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這樣三番五次的打斷, 就算看不見發生了什麽,路程也能猜出個大概。

他問道:“你和你同學在一起?”

“不是, 就是公交車上不聽話的熊孩子。”

要不是知道陳淮望是從學校出來的, 尤霓霓都快懷疑他又跑哪兒喝酒了。

把那只搗亂的手拉下來後,她也沒有松開, 而是緊緊地握住, 防止他再次亂來。

而後,她繼續和路程正常聊天。

好在這一招奏了效, 陳淮望果然沒再做一些奇怪的舉動,只安靜地盯着兩人相交的手。

和她的人一樣, 尤霓霓的手也小小的, 小得只抓得住他三根手指。

像是發現了什麽新的玩具, 陳淮望眼底閃過一絲興味,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指節。

尤霓霓正專注于和路程說話,直到通話結束, 收回手,也沒有發現他的這個小動作。

放下手機後,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面向着陳淮望,打算和他好好談談。

她認真問道:“我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你怎麽處處找我麻煩?”

陳淮望的視線仍落在被她松開的手上,“嗯”了一聲。

“……”

尤霓霓沒想到他這麽坦誠,一時語塞,幹脆自暴自棄:“我看我這輩子都別奢望能從你嘴裏聽見什麽好話了!”

一聽這話, 陳淮望倒是終于擡頭。

也不知是窗外飛逝的光落進了他的眼裏,還是車上燈的緣故,他看上去眉眼沉亮,似笑非笑地反問:“怎麽,想和我過一輩子?”

“………”

這是重點嗎!

尤霓霓生氣,掄起拳頭,這次準确無誤地打在他的手臂上,不再像課間操的時候。

接着,她背對着他,看着窗外街景,不想和這麽不可愛的人說話了。

幸好沒一會兒公交車便到站了。

原本尤霓霓以為下了車,應該就可以和陳淮望徹底分開了,誰知道他還是一路跟在她的身後。

盡管他從頭到尾沒對她做什麽事,也沒說什麽話。

但是,他的家明明在馬路對面啊。

又走了一段距離後,尤霓霓憋不住了,猛地停下,轉身,和他之間隔着兩三米的距離,問道:“你幹嘛一直跟着我?”

路燈橙黃,街道冷清,頭頂飛蛾盤旋,

陳淮望的臉便在這晃動的暗影裏忽明忽暗,加深輪廓。

聽見尤霓霓的問題後,他臉色未變,如常道:“誰規定我不能走這條路嗎?”

是沒人規定,“那你走前面。”

聞言,陳淮望不動了。

“……看吧!你明明就有跟着我,還好意思說沒有!”

尤霓霓将他的這個反應視為他尾随她的有力證據,有了底氣。

指責完,她平複了一下情緒,決定再給他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說吧,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原本她以為陳淮望一定又會編出什麽新的理由,卻沒想到他竟微垂着眼眸,好像真把自己當成了什麽窮小子,回道:“跟着大小姐有糖吃。”

語氣聽上去有些可憐。

“……”

也許是因為從他眼尾拖延而出的落寞過于真實,尤霓霓差點信了他的邪,甚至下一秒就想上前摸摸他的腦袋,真帶他去買糖吃。

幸好及時清醒。

她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沒想到他居然學會了苦肉計。

看他一點兒都不真誠,就像是又在逗她玩兒,尤霓霓有點生氣,懶得管他跟不跟着,準備繼續往家走,卻在轉身的時候,無意間掃過上次的那條小巷。

一個模糊的可能性在她的腦海中忽得閃過。

随後,逐漸成形。

雖然這個可能性有點自作多情的嫌疑,可一旦出現,不僅在她的腦子裏紮了根,而且瘋狂生長,最後占據她的整個思緒。

尤霓霓最終停下腳步,

她不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覺得有什麽問題就要當面說清楚,于是叫停腦子的猜測。

而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轉過身子,走到陳淮望的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重新問道:“你是為了保護我嗎?”

