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過幾天的功夫,徐西陸和謝青蘇的糾葛傳了一個又一個版本,徐西陸在其中永遠都是一個惹人嫌,或是死纏爛打,或是兇神惡煞的角色。據說,還有人趁機寫了數本話本,以兩人為原型,生動形象地描繪了在大時代下,兩位世家公子纏綿悱恻的愛情糾葛。
徐西陸不知道謝家聽到那些後有何反應,反正在徐府,徐泰和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徐西陸本來想着聽之任之,畢竟謠言這種東西,總是會慢慢退散。可被徐泰和三番五次地敲打後,他也不得不想想法子。
四月,春雨綿綿。浮曲閣院子裏的梅花已經謝了,一株桃花樹上結上了花苞,沾着雨露,煞是可愛。
謝氏自從和徐泰和重歸于好,後者對她的寵愛優勝往昔。畢竟謝氏重入上京,謝稷深受天子的器重,謝氏作為他的胞妹,徐泰和自不敢怠慢她。更何況,以前的謝氏總是端着高門才女的架子,性子倔強,從不肯輕易低頭,不知怎的這陣子卻收斂了許多,待他體貼溫柔,善解人意,徐泰和宿在浮曲閣的日子自然也越來越多。
徐西陸坐在浮曲閣內堂,飲下一口茶,稱贊道:“好茶。”
謝氏笑道:“這是我兄長送來的雨前觀音,清甜可口,你若喜歡,就帶些回去。”
徐西陸放下茶盞,“謝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謝氏娓娓道:“你和青蘇之事,青莘已經同我說清楚了。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你并非謠言中的登徒浪子。”
徐西陸悠悠嘆了口氣,“多謝謝夫人信任。只可惜夫人信我,旁人未必信我。”
“清者自清,只要問心無愧,管旁人作甚?”
徐西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是砸在自己身上的鍋,自然是永遠不會體會到那份委屈憋悶。謝氏見徐西陸不應,也未再勸,而是道:“那日,青蘇死裏逃生,醒來時人還未完全清醒,這才出手傷了你。後來,他知曉事情的原委,甚是自責愧疚,也托青莘上徐府登門致謝……”
徐西陸打斷她,“謝夫人,我同青莘兄已經說明白了,要謝,讓青蘇兄親自來謝我,旁人不必替他轉達。”
謝氏頓了一頓,欲言又止片刻,最後無奈道:“也罷,本就是青蘇欠你的,你且去罷,我會好好勸勸他的。”
“那麽,西陸便先回去了。”徐西陸走至門口,步伐頓住,回首道:“謝夫人之事,我已查到些眉目,只是現下還需要些耐心,待事情水落石出,一定第一時間告知夫人。”
謝氏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勞你了。昭華,送二少爺。”
徐西陸跟着昭華走了沒兩步,便覺得不太對勁,疑惑道:“這不是回聞秋閣的路罷……”說着,他擡頭一顧,只見春光之中,身着雪白錦衣的清俊公子站在桃樹之下,古井深潭般地眸子遠遠地朝自己望來。
昭華識趣地退下,徐西陸走到他跟前,淡淡地喚了聲“謝公子”,不等他回應便徑直走了過去。眼見兩人就要擦身而過,謝青蘇終于開了口,“徐二公子。”
徐西陸應聲止步,故作疑惑:“謝公子是在叫我?”
“是。”
“你有何事?趕緊說罷,我還有安排。”
謝青蘇沉默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十指卻攥得死緊,似在進行什麽強烈的心裏鬥争。徐西陸心裏覺得好笑,臉上卻依舊沒什麽表情,“無事?我走了。”
“慢着。”謝青蘇眼眸一斂,側身同跟在他身後的小厮道,“觀言。”
那名叫觀言的小厮忙走上前,遞給徐西陸一用玉制的精致提盒。徐西陸打開玉蓋,看清裏頭的東西後,臉色一頓,“桂花糕?”
謝青蘇看着一株剛冒出嫩芽的樹枝,視線飄忽,“送你。”
徐西陸繃着一張臉,“愛吃桂花糕的是謝公子,不是我。”
謝青蘇怔愣住,似從未考慮到這個問題,他看向徐西陸,語氣中難得的帶了幾分焦急,“那你喜歡什麽?無論多難得,我都替你尋來。”
徐西陸終于忍不住莞爾,“我說青蘇兄,你明明姓謝,怎麽,說一個謝字,就那麽難嗎?”
