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直到出了正月,宮裏的太醫都來了數次,張氏的病還是不見好。徐玄英向朝廷告了假,每天都守在張氏旁邊,悉心照顧。徐泰和只偶爾去看幾次,并不多待。他對張氏一向是禮多于親,張氏又總是端着正妻的威嚴,從不會刻意讨好,兩人話都說不到一起去,這幾年幾乎是連同房都沒有。

除了徐玄英,徐西陸等幾個庶出的兒女也是每日都要去請安的,張氏的母家也來了人,徐西陸有幸見到了徐玄英的舅母魏氏。張太傅雖為太傅,膝下幾個兒子卻個個都不争氣,最多就是一個五品的小官。張太傅年事已高,等幾年後他從太傅的位置上退下,這張氏一族,恐怕也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唉,好端端的一個人,怎的就瘦成這樣?”魏氏抹着淚從張氏房裏出來,“太醫怎麽說?”

徐玄英道:“太醫說母親還需數月靜養。”

“我房裏有一根千年老參,回頭送來給你母親補補身子。”

徐玄英客氣道:“多謝舅母,我送舅母出府。”

魏氏回頭望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徐西陸等人,壓低聲音道:“你這幾個庶弟庶妹,可都還老實?”

“弟弟妹妹都很好,舅母放心。”

“我怎麽能放心得了。你母親病成這樣,徐府現在豈不是那個謝氏當家做主?”魏氏苦口婆心道,“萬一,舅母是說萬一,你母親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那謝氏還不飛上天了?如今,謝家的幾個後生一個比一個有出息,萬一謝氏再生出個庶子來,難道大家還要稱一個庶子為貴庶?那我們張家還要不要臉了!”

徐玄英眼神一暗,生硬道:“母親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魏氏連連稱是,“希望你母親快些好,我還等着喝徐家和靖國公家的喜酒呢!”

“舅母!”徐玄英打斷她,“此事未有定論,望舅母慎言。”

魏氏忙捂住嘴,四處張望了一番,“是是是,我們自己人知道就好。”

送走魏氏後,徐玄英端着湯藥回到張氏病床前。張氏問他:“你舅母走了?”

“是的,她說她改日再來看您。”

張氏冷笑一聲,“她來看我?貓哭耗子罷了。”

“母親,”徐玄英道,“您別這麽說,舅母也是好心。母親還是先喝藥吧。”

張氏撇過臉去,不再與徐玄英言語。徐玄英死死地握着藥碗,似忍無可忍般地閉上了雙眼,他深吸幾口氣,再次睜眼時雙目已是一片死寂,“母親。”徐先英顫聲道,“只要您好好喝藥,兒子什麽都聽您的。”

張氏猛地抓住徐玄英的手,“此話當真?”

徐玄英露出一個有些悲傷的笑容,“兒子什麽時候騙過您?”

“好、好……”張氏眼眶一紅,“我的好玄英,好兒子!待你将來飛黃騰達,定讓那些瞧不起你我母子的人好看!”

初春,冬雪化水,天也開始漸漸回暖。病了月餘的張氏終于好了起來,已經可以下床走路,面色也紅潤了不少。徐玄英瘦了一大圈,好似生病的人不是張氏而是他。而徐西陸抓住了冬天的尾巴,把肚子上最後一圈游泳圈減了半圈。連九冬給他穿衣的時候都忍不住感嘆:“少爺,你肚子真的小了很多!”

徐西陸低頭捏了捏腰間殘剩的贅肉,自嘲道:“我這十月懷胎,總算把孩子生下來了。”

九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少爺,您少奶奶都沒娶,怎麽懷胎啊?”話說完,九冬自己也愣了,馬上反應過來,“不對不對,少爺您是男人,是萬萬不可能懷胎的!”

總的來說,徐西陸對自己暫時的成果還算滿意。一般的情況下,減肥的初期最先瘦的都是小腹,然後是四肢,最後是臉,所以想要達到理想身形,他的路還很長。

張氏病好之後,更加不願打理家宅內事,每日把自己關在世安苑吃齋念佛,董姨娘的管家權限又大了幾分。傳言,徐泰和也曾問過謝氏願不願掌家,卻被後者婉拒了。徐西陸知道,謝氏一向不屑什麽名分實權,她重視的,從來都只有她和徐泰和多年來的郎情妾意,舉案齊眉。

三月,董姨娘替徐西陸親自挑選的管事走馬上任,此人姓趙,名春,年近四十,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趙春以前在京城郊外替徐府打理幾個莊子,被董姨娘看中,今年才調回徐府。

趙春笑眯眯道:“小的名趙春,十幾歲就進了徐府,也算是徐府的老人了。董姨娘見我頭腦靈光,辦事又還算利索,所以特意讓小的來伺候二少爺。”

徐西陸端着茶盞,看了一眼一旁憋着笑的九冬,笑道:“我這聞秋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事情倒挺多。以後,就要麻煩趙管事了。”

趙春一臉谄笑,“二少爺這話說的!能伺候二少爺是小的的福氣。董姨娘心疼少爺屋裏人少,特意遣了兩個機靈的丫頭過來,霜華,雲溪,還不來見過少爺。”

兩個丫頭從趙春身後走了出來,一個安靜娴雅,一個活潑靈動,她們朝徐西陸福了福身,“給二少爺請安。”

徐西陸點點頭,“九冬我用慣了,他得留在我身邊,其他的人,就由趙管事安排罷。”

趙春喜道:“多謝二爺!”