所以才會提前下課,陪她坐公交吧。

找到這塊關鍵拼圖後,之前沒想通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尤霓霓突然有點心情複雜。

如果按照世俗的标準來看,陳淮望絕對不算喜歡樂于助人的好人,但這和他是一個細心的人好像又并不矛盾,又或者說他本來就是一個矛盾體。

就像上次他喝醉了酒,也要堅持要把她送回家一樣。

其實就是因為害怕再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吧。

這麽一想,尤霓霓又想起自己一路上對他的态度,頓時感動又內疚。

而陳淮望沒說話,以沉默回望她,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

在她略帶自責的注視下,他忽然傾身靠近,緩緩擡手,做了一件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

捏她的臉。

姑娘的皮膚細膩脆弱,他不敢太用力,只輕輕捏了捏,像是在掂量什麽,思忖着,評價道:“臉皮是挺厚的。”

言外之意,怪不得能說出“為了保護我”這種話。

尤霓霓:“……”

這都捏得出來?

出于好奇,她也伸手,捏了捏另一邊的臉頰,發現沒什麽特別明顯的感覺,果斷拍掉他的手。

被他這麽一插科打诨,尤霓霓當他是默認了,愈發肯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過,在謝絕這番好意之前,她決定先滿足陳淮望剛才的願望,于是一把拽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前走。

“走,大小姐請你吃糖。”

前面不遠處的天橋下有一家冰糖葫蘆店,開了二十幾年,味道正宗,尤霓霓平時不怎麽愛吃甜食,也會時不時跑來買幾串。

陳淮望倒也沒拒絕,任她牽着,最後被她投食了一袋子的冰糖葫蘆。

期間,尤霓霓一直觀察他的表情,看他心情應該還算不錯,稍微有了一點底氣,敢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了。

瞅準時機後,她終于開口,認真道:“今天謝謝你送我回家,也謝謝你這麽為我考慮,但是以後你真的不用這樣做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陳淮望看着她臉頰上淺淺的紅印,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氣氛似乎驀地莫名嚴肅起來。

好在這個結果在尤霓霓的預料之內。

她猜陳淮望可能是因為好意被拒絕了不開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不喜歡你送我,我是不希望你為了送我而逃課。”

聞言,陳淮望“嗯”了一聲,“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

又是一聲“嗯”。

……

雖然回答和實際情況有些不符,但他都這樣說了,尤霓霓也找不到理由再追問,見時間不早,只好和他揮手道別。

倆人在十字路口分開。

獨自走了沒幾步,尤霓霓忽然看見出門買東西的程慈,一邊朝她走,一邊叫道:“媽媽!”

聽見她的聲音後,程慈循聲望來,卻不是看她,而是看剛從她身邊離開的人,等她一過來便問道:“他就是陳淮望吧?”

尤霓霓下意識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點了點頭。

位于小北街南面的住宅區稱得上是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隔着一條馬路,左邊是別墅區,右邊是老式居民樓,當地人便戲稱那條馬路是“命運的三八線”。

陳淮望正朝馬路右邊走去。

上次在程慈的威逼利誘下,尤霓霓不得已,簡單說了說和陳淮望之間的事,滿足她的好奇心。

唯一遺憾的是,沒有照片。

好在今天把這個遺憾彌補上了,雖然只一個背影和模糊輪廓,但程慈還是相當滿意。

直到陳淮望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她才收回視線,摟着尤霓霓的肩,語重心長。

“寶寶,聽媽媽一句勸,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和他近一步發展發展。你不趁着現在談一場甜甜的校園戀愛,以後長大了準後悔。”

“……”

尤霓霓知道自己的媽媽思想開放,但沒想到這麽開放。

哪有這樣鼓勵孩子早戀的啊。

她态度明确地拒絕道:“世界上還有那麽多哥哥等着我去發現去愛呢,我哪兒有時間談戀愛。”

聞言,程慈知道這種東西一時半會兒沒法改變,便沒有再說什麽,換了一個話題,奇怪道:“不過,我怎麽覺得他有點眼熟呢?是不是以前在什麽地方見過?”

