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靳宸遠身上裹得小被子是今年長安市面上最新的面料,靳嵘一針一線的學着縫,斐川一會嫌他縫得針腳不好,一會又嫌他棉花放得少了,硬是逼着他拆了縫縫了拆來回折騰了三四次。
孩子因為早産所以身形不大,小被子裹着一兜就能遮去大半張臉,靳宸遠半月不到就已經能看出日後的穩重樣子,他很少哭鬧,一般年幼的嬰孩一旦離人就會害怕哭叫,他卻是只有餓了才會哭兩聲。
唐了整日照看着他,尿布只要一髒就肯定是第一時間換,說起來靳宸遠的尿布全部是斐川親自剪裁得,都是靳嵘從前的舊衣服,有的是補過多次太破舊,有的則是款式太過死板簡素,斐川嫌靳嵘穿着顯老,借着給孩子準備尿布的機會,斐川悄悄拿着剪刀把他看不順眼的那些衣服全都剪了個幹幹淨淨。
斐川身體恢複的比較慢,但精神狀态還好,他下身比尋常女子傷得要更慘烈一些,腰胯部位的骨節同預想中的一樣傷及根本,雌穴撕裂的程度也很嚴重,十幾天的時間裏他下身的淤血一直沒排淨。
分娩本就是一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斐川雙身血虧的症狀一直有,好在他身在萬花谷,眼下又是夏天,即便有點風也是暖洋洋的不會凍傷筋骨,他的藥和飯食都是聞徵親自定得方子和食譜,斐川底子不好,補藥的劑量必須掌控好,只能用溫性的方子慢慢進補。
斐川身上倒一直是幹淨的,靳嵘先前打聽過坐月子的時候不能洗澡不能洗頭,可斐川日常起居上原本就有點小潔癖,要是當真一整個月都不能清洗肯定要難受,他一連問過聞徵和其他幾個精通醫理的萬花師長,确認了只要是不受涼簡單的擦洗也是可行的。
他隔幾天會幫斐川擦一次身子,熱水浸透帕子,他幫斐川擦身的時候會很小心的用上一點內勁催動體息,他身上熱乎乎的,斐川蜷在他懷裏就不會受涼,盡管他到最後總是會自己燥出一身汗以至于不得不出去沖涼水,但他還是欣然接受。
靳嵘在這十幾天裏算得上無微不至,無論大事小事都親力親為,藥膳的滋味不會太好,斐川整日躺着連坐都坐不起來,脾氣和胃口都有所下降,靳嵘總是不厭其煩的哄着他喂飯喂藥,斐川胃口最差的那幾天他特意連夜跑了一趟長安,睡眼惺忪的掌櫃小厮險些把他當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他拎着廚子和幫工逼他們在天亮前蒸出一籠糖糕,然後又騎着烏骓趕在斐川傍午起床之前送了回去。
斐川歇在落星湖邊,同門人來人往的走動頻繁,靳嵘騎着烏骓百裏加急趕回來時不少人都對他頻頻側目,很多人當他是有什幺急事從谷外趕過來,靳嵘雖然忙得生了些胡茬有點憔悴,但他看上去,尤其是滾鞍下馬的時候還是異常英武。
來來往往的萬花弟子都停下手裏的活計特意去看他兩眼,他拎着一摞油紙包急三火四的進院,眼尖的小弟子認出那是長安有名的糕點鋪子便奶聲奶氣的嚷嚷出來,自此盡管大多數人都不清楚斐川的情況,但靳嵘疼媳婦的好名聲卻在谷裏傳了一段時間。
然而靳嵘唯獨不跟孩子親近,唐了和聞徵輪流帶着,靳嵘會幫忙煮牛乳做米糊,髒掉的尿布他也會洗,但他從來不主動抱這個孩子,斐川精神短,只是偶爾能看孩子兩眼,他只有在斐川要見孩子的時候才會從唐了懷裏把靳宸遠接過來,等斐川看過逗過他就會立刻還回去。
靳嵘心裏這道坎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鑄下了,他親眼看見斐川生産,親眼看見斐川的下身撕裂至血肉模糊,他很抵觸這個孩子,哪怕靳宸遠的眉眼間已經能看出與他和斐川都相似的地方,哪怕這個孩子在他懷裏的時候總是傻兮兮的笑着,從不哭鬧。
唐了和聞徵忙了十幾日,斐川稍一見好就想自己看一天孩子讓他們歇一口氣,靳宸遠被唐了裹在小被子裏送進來,軟乎乎的小臉蛋上還帶着明顯的口水印,斐川倚坐在床頭小心兜住自己的骨肉,早産的孩子份量不重,他身上雖然沒有力氣但勉強能抱上一小會。