“……”謝青蘇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雙眸透着一股糾結後的堅定,“那日,多謝。”
“這就是了。”徐西陸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大口,還沒咽下去,就臉頰鼓鼓的說:“恩,好吃,青蘇兄的謝禮我便收下了。”
謝青蘇眉頭舒展,眼裏浮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而後又想起了什麽,神情一凜,“京中那些謠言,我會想辦法。”
“不用,”徐西陸道,“若是由謝家出面解釋,反倒顯得我們欲蓋彌彰,只怕那些傳謠言的人會愈發張狂。”
謝青蘇輕一颔首,“你有何良策?”
徐西陸本欲回答,可瞧着謝青蘇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知為何就想捉弄他一番。他把吃剩下的桂花糕放回提盒,拍了拍手,挑眉道:“青蘇兄想知道?叫我一聲‘西陸哥哥’,我就告訴你。”
謝青蘇霍然愣住,嘴唇微張,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若是在以往,這人如此出口不遜,他定然頭也不回地走掉,可現在,他畢竟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徐西陸見狀心情大好,救人之後被打的憋屈一掃而空,不由地笑道:“青蘇兄不日就要進禦史臺了吧?此事交與我,青蘇兄只需安心赴任即可。”
謝青蘇顯然不太相信他,卻不想再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道:“若遇到難處,可來謝府尋我。”
第一次收到謝青蘇的邀約,徐西陸有點受寵若驚,“這是自然。”
世安苑內,徐玄英剛試完喜服,又陪張氏用了一些點心,才施施然告退。他這陣子清減了不少,原先的喜服已經大了一圈,不得不重新量尺寸定做。離婚期尚有三月,世安苑內已是紅綢高挂,一片喜氣洋洋。不知道為何,他一瞧見那些紅色,只覺得刺眼得慌。
徐玄英接到徐泰和的通傳,趕去書房的半路上卻被一人攔下。徐西陸朝他行了個禮,含笑道:“大哥。”
同住在徐府,但各院之間素來不輕易往來,兩人已有一月未見。徐玄英看着徐西陸,驚訝不已,“二弟,你怎清減了這麽多?”
冬天過去,徐西陸退下沉厚的冬裝,衆人才發現這二少爺整個人竟然少了一半,雖說還是比一般人胖了不少,但原本如女子懷胎八月的小腹幾乎扁了下去,臉上的橫肉也幾乎看不見,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更是惹人注目。
徐西陸淡淡一笑:“大哥不也一樣?婚期在即,大哥一定要保重身體才是。”
徐玄英靜了一靜,問:“二弟特來此處等我,可是有什麽事?”
“确實。”徐西陸也不廢話,直接道:“我近日欲前往端親王王府求見小王爺。”
聽到那幾個字,徐玄英心下一跳,勉強鎮定道:“你去尋他,可是有什麽要事?”
“只是想求他幫我一個小忙。”徐西陸道,“此次我自是要攜禮前往。只是,小王爺一向眼高于頂,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沒見過,尋常的禮,定然入不了他的眼。大哥和小王爺自幼相伴,自然熟知他的喜好。還望大哥指點一二,我究竟帶什麽禮物過去,才能讨小王爺歡心。”
“這樣……”徐玄英細想了一番,道:“小王爺乃天之驕子,吃穿用度都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即的。不過,幼時,皇上曾經送過小王爺一只西域異國進貢的,通體雪白的長毛貓,王爺很是喜歡,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抱着它。後來,那貓不幸失足摔死,王爺傷心了許久,太後哄了幾次都沒用。”
徐西陸“哦”了一聲,“原來小王爺喜歡那些不常見的小動物,多謝大哥,西陸明白了,那就先不耽誤大哥——”
“等等。”
徐西陸回頭望着他,“大哥?”
只見徐玄英蒼白的唇輕輕一動,“若二弟需要,我可以替二弟跑這一趟。”
徐西陸看着徐玄英,眼中有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而後他展顏一笑,“多謝大哥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徐玄英面色一怔,過了須臾,才輕聲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