對于這番言論,尤霓霓并不意外,幫她回憶了一件事:“媽媽,你是不是忘了,對你來說,天底下所有長得好看的人眼熟。”

“……是這樣嗎?”

尤霓霓咬下一顆草莓,淡定道:“是的。”

“……”

回憶完,她還特別提醒道:“而且,你千萬別在爸爸面前說這話,要不然他又該不高興了。”

“……好。”

得到保證後,尤霓霓放心了,分了一顆冰糖葫蘆給程慈吃。

走着走着,她又“啊”了一聲,趕緊咽下嘴裏的東西,原地蹦蹦跳跳,突然興奮:“對了,我還沒和你說我今天在學校看見哥哥的事!”

見她這麽激動,程慈生怕她被手上的冰糖葫蘆傷着,幹脆幫她拿着。

最後,等她分享完喜悅,滿滿的冰糖葫蘆也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竹簽了。

只吃了兩口的人發現這個悲傷的事實後,不禁怒道:“媽媽!”

程慈自知理虧,清了清嗓子,給自己找理由:“你和你哥哥的故事這麽精彩,我聽得一時沒忍住嘛,明天媽媽再給你買十串!”

尤霓霓:“……”

雖然冰糖葫蘆被偷吃,尤霓霓很傷心,但她必須得承認,她和哥哥的故事确實很精彩。

精彩得連大姨媽也想來湊湊熱鬧。

第二天,它突然造訪。

按理說,像尤霓霓這種不貪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天天喝紅棗枸杞西洋參的養生小能手,應該完全不知道“痛經”兩個字怎麽寫才對。

然而事實是,她不但知道應該怎麽寫,而且每寫一次就丢半條命。

這也說明,痛經本質上還是一件“三分天注定,七分全看命”的事,和養不養生沒有太大關系。

上午最後一節課,上到一半,這位可怕的敵人終于找上門來。

小腹隐隐傳來墜痛感開始逐漸加強。

尤霓霓一手捂着肚子,背脊的弧度漸漸變彎,想要趴在桌子上,又怕被講臺上的雷正平誤以為是在睡覺,只好難受地保持着要趴不趴的姿勢。

很快,一旁的方遙雨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小聲問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大姨媽。”

三個簡簡單單的字,說明一切。

作為一個不痛經的人,方遙雨無法想象她的痛苦,只能幫她想辦法:“很難受嗎,要不要帶你去醫務室拿點藥?”

尤霓霓搖搖頭,堅強道:“沒事,我還能再忍忍!”

她握緊拳頭,盯着貼在課桌上的江舟池,用他的美色給自己加油打氣,而後又對方遙雨說道:“你先聽課吧,別管我,免得被雷SIR看見了。”

誰知道怕什麽來什麽。

話音剛落,講臺上緊跟着傳來熟悉的怒吼——

“尤霓霓!站到後面去!別問我為什麽!就是看你不順眼!”

“………”

人在臺下坐,鍋從臺上來?

一聽這話,尤霓霓還以為雷正平是真的看她不順眼,殊不知雷正平早就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而且用眼神警告了好幾次,不料她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這才終于爆發。

見狀,方遙雨趕緊幫她解釋:“雷老,她身體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

方遙雨被問倒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畢竟這種場合,衆目睽睽,好像也不太方便直接說出痛經的事吧。

雷正平看她支支吾吾的,更加肯定她倆互相串通好了,壓根兒不信這話,“我看她就是不想上課,想開小差!趕緊起來,別耽誤大家的時間!”

“……哦。”

尤霓霓認命,身殘志堅地往教室後面走去。

雖然只剩下半節課,但在這種狀況下,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于是,聽見下課鈴聲的瞬間,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座位,而是蹲在地上。

過來看她的三個人擔心道:“很痛嗎?”

