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簾茶先是把徐青陽哄回了房裏,又關上了門,才對董姨娘道:“姨娘,您想想,現下張家勢力漸微,夫人又一直不得老爺的寵愛,她自己熬了這些年只有一個大少爺可以依靠,我們替她做牛做馬這麽多年,卻也沒有撈到多少好處。而謝家如今如日中天,夫人又素來與謝夫人不和,萬一哪天……”
董姨娘死死拽着帕子,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恐懼,“再是如何,老爺也不可能把夫人給——給休了啊。”
“話是這麽說,但這些年那些寵妾滅妻的人家,姨娘還聽得少麽?”簾茶懇切道,“更何況,謝夫人不是普通的妾,她是這上京中唯一的貴妾,再加上她母家的勢力,姨娘,您覺得同她作對會有什麽好下場?”
董姨娘不緊不慢道:“如果二小姐能嫁入徐家,咱們也算是有個退路……”
簾茶連連點頭,“正是這樣。”
董姨娘漸漸平靜下來,簾茶說的也不無道理。無論是張氏還是謝氏,她哪個都得罪不起。現在她雖是明着是站在張氏那邊,但以後誰強誰弱無人知曉,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兩個女兒留條後路。只是——
“那謝家公子真的能看上二小姐?他在清輝榜排在第三,我們二小姐,卻連個名次都沒有。”
“怎麽不能?”簾茶信心十足道,“我們二小姐年輕貌美,哪位公子看了會不動心?那謝公子再怎麽好,也還是個男人啊!”
董姨娘不禁想起徐泰和,當年也是位和謝青蘇一樣孤清不群,一身文人傲骨的大才子,最後還不是拜倒在幾位侍妾的石榴裙下。“你所言,倒也極是。”她把額前的發絲勾入耳後,嘴角微微上揚,“都是男人。”
在浮曲閣用完飯後,上官氏和謝青蘇便告辭回府。徐西陸親自送二人出府,臨走之前,謝青蘇遞給他一封無署名的信封,“這是大哥給你的。”
看來謝青莘已經将趙春等人的底細摸清楚了,他沒有随便找個下人來報信,而是托謝青蘇親自來送信,看來這其中有不少見不得人的隐秘。把謝家母子送走後,徐西陸回到聞秋閣,把下人全部打發走,打開信細細地研讀起來。
上次謝家查到趙春無端休了董姨娘給他找的原配妻子,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繼室,他的原配,那個名叫翠萱的女子一直留在常州,再也未踏入上京一步。這段日子,謝青莘的人把探查的重心放在了翠萱身上。
按照信上所說,翠萱沒有再嫁,這些年也未曾和哪個男人暧昧不清過。她獨身一人,日子過得卻挺滋潤,已經在常州有了三家丁記胭脂鋪,最近正預備開第四家。常州雖不像京城繁華,但開一家鋪子也至少需要百兩的成本,翠萱一個被休了的女人,哪來這麽多錢?除此之外,謝家還查到,每月初一,丁記胭脂鋪就會有一名夥計,千裏迢迢來到京城,美名其曰是進貨。京城中女子用的胭脂首飾固然都是最好的,只是價格也較為昂貴,常州到京城少說都需要十天半月的路程,路上也要耗費不少成本,這樣算下來,丁記胭脂鋪從京城進貨去常州賣,定價要比京城高出一倍才能有利可圖。就算他們是想要走高端路線,直接買配方不就得了,何須要每月辛苦走這麽一遭?又或許,翠萱根本不是想進貨,只是想通過這條路子和京城中什麽人取得聯系。
翠萱的娘家人都在常州,她在京城唯一的人脈只有兩個人——她的前主子和她的前夫。謝青莘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故沒有再擅自繼續調查下去,畢竟裏頭若是有點什麽徐府不能為外人道的髒腌事,徐西陸有權利不讓他知道。他表面上是個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大男子,實則心思缜密,深谙人情世故,放在特殊時代,倒是一個搞情報的好苗子。
徐西陸寫信向謝青莘道謝,并表示接下來的事情自己會親自調查。寫完信後,他讓九冬送去謝府,囑咐他務必親自交與謝青莘手上。之後,他叫來雲溪:“走,陪爺去浮曲閣一趟。”
正在幹活的雲溪以為自己聽錯了,“我?陪着二爺?”
徐西陸挑眉,“怎麽,不願意?”
“不是的!”雲溪忙放下手裏的雞毛毯子,雙手在身上擦了擦,“奴婢收拾收拾,這就陪二爺去!”
也難怪雲溪這般驚訝,自從她和霜華調來聞秋閣後,幹的都是外屋的活計,二少爺不喜歡侍女貼身伺候,裏裏外外都是九冬在他身邊。今日叫她跟着出去,還是頭一回。
這幾日天就沒完全放晴過,地上濕漉漉的,石板路上還有不少積水。雲溪替徐西陸撐着傘,小心翼翼地繞過水坑,問:“二爺,您不是剛剛才從謝夫人那回來麽?怎麽現在又要去了?”
