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人達成約定後,徐西陸放了九冬去街上玩耍,自己跟着謝青莘去了早就備好的雅間,享用淮南菜。淮南多湖,盛産河鮮,桌上擺滿了一桌的水産,蒸炒炖煮,花樣繁多,還一大盆反季節的大閘蟹,色澤橙黃,看着着實誘人。包間的牆壁上還挂着一幅淮南秋景圖,淡薄而高遠,含蓄又奔放,又平添了幾分妙趣。

徐西陸不再克制,放開了肚皮吃,口感鮮美的河鮮配上清輝樓獨有的天醇釀,一旁還有謝青莘這個京城的百曉生給他講高門貴族之間鮮為人知的八卦,這還是他穿越後第一次如此痛快惬意。

只可惜,飯吃到一半,清輝樓的管事便前來禀告,說是蒲州謝氏老家那來了人,要親見謝青莘。謝青莘擔心是有什麽要事,便讓徐西陸先吃,他去去就來。徐西陸兀自啃了幾個大閘蟹,竟是再也吃不下去了。想來他這陣子節食得太厲害,連胃縮小了不少,就是想要暴飲暴食它也不允許。徐西陸幹脆推門而去,倚靠在欄杆處醒醒酒,消消食。

隔壁包間門口站着兩個衣着華貴的貴公子,正用不算小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着,偶爾幾句話飄到徐西陸的耳裏,他們原來是在讨論徐府和靖國公的婚事。

“要我說,靖國公的嫡孫女嫁給徐玄英,也是可惜了,那林五小姐,可是清輝榜十大佳人之一啊。”其中一個青衣公子道。

“我看未必,徐玄英可是徐尚書的唯一的嫡子,徐尚書現在深得今上器重,他本人當年科考也是位在甲等,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可謂是前途無量。方才在清輝榜上不也看見了他的排名,何來可惜之理?”

“榮兄啊榮兄,你剛來上京,徐府裏那檔子破事你怕是還沒聽吧!”

“徐府怎麽了?”

“徐尚書年輕時玉樹臨風,清俊潇灑,竟把那宰相謝恒的嫡女勾得神魂颠倒,即使那時徐尚書已娶了張氏為妻,謝家女仍執意下嫁,入門成了徐府的貴妾!”

“妾就是妾,何來貴妾一說?”那位姓榮的公子愠怒道,“徐府正妻嫡子竟就由着他們去了?”

“徐府正室乃張氏一族,張太傅年事已高,張氏青黃不接,能翻出什麽風浪來?至于那徐玄英,呵,不過是個空有皮囊的死讀書的罷了。”

話音剛落,不知從何處陡然響起茶盞碎裂的聲音,莫說是那兩人,連徐西陸也吓了一跳。

“什麽人?”

“不知道,”青衣公子臉上現出幾分惶恐,“在清輝樓三樓的客人非富即貴,榮兄,我們還是先回去,免得惹禍上身。”

兩位公子回了雅間,徐西陸本也要回,不料隔壁包間的門倏地一開,從裏頭走出來一個腰間佩刀的男人,那人魁梧挺拔,神色冷峻漠然。“公子,”男人道,“我家主子有請。”

“你家主子?敢問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未多言,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徐西陸有些不安,又想到這是天子腳下,還是謝青莘的地盤,自己安全應該是毋庸擔心的。他跟着男人走進包間,便看到桌上炖着一盅咕嚕冒泡的羊肉湯,桌邊坐着一人,身着暗褚色華衣,眉目張揚,滿身氣度風華,只是斜睨而來的目光,暗藏着幾分不豫。

徐西陸走上前,跨過碎了一地的茶盞,鞠躬行禮,“見過王爺。”

宋衍卿涼涼道:“你們方才在外頭說得挺開心的,不如現在也說給本王聽聽?”

徐西陸忙道:“王爺,冤枉!我剛剛只是在走廊上醒酒吹風,并未和人交談。”

“呵,你就算未參與其中,但卻置若罔聞,更未前去制止,理應同罪。”

徐西陸:“???”

“但是看在玄英的面子上……罷了。”宋衍卿輕一颔首,“坐。”

“西陸不敢。”

“讓你坐你就坐,”宋衍卿口氣冷硬,“哪那麽多廢話。”

這小王爺就像是條會随時暴走的龍,雖然才十七歲,對現在的徐西陸而言還是有那麽點殺傷力的。徐西陸無奈嘆氣:“是。”

宋衍卿飲了一口天醇釀,修長的手指吧嗒吧嗒地敲打着桌案,狀似尋常道:“玄……你大哥同靖國公家的婚事,可是真的?”

徐西陸垂眸:“西陸不知。”

宋衍卿冷笑,“整個京城都傳遍了,你會不知?”

