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斐川孕期這幾個月在吃食上一直很注意,他素來貪嘴,口味也稚氣如孩童,靳嵘時時刻刻看着他,諸如油炸、辛辣、肥膩這類食物始終控制着劑量。

唐了曾拿昆侖化冰那會撈上來的河魚給斐川做過一份椒麻魚片,新鮮河魚去骨剔刺,魚肉腌制去腥,巴蜀的藤椒辣子輔以麻油猛火煎熟,極鮮極嫩,外脆裏嫩,麻辣可口,斐川就差捧着盤子統統獨占,辣得直喝水也不肯撒手,惹得靳嵘最後只能抱着他離席,又回營帳去床上按着他啃了一頓腳心以示懲戒。

靳嵘這幾個月斷斷續續的看了不少醫書,在聞徵這安頓下之後聞徵更是給他找了一摞子醫書讓他天天背,背不好還要當着斐川那些個小弟子的面打手板,三指寬的竹板是斐川小時候用過的,靳嵘雖然人糙臉皮厚,但總歸架不住這種招待,所以每篇醫論都看得極為認真。

斐川飲食控制的很好,該補得都補到位,沒有過多的發胖,孩子發育得也是中規中矩,雖早了大半月份,但體質上應該不會差太多,斐川雙身骨盆窄,孩子長得小一些,生産的時候給他的負擔輕,從陣痛到正八經的宮縮也得幾個時辰,前半部分還算好熬,斐川躺在床上疼出了汗,但總歸神智還是清醒的。

斐川産道開得比正常女子要慢一些,唐了按着聞徵的吩咐前後溫了兩碗補體力的湯藥送進去,除此之外他沒敢再往屋裏進,斐川雖然和他還有鄭擇楊煜這幫子人都親近要好,可到底還是因為生理的構造和他們有些隔閡,他是來給靳嵘幫忙的,這種緊要關頭自然不能添亂。

靳嵘一直跪在床邊陪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看斐川下身的穴口,聞徵事先讓唐了在屋裏隔了一面屏風,他在屏風外坐着一邊碾藥一邊聽靳嵘的報備,他想等到斐川的産道開了再進去接生,這回怎幺也要耗上大半天,他進去早了肯定控制不住焦慮的情緒,到時候他再克制不住的數落靳嵘兩句,斐川肯定又要心緒不寧。

屋裏一時間倒也很安靜,聞徵用石碾子磨藥的動靜對斐川而言很親切,他小時候有個頭痛風寒不能離人的時候聞徵就在他床邊陪着他,磨藥配藥,順便再幫他守着燭火。

斐川從一波陣痛裏換過口氣來,靳嵘與他額頭相抵,兩個人的汗水将彼此的額發弄得濕乎乎的,斐川攥着他的手指傻乎乎的笑出聲來,他很快就會給靳嵘生一個娃娃了,靳嵘比他想象中的樣子要好很多,至少到現在也沒哭沒亂不用他操心,他的師父和朋友都守在外面,這個孩子從降生那一刻,就注定會比他當年要幸福太多。

事實上,靳嵘只是勉強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他可以刻意壓制自己的心跳脈搏裝成萬事安好的模樣,這是他打伏擊練出來的屏氣凝神的本領,他心裏早就慌得徹底,從斐川第一次陣痛開始他就恨不得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他與斐川相處那幺久,心裏自然清楚斐川遠比看上去要堅韌倔強很多,所有人都開始重視甚至敬重斐川的成長,所有人都敬稱斐川一句先生,唯有他眼裏的斐川永遠都是初遇時那個幹淨羸弱的少年。

靳嵘喜歡斐川的笑,喜歡他在路邊欣喜于看到一朵野花的天真笑意,喜歡他摟着小貓小狗時善良笑意,更喜歡他和自己對視時情意綿綿的笑意,但他不喜歡斐川逞強時的虛弱笑容,青年人嘴角的每一分弧度都是紮在他心尖的刀子,足以讓他漫漫餘生不停忏悔訴愧疚自己的無能為力。

這個孩子并不是計劃之中的事情,他們就算一定要一個孩子,也應當是馬放南山安穩度日的時候,他會從懷上孩子的那一刻就陪伴斐川左右,細心照料,而不是讓斐川孤身一日懷着孩子挺過最艱難的幾個月,還要替他分擔操勞那些繁重的軍務。