“嗯……還行。”

緩了一緩後,尤霓霓稍微好受了一些,站起來,半弓着身子,一只手被方遙雨攙着,一只手扶着課桌,慢慢地回到座位,動作比八十歲的老婆婆還遲緩。

坐下後,見她們仨還圍着自己身邊,她笑道:“真的沒那麽嚴重,你們快去吃飯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那你等一下要是實在難受,記得給我們打電話啊。”

尤霓霓點點頭,等她們走後,又拿出手機,在群裏和趙慕予蘇糊說了一聲。

這時,講臺上的雷正平正好給同學講完題,看她還沒走,問道:“尤霓霓,你不去吃飯,還坐着幹什麽?”

剛才的事尤霓霓本來就覺得委屈,這會兒仗着來大姨媽心情不好,幹脆不說話,繼續趴在桌上。

見狀,雷正平走到她的面前,用三角板敲了敲她的桌子,“怎麽,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罰你罰錯了,心裏不高興了?”

是。

這個回答尤霓霓當然不敢說。

雷正平沒想到小姑娘脾氣還挺倔,好笑道:“你說你不吃飯,最後害了誰,難道餓肚子的是我嗎?行了,怄什麽氣呢,快去吃飯。”

聽他又開始婆婆媽媽念叨,為了耳朵着想,只想安安靜靜歇會兒的人說出原因。

“我肚子痛,不想吃。”

聞言,雷正平反應過來,終于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沒想到自己真的冤枉了她,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謹慎問道:“那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

嗯,這大概是直男能夠表達的最高的誠意了吧。

尤霓霓充分感受到了他對剛才那件事的抱歉,于是不氣了,語氣好了很多,回道:“不用,您去吃飯吧,我真的休息一下就好。”

雷正平沒有放棄,繼續提議:“那我帶你去醫務室躺一會兒,這麽坐着多難受。不對,你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過去?”

“……”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尤霓霓哪兒受得起這麽大的“禮遇”,生怕他越來越誇張,當下便同意了第二個提議,強忍着身體的不适,一邊說着“走得動走得動”,一邊堅強地直立行走。

幸好醫務室就在教學樓隔壁,距離不算遠。

和那些把醫務室只當成是一個擺設的學校比起來,三中在這一方面做得還算比較好,至少醫務室不至于小得多來幾個人就擠得不得了,反而還有好幾間病房。

去了以後,雷正平給她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安排道:“你先躺着,我去食堂看看,讓林老師早點吃完飯過來看看你。”

尤霓霓應了一聲,目送他出去後,立馬躺下,腦袋一沾到枕頭,頓時有了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隐約聽見推門的聲音,還以為醫務室老師回來了,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

今天又是一個明媚得過分的晴天,清透的陽光灑了滿屋。

空氣裏塵埃漂浮,又被開門時帶起的一陣風吹散。

而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正朝她的病床走來。

……

陳淮望?

……

她這是做噩夢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我這個人好喜歡找虐哦,每次來大姨媽都喜歡給文裏女主也安排上,然後女主被男主捧在手心,我呢,獨自疼痛落淚:)

今天的小劇場和昨天對應的!

又名油膩膩的報複!

路過書房的時候,尤霓霓看見陳淮望正在打電話,想起上次受的“屈辱”,果斷走進去,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蹭他脖子。

陳淮望說話聲未停,只挑了挑眉。

她難得有這麽主動的時候,他沒理由阻止,一手摟着她,任由她胡來。

見他居然沒反應,尤霓霓不相信自己這麽沒魅力,輕輕咬了一口他的喉結,又趴到他的耳邊問道:“老公,你還要打多久啊?”

還是沒反應。

尤霓霓被打擊到了,不自取其辱了,想從他身上起來,卻忽然覺得身下有點不對勁。

低頭一看,只見他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什麽時候鑽進了她的睡裙底下。

“…………”

這個男人是怎麽做到一心二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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