靳宸遠的木頭搖籃也被唐了搬了進來,靳嵘那枚狼牙兵符被斐川挂去了搖籃頂上的木頭架子上,輔以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挂飾玉石,還有一束用蓬蓬的尾巴毛和烏骓的鬓毛編出來的小辮子,圓形的架子被唐了設計成可以轉動的樣式,風一吹這些東西就叮叮當當的響,可以拿來給小孩子活動眼睛。
搖籃就在床邊,斐川卻抱着孩子舍不得放手,他非常喜歡這個孩子,不單單是因為揣在肚子裏熬了那幺長時間,靳宸遠的五官比例很像靳嵘,他甚至繼承了靳嵘深邃的眼窩和深褐的瞳色,腦袋頂上稀稀疏疏的胎毛也是靳嵘那種微微卷曲的感覺。
孩子完全繼承了靳嵘那一脈的異族血統,這是他最開心的事情,比這個孩子是個正常的男孩還要讓他開心,孩子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會帶幾分與他相似的靈動與活潑,這也是好事,至少一會不會像他爹那樣看上去讓人害怕,斐川低頭用手點了點兒子的鼻尖,靳宸遠很給面子的吐出一個口水泡泡然後又咧開沒長牙的小嘴傻裏傻氣的露出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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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川抱了不到一刻就有些坐不住,他腰胯不能長時間的承重受力,骨骼的損傷是需要長年累月的調養才能慢慢恢複的,他自己的心态倒是很好,哪怕以後再也不能上樹下河他也不覺得低落。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想要往搖籃裏放,洗完衣服的靳嵘剛好進門,斐川半個身子已經搖搖欲墜的歪過去了,他怕磕到孩子,所以即使是腰胯疼得打顫也要确保将孩子徹底放到搖籃裏了才敢放手。
靳嵘快步過去接過自己的兒子,靳宸遠沾到搖籃裏的被褥之後他就沒再看第二眼,斐川被他扶着躺去床褥裏,從肩到腳全都謹慎仔細的用薄被蓋好,他自己的袖子還沒有放下,麥色的小臂上還蒙着一層細汗,斐川陷進枕中柔聲扯着他的袖口讓他跟孩子玩一會,靳嵘眼底的神色一凝,只能啞着嗓子讓他老實休息。
斐川倒是想過靳嵘會對這個孩子疏離,這幺多年過來,他早就明白靳嵘把他看得比命都重,他為此收斂了很多壞毛病,但凡是和身體有關的事情他從不跟靳嵘犟,哪怕是他其實始終都對自己的雙身自慚形穢,他也總是在靳嵘面前裝出早就不在意的模樣。
斐川覺得靳嵘對孩子的疏遠最多也就是一時的事情,沒人會敵視自己的親骨肉,更何況這個孩子還那幺像他,他想着只要靳嵘多和孩子玩一玩接觸一下,這些事情都不會再成問題,兒子的性格那幺好,連嬰孩最惱人的愛哭鬧的毛病都沒有,所以在斐川看來靳嵘無論如何都不會長期抵觸這個孩子的。
“你抱抱他啊,靳嵘——你抱抱小遠,他還挺精神的,等一會睡了再放回去。”
斐川的聲音有些啞,他生産那天哭叫的太厲害,嗓子傷得不清,産後全身的肌肉都處于松弛狀态一時半會也恢複不了,他側過臉離床邊的靳嵘更緊一些,細白的指節與男人麥色的指骨五指交錯相扣,斐川還用小指撓了撓靳嵘的掌心,眉眼之間似是還帶着些撒嬌的意味。
靳嵘從未拒絕過斐川的要求,他年長斐川太多,總把他當成心尖上的寶貝來寵着,斐川就是心血來潮要給他兩刀他都不會猶豫,他僵硬的抱起襁褓之中的幼子,靳宸遠并不怕他,兩只嫩白的小手擡起來動彈了兩下,瞧着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靳嵘抱孩子的動作很标準,這是斐川讓唐了特意教過的結果,他使重槍手上力氣大,稍一用力就可能弄疼孩子,靳宸遠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的親爹,他歪着小腦袋發出沒有意義的小奶音,然而同他眸色一樣的那雙眸子裏,卻始終沒有映出他的樣子。
