的馬車跟在後面，此刻也已到了門口，只是何氏到底是年歲大了些，又無武藝在身比不得林蓁他們的速度。
林蓁高聲叫着“爹爹，蓁兒回來了。”一頭沖進了院子裏，只見林老爺躺在院子裏的薔薇花架下的躺椅上，看上去精神比之林蓁離開時還要好些。本來是該高興的事，可林蓁想到管家文叔的在城門口的那番話，隐隐猜測到自家父親怕是回光返照了。
林蓁的眼眶有些酸軟，可她記得玉明昭下車之前的囑咐，到底是忍住了。林蓁站在原地，林老爺笑着問她：“蓁兒回來啦，聽老文說，你給明昭生了個大胖小子。那我的外孫在哪兒呢？”
林老爺看着就像沒有生病一樣，只是這說話的聲音還有些虛弱。林蓁有意逗父親開心，跺了跺腳，嬌蠻任性的說：“爹爹，你就知道你的外孫。看看你家閨女，好不好嘛！”
“好好好，爹爹好好看看我的蓁兒。嗯，又長高了，明昭果然将你照顧的不錯啊。”林老爺哪裏受得住自家閨女撒嬌啊，笑呵呵的調侃道。
“爹爹，你說什麽呢？我都多大了，還長高了。真是……”林蓁不樂意的轉過頭，悄悄的把忍不住的眼淚又給憋了過去。
這時，玉明昭抱着玉嘉致到了。
“岳父大人，明昭來遲一步。這是你的外孫，父親取的名字，叫嘉致。”玉明昭給林老爺請了個安，見林老爺渴望的眼神，很是順手的把熟睡的兒子送到了林老爺的手裏。
林老爺抱着香香軟軟的外孫，喜得都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了，見孩子還睡着，便放輕了聲音說：“嘉致，遠鶴兄取的名字，果然不錯。瞧瞧這小模樣長得跟我家蓁兒真像啊。”
玉明昭帶着笑意應和着林老爺，林蓁這裏卻不樂意了，小聲嚷嚷道：“哪裏跟我長得像了，明明像郎君啊！爹爹什麽眼神啊。”
林蓁在那裏不依不饒的，林老爺懷裏的孩子醒了，林老爺又想顧女兒又想顧外孫兩頭忙啊。
院子裏的笑聲傳得很遠，何氏駐足在院子外面，卻沒有辦法再往前進一步。涼風吹得何氏一個哆嗦，她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轉身離去。也許，他們生活了一輩子，她還是沒能夠走到他的心裏。
林老爺累了，抱着玉嘉致的胳膊有些使不上勁兒了。玉明昭觀察細致，連忙上去接過孩子，說是孩子餓了，得帶去找奶娘了。然後，玉明昭就帶着孩子走了。他想把林老爺最後的時光留給他們父女單獨相處。
玉明昭走了，林老爺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林蓁忙上前輕拍他的背，又用手幫着他順氣，心疼的責怪道：“爹爹，你身子不舒服，不在屋裏待着，跑出來做什麽？你瞧瞧，這風吹着，不舒服了吧。”
林老爺拉住了林蓁的手，是示意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緩了口氣才道：“蓁兒，不要忙了。爹的身體爹自己知道，許是今日就要去見你娘了。”
林蓁的話被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那年，我見你娘也是在這薔薇花下。她那般天仙的美貌，這世上大約是再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人來了。以她的才貌身份，原可以嫁個好人家，便是進了宮，也必然能得了恩寵的。可她居然嫁給了我這樣一個小兵将，我在想，我該是得了多大的福氣才能娶到她的啊。”
林老爺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臉上還帶着對美好往事的追憶，他歇了會兒才繼續道：“我能有今天的地位，你娘可謂是功不可沒啊。她雖為女子，可論才華比之一般男子還要強上許多。可惜啊，你娘走的早。我雖對你娘一片癡心，可她臨終時的話還時刻在為父耳邊回響。她說，要我再娶，為了你日後能嫁個好人家。”
“我能怎麽辦呢？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帶着個閨女，将來有何人敢上門取親。雖說有和玉家的親事在，可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後來，我娶了何氏。再後來，有了萱兒。初時不覺得，可如今想來，還是我對不起你娘親啊！”
林老爺的話漸漸帶上了悲傷，可他不說，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林蓁只能含淚道：“爹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娘親不會怪你的。”
林老爺這時卻不再提林蓁親娘的事了，他轉口又說道：“你和明昭一起過得可好？爹當初本不想你嫁到玉家，可那孟鴻不是什麽良人吶。”
林蓁乍一聽孟鴻這個名字，還沒想起來是誰，後來才反應過來是完顏鴻在宋國用的名字。
“爹爹寬心，郎君待我很好。”
“蓁兒，這事為父本不該說也不能說。但是，你是我的女兒。玉家和天家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日後，你得和明昭一起多加小心才是。我看來，明昭遲早得對上那位。”
林老爺說的隐晦，可林蓁心裏卻一下子抓住了那根線。玉家和皇室的關系不同一般，那位想來就是趙宣那個狗皇帝了。這其中到底有何瓜葛，林蓁一時也理不清楚，只等着回去再問自家郎君。
林蓁還想和父親再聊幾句，卻不想林老爺居然開始攆人了。林蓁無奈離開了林府，跟着玉明昭一起回侯府。
晚間，林府傳來消息，林老爺去了。
何氏看着床上再也不會睜開眼的夫君，捂着嘴哭得不能自已。何氏一直以為自己的癡心長久以來還是無法打動夫君。卻原來，他的心裏是有她的，這就夠了。
此生能遇上夫君，已是萬幸，只盼來生有緣早些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