“剛剛是陪謝家人吃飯,和現在不一樣。”徐西陸似意有所指道,“有些事情,只能單獨同謝夫人說。”
雲溪心頭一跳,緊緊抓着傘柄,垂眸道:“二爺說的是。”
徐西陸回到浮曲閣,讓雲溪在外頭候着,自己走了進去。謝氏見到他也頗為訝異,“西陸,你有何事嗎?”徐西陸朝她眨了眨眼睛,她立刻心領神會,把所有伺候的人都叫下去,只留下一個昭華。“這裏沒有其他人,你說罷。”
徐西陸便将謝家所查之事一一告知謝氏。謝氏認真聽着,細眉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那翠萱還同趙春等人有聯系?”
徐西陸欠了欠身,點頭道:“依我看,趙春休妻不過是個障眼法,他把翠萱同徐府摘得幹幹淨淨,讓她留在常州,同時将財産一并轉移過去,這樣即使翠萱有什麽不妥,徐府就算知道,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
“那,那趙春究竟是哪來的錢,他們又在搞什麽名堂?”謝氏急切地問,“他們又是不是真的與我多年不育一事有關?”
“這個西陸就不知道了。”徐西陸道,“夫人莫急,我有預感,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我們查出來了告訴了父親,他們也很可能準備了後路。當初董姨娘拖着不讓郎中給我看病,事情被我大姐抖出來,結果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次他們拿個侍女做擋箭牌,這次萬一又拿趙春當替死鬼呢?”
謝氏冷靜下來,“那你準備怎麽辦?”
徐西陸笑着說了四個字:“引蛇出洞。”
轉眼間,已是五月。天漸漸熱了起來,知了破土上樹,開始了仲夏的第一聲清音歌鳴。徐府中,徐泰和,張氏,謝氏的院子裏已經開始用冰,徐西陸身為庶子每年夏天冰的份例都有限,不到太陽最毒的時候他也用不上。徐西陸并不在意這些,天氣這麽熱,他每次運動完之後都是渾身大汗,度過了瓶頸期之後,幾乎是一天一斤的掉肉,聞秋閣的人每天看着還不覺得有什麽,其他人有個七八日沒見到他,再見時都會忍不住感嘆:二少爺怎麽又瘦了那麽多。
徐西陸知道自己離完全勝利已經越來越近了。現在的他,小腹平坦,甚至隐約可以看見四塊腹肌,臉也整整小了一圈,由于很少出門,他的膚色也養得白皙細膩,五官也随之漸漸明朗起來。褪去煞風景的贅肉,徐西陸才發現自己這張臉,沒有繼承徐泰和的儒雅清俊,也不像謝青蘇的清冽出塵,更沒有宋衍卿的奢華貴氣,而和他穿越前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九冬曾道:“少爺,還是你以前的樣子好,有福氣。您現在這樣,我娘說,是命犯桃花的長相啊!”
徐西陸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腦袋,含笑道:“命犯桃花,也比沒有桃花好。”
随着減肥的成功,徐府衆人對他的态度也和過去截然不同。聞秋閣的丫頭争先恐後地在他面前露臉,一口一個二爺叫得柔情似水;徐泰和見他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好幾次都留了他用飯,甚至還在四處給他打探有名的私塾先生,好讓他讀書考取功名。董姨娘像是放棄了繼續把他當豬喂的法子,大廚房每日送來的飯菜極其清淡,鮮少見肉,徐西陸對此不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會反彈,飲食上自然也不能有所松懈。只有張氏和旁人不同,她一心撲在徐玄英的婚事上,每日的請安都免了,整日在世安苑忙着,徐西陸已有大半月的時間未曾見到她。
五月初一那天,在家悶了一個月的徐西陸換了一件月白色輕薄長袍,帶着九冬,出門了。
長興街一如既往地熱鬧,徐西陸走在其中,惹得不少小娘子含情側目。九冬跟在他身後,悄聲道:“少爺,很多姑娘在看你呢。”
“以後會更多的,你要早些習慣。”徐西陸過了半輩子聚光燈下的生活,被人當成主角的感覺他再清楚不過。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大半條街,最後在一家胭脂鋪前停下了腳步。
這家胭脂鋪就在清輝樓的對面,在門口就能聞到一陣甜膩的香味。徐西陸正欲進去,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公子。”
徐西陸聞聲望去,只見胭脂鋪旁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縮在角落裏,他衣衫褴褛,面色蠟黃,像是許久都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你在叫我?”徐西陸問。
那人盯着徐西陸看了片刻,捋着胡須道:“這位公子眉目隽秀,眼若桃花,顧盼之間自有一股潇灑風流,依老夫看,公子命中将有三朵桃花,今生是一帆風順,還是命途多舛,都與這三朵桃花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