趙春帶着兩個丫頭退下後,徐西陸問九冬:“什麽事那麽好笑啊?看你憋得臉都綠了。”

九冬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狂笑:“趙春……叫/春!哈哈哈哈,叫/春……”

徐西陸無力扶額,“這孩子怕不是傻了。”

“哈哈哈哈哈……嗝……”

“別笑了。”徐西陸道,“快準備下,爺要出去一趟。”

這次離府,徐西陸沒有坐馬車,而是帶着九冬一路步行,來到上京中最熱鬧的長興街。這條街上有成百上千家的店鋪,就算在一家店鋪裏只待上一炷香的時間,也要好幾天才能逛完。除了比較常見的當鋪,玉器鋪,布鋪,茶鋪,還有不少胡人開的店面,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而那聞名全城的清輝樓,就在這長興街的正中央。

清輝樓一共三層樓,從外頭看上去倒也沒什麽特別,走進去才發現裏頭別有洞天。大褚朝地域遼闊,各地的飲食口味各不相同。除去一樓簡雅大方的大堂,其他兩層都是包廂,顧客主點什麽菜系,就坐在相對應的包廂裏。在清輝樓,可以在風細柳斜斜下吃着江南的糕點,也可在大漠孤煙旁痛飲邊疆美酒。這時候交通不便,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出過遠門,對異域的美食自然是心向往之,清輝樓竟有主題餐廳這麽先進的理念,也難怪生意這麽好。

謝青莘聽聞徐西陸到訪,親出來迎接,一見到他就笑罵道:“徐老弟,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這左盼右盼,盼了這大半月才你才來,待會可要自罰三杯啊!”

徐西陸被謝青莘的熱情感染,也忍不住撿起以前飯局上那套,吹起牛逼來:“好說好說。讓青莘兄望穿秋水了這許久,西陸實在慚愧,別說三杯,三十杯都沒問題!”

“這可你說的!哎,等等——老弟你是不是瘦了?”

徐西陸穿越來之後就最愛聽這話,樂呵呵道:“是瘦了不少。”

“那可不成!今日為兄定要好好給你補補,快随我來。”

清湯寡味幾個月,徐西陸都感覺自己的舌頭要失去味覺了。他摸摸自己的小腹,心道,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大不了這頓吃完,他接下來幾天的運動量加倍就是了。

謝青莘帶着徐西陸來到三樓,這是專為世家貴族準備的地方,一應陳設更是奢華又不顯俗氣。在三樓正堂,懸挂着一大塊匾額,匾額上用金絲刻着兩列名字,一列約為十個。徐西陸好奇道:“青莘兄,這是何物?”

“這你都不知道?”謝青莘語氣中多了幾分憐憫,“你呀,平日裏肯定和黃花大閨女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罷!”

徐西陸笑道:“青莘兄說笑了,我以往既無親朋,也無好友,沒事出什麽門呢?可現在不同了,我有了青莘兄,那肯定得三五日就來叨擾一番!”

“哈哈哈,老弟你嘴也未免太甜了罷!”謝青莘朗聲道,“這是一塊排行榜,排的正是上京中十大未娶的世家公子和十位待嫁閨中的貴族佳人。”

沒想到清輝閣也愛搞這些,徐西陸來了興趣:“各人有各人的偏好,青莘兄怎麽能保證排榜的公正?

謝青莘自信道:“每位公子,佳人的家世,才貌,品性,我們都會一一考慮進去,也會參考他人的意見,自是能讓十之八九的人信服。”

徐西陸湊近細看起來,上面的名字他都略有耳聞,有幾個還在端親王的瓊林宴上見過,徐玄英排在第四,第三的則是……“青莘兄,你确定你沒有偏心自家人?”

“聽聽,你說的是人話麽?”謝青莘玩笑道,“我那青蘇堂弟論才華,論家世,論相貌,怎麽就不能排在第三了?等我叔父回京赴任,過個三五年,青蘇排第一都不是問題!倒是你那大哥,怕是馬上要被撤名字喽!”

徐西陸一愣,“此話怎講?”

謝青莘随口道:“他不馬上要娶靖國公的嫡孫女了麽?下月就要定親了罷。”

“這青莘兄都知道?”徐西陸有幾分驚訝,這事雖說已在徐府傳遍了,但老爺和夫人都還沒個準話,誰都不能确定。謝青莘一個外人居然知道得這麽清楚?

謝青莘神秘一笑,“現在京城都傳遍了,我若連這個都不知道,還開什麽清輝樓?”

徐西陸又浏覽了一遍匾額上的名字,好奇道:“那端親王也尚未娶親,他的名字怎不在上面?”

謝青莘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傻弟弟,小王爺的名字,我可不敢刻在上頭。”

徐西陸想起了自己穿越前也曾經上過類似的榜單,含笑道:“我看要上這排行榜也無甚難度,說不定下次我也上了。”

謝青莘皺起眉,扶住徐西陸的肩膀,“西陸兄,這還沒喝酒,你怎麽就醉了?”

“青莘兄若是不信,不如同我打個賭?”

謝青莘來了興致,“哦?西陸兄想賭什麽?”

徐西陸上下打量着謝青莘,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若我下次真的有幸登榜,就請青莘兄着女裝,在清輝樓喝上一天的酒;反之,則由我女裝飲酒,可好?”

“這……”謝青莘頓了頓,盯着臉大如盆的徐西陸,痛快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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