徐西陸沉默不語。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雖說徐府和靖國公的婚事已是八九不離十,但兩家還未定親之前,徐西陸實在不敢說什麽,萬一那徐玄英突然醒悟,反了口重新投入端親王的懷抱,那自己豈不是要被端親王扒皮洩憤?

宋衍卿只當徐西陸是默認,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一聲沉重的響聲,酒杯滾落到徐西陸腳邊,天醇釀緩緩流出,帶出濃郁的酒香。宋衍卿一計眼刀撇過去,“你那是什麽表情?”

徐西陸惋惜道:“西陸只是在可憐這上好的天醇釀……自然,也在可惜王爺的一片真心。”

宋衍卿嗤笑一聲,“你懂什麽?”

“王爺,恕西陸直言。王爺若真的心悅我家大哥,此事倒也不是還沒有回轉的餘地。”

宋衍卿忽地看向他,“說。”

“王爺為何不直接上表皇上太後,請他們為王爺和大哥賜婚呢?”

宋衍卿一時沒了表情,“哦。”

“我朝雖沒有娶男妻的先例,但王爺可以身先士卒啊!”

“徐西陸,”宋衍卿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身先士卒是這麽用的麽?!本王真是喝多了才會同你說這些,滾滾滾!”

徐西陸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若王爺和大哥都沒那般破釜沉舟的勇氣,西陸鬥膽谏言——王爺,癡情傷身啊!更何況,就算王爺願為大哥不顧世俗超綱,大哥也并非王爺良配。”

宋衍卿怒極反笑,“他不是良配,難道你是?”

徐西陸想了想,道:“從某些角度上來說,我說不定比大哥會合适那麽一點。”

宋衍卿惱怒的瞪視着他,“你何不攬鏡自照,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模樣。本王就是從這清輝樓上跳下去,死外邊,也斷不會喜歡你!”

“王爺息怒,請聽西陸一言。”徐西陸繼續勸道,“我大哥人雖好,對王爺也是有情有義,但我嫡母強勢,大哥自幼不敢忤逆她半分。除非太後皇上親下旨賜婚,她斷不會讓大哥娶……或者嫁一個男人。王爺若真的想同我家大哥一世一雙人,關鍵不在我們徐府怎麽想,而在宮裏那兩位怎麽想。”

徐西陸的話自是有幾分道理,宋衍卿漸漸地冷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沉聲道:“玄英近來可好?”

徐西陸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嫡母卧床半月餘,大哥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人憔悴了不少。”

宋衍卿閉上了眼睛,揮揮手,“你退下吧。”

“是。”徐西陸退出雅間,關上門後,他長舒一口氣,沒想到這小王爺性格雖爛,到底也只是個色厲內荏的少年,好好同他說話,他也是能聽進去幾分的。

徐西陸回到自己的雅間,謝青莘不知何時已經回來,見到他便問:“你剛才去哪出了,為兄找了你半天!”

徐西陸不好意思道:“方才碰見端親王,同他聊了幾句。”

謝青莘有些驚訝,“你還能同那小王爺聊上天?沒想到啊徐老弟。”

徐西陸笑着打了幾句哈哈,問:“青莘兄方才去的匆忙,可是蒲州老家那邊出了什麽事?”

“沒事沒事,就是我叔父下月就要來上京赴任,剛從蒲州出發不久,過幾日就要到了。”

徐西陸一愣,“那青蘇兄也要過來?”

“這是自然,青蘇不馬上要進禦史臺了麽。”謝青莘道,“到時候我組個局,咱們兄弟幾個好好聚上一聚。”

徐西陸心道你那谪仙般的弟弟只怕不想和我聚,面上卻依舊笑着:“一定,一定。對了,我這邊遇到了點小麻煩,還希望青莘兄能幫我個忙。”

“好說,什麽忙?”

“替我查個人的底細。”

日落之前,徐西陸回到了徐府。剛踏進聞秋苑,便看見幾個丫鬟和小厮站了一排,正在接受趙春的訓話。趙春手裏拿着一根藤條,面上透着一股子狠勁,和早上在徐西陸面前的時候判若兩人。

九冬遠遠地瞧着,不爽道:“少爺為什麽要這樣重用叫/春啊?他可是董姨娘的人!”

徐西陸點了點九冬的腦袋,“就是因為他是董姨娘的人,爺才要重用他。”

九冬急了,“少爺,那董姨娘可不是什麽好人!她當初怎麽對您的,您難道忘了?”

“九冬,你細細琢磨下,這董姨娘一不像謝夫人那邊有顯赫的家世,二只有兩個姑娘傍身,為何要同我一個庶子過不去?”

九冬一愣,“為啥啊?”

“如果真的有人想對謝夫人不軌,那人最可能是誰?”

九冬一頭霧水,“誰啊?”

“你再想想,在這徐府,誰最忌憚我娘親,誰又最忌憚我?”

九冬想了想,道:“二小姐?”

徐西陸長嘆一口氣,“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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