靳嵘當真就是坐在床邊把孩子抱起來,除此之外什幺動作都沒有,斐川神色一僵又嘗試着讓他跟孩子說說話,他嗓子沒好,話一說多就幹咳,牽連下身就是一陣痛楚,幾個字下來就疼白了臉色,靳嵘一聲不吭的将孩子放回搖籃裏便去給他喂水潤喉。
斐川體力跟不上,即使是再想讓靳嵘跟孩子親近他也得先休息一會才行,他喝了點水合眼補眠,靳嵘靠在床頭陪他,午後沒什幺動靜,外面安安靜靜的只有些婉轉的鳥鳴。
斐川睡了不過半個時辰左右,孩子在搖籃裏漸漸弄出些聲響,靳宸遠第一聲哭音出來斐川就清醒了,他推搡着小憩的男人讓他去弄牛乳,中途清醒總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斐川揉着眼睛面色有點差,靳嵘因而擰緊了眉頭想要把孩子抱出去。
斐川只得哭笑不得的阻止,他本意是想讓唐了和聞徵都歇一歇,再者說孩子餓了哭叫是很正常的事情,送去誰那都得解決,他攆着靳嵘去外頭生火,他每每一用近似命令的語氣靳嵘就拿他沒轍,靳嵘前腳出去他後腳就趴去床邊把孩子抱了起來,靳宸遠哭得小臉發紅,眉眼可憐兮兮的皺着,斐川心頭一軟趕緊吻上了他的額頭。
他聽不得孩子哭,這個毛病伴随了他很久,靳宸遠長大後和靳嵘的聲線很像,別說是哭音,就是帶着一丁點委屈的意思他都心疼的厲害,斐川解了自己的衣帶把孩子的腦袋扶去胸前,他的奶水還沒有完全消失,微隆的胸乳沒有孕期那幺明顯,奶水只有薄薄的一層,他産後沒有奶過孩子,原本再過上幾天乳汁就會自然的消失幹淨。
母乳對孩子來說是個新奇的東西,本能的趨勢下上一秒還在哭叫的孩子立刻就埋頭去斐川胸前開始嘬,這種事情也不用人教,斐川托着他的後腦勺只擔心他吃急了會嗆到,至于那種模糊的鈍痛他絲毫沒在意。
只是他不剩多少奶水,喂飽孩子不太可能的,靳宸遠幹嘬了一陣,斐川怕自己抱不穩讓他磕碰到也就不敢亂動,靳嵘溫好牛乳進屋的時候靳宸遠已經輪流嘬空了斐川兩邊的存貨,嘴裏含着一個嘬紅的乳尖,手裏還虛虛的攥着一個。
靳嵘滿腦子的血氣上湧,也就是孩子太小斐川太虛,誰都承不住他一巴掌,聞徵特意叮囑過斐川不能給孩子喂奶,對身體的負擔太大,再加上容易發炎,斐川有孕之後對奶水的事情也一直很抵觸,只有實在漲得難受的時候才會讓他幫忙擠出來,每次弄完斐川都會虛脫似的蜷在床裏不願意動彈。
竹筒被他攥得咯吱作響,他頭一回主動去把孩子抱進自己懷裏,靳宸遠嘬着中空的麥稈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幺,靳嵘死死盯着他從斐川胸前蹭到的奶水,孩子對外界的變化總是異常敏感,靳宸遠嘬了兩下就嗆了口奶,斐川連衣衫都來不及系就要從靳嵘懷裏把孩子搶回來拍背順氣,靳嵘擡手按下他的肩頸迫他躺回床裏,不等他言語便轉身抱着孩子去了屋外。
斐川老老實實的卧床休息,靳嵘處理完孩子的事情就回來給他上藥,乳尖腫得不是很厲害,畢竟孩子還沒長牙,斐川敞着衣襟蓋了一件軟綢做得裏襯,孩子倒是被靳嵘放回了搖籃裏,斐川因而沒敢再多說別的,他自己也知道他體質特殊,靳嵘怕他受罪不讓他給孩子喂奶,他一時心切忘了先前的叮囑,自然是理虧在先。
斐川心驚膽戰的歇到夜裏,藥膏涼涼的,摸上去之後還很舒服,他松了口氣安心入睡,子夜前後靳嵘蹑手蹑腳的起身去喂過一邊孩子,斐川迷迷糊糊的縮進床裏,難以言喻的脹痛讓他睡眼惺忪的瑟縮了一陣。
靳嵘喂過孩子便來看他,斐川半睜着眼睛連連往床裏去躲,可他哪能擋得住靳嵘的動作,薄被和軟綢一并被撩起掀開,腫了一圈的乳尖紅豔豔的,靳嵘皺緊眉頭擡手輕輕一碰,斐川哆嗦着把滿是水汽的眼睛睜開,淚漬立馬控制不住的從眼角滑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