斐川的宮口開了将近五個時辰才勉強達到了可以生産的大小,最開始的時候宮縮好歹有些間隔,斐川斷續的還能說些話,他與靳嵘漫無邊際的聊了很久,他們聊草原山水,聊鄭擇什幺時候敢跟唐了提親,還聊蓬蓬都當了爹是不是該跟烏骓也配個種。

斐川的思緒不連貫但還很清晰,他抓着靳嵘的手啞着嗓子跟他聊以後的日子,虛汗淋濕他裏外兩層衣服,蓋着腿間的薄毯也暈出一大面水漬,斐川起先還覺得這沒有他想象的可怕,直到宮縮了四個多時辰以後,産道漸漸打開,他的腰胯腿根逐一傳來筋骨挫裂的劇痛。

那是一種持續不斷的劇痛,似乎是下身被從中劈開撕裂,骨骼錯位筋斷骨裂,他縮着瞳孔抓緊了靳嵘的腕子,未修剪的指甲在男人腕上抓出道道血痕,斐川張着嘴滿眼泛白,一句痛呼都發不出來,有那幺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已經不存在了。

宮縮越到後期收縮的越頻繁,羊水破時斐川渾渾噩噩的仰着頸子哭泣哀叫,隆起的小腹蒙了一層冷汗,那幾個時辰裏他全讓忘記了靳嵘還在他身邊看着,他忘了自己反複籌劃的一定要忍耐,不能表現的太過痛苦讓靳嵘留下陰影,而真正生産的過程豈是醫書上寥寥幾筆可以概括的,骨盆錯開的痛楚足以比拟當年靳嵘用器具取走他流掉的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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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川滿臉的水痕,分不清是汗還是淚,聞徵脫了礙事的長衫換一身短打進來幫忙接生,斐川要比正常的孕婦多遭一重罪,骨骼挫裂的痛苦讓他無法順着正常的宮縮頻率吸氣用力,溫熱的羊水沿着窄小的産道慢慢流出,灌進去的催産藥根本無法起到應有的效果。

斐川疼得根本聽不清聞徵在喊他要做什幺,他胡亂的吸氣用力,孩子卡在産道中間無法順利通過,唐了還能在外頭看住過于急躁不安的兩只沙狐,靳嵘幹脆就是個什幺忙都幫不上的廢人。

斐川一吃痛受罪他就徹底方寸大亂,聞徵滿手狼藉還要抽出空去扯着他的領子吼他閉嘴,斐川顫顫巍巍的分開兩條腿,畸形的器官跟正常女子相差甚遠,靳嵘一想到活生生的孩子要從那處承了他性器就滿滿當當的地方出來,就幾乎睚眦目裂。

斐川昏沉之間除了疼之外就模模糊糊的聽見靳嵘在嚷嚷着說不要了,孩子不要了,他無可奈何的苦笑出聲,劇痛逼得他頭暈眼花根本沒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他只是想自己果然是太了解靳嵘了,他英武不凡無所不能的戀人,永遠無法以正常心态來處理與他有關的事情。

斐川曾想一旦難産就讓聞徵把肚子切開把孩子拿出去,他會死,但他的孩子會活着,這跟他試圖與靳嵘厮守終身的貪心截然不同,他已經是個十成十的怪物了,這世間只有靳嵘會不計回報的對他好,倘若他真的命薄福淺,能得這種結局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聞徵備了一卷拿來紮他大穴讓他提氣定神的金針,可事到如今卻怎幺都下不去手,斐川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們或許疏離淡漠,總是置氣別扭,但他舍不得,斐川早就相當于他半個兒子一樣的存在,他舍不得自己的小弟子受這種肝腸寸斷的苦。

以金針封穴所激化的痛苦會使人趨于一種昏厥與清醒之間的空白期,斐川會痛苦不堪的依照他指令去做出應有的動作,聞徵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他的小弟子還是年少時那樣瘦弱單薄,胳膊腿細得可憐,經脈隔着一層薄薄的皮,針若刺下去恐怕都要紮在骨頭縫裏。

他躊躇不決之間斐川在又一輪的宮縮中喊啞了嗓子,下身的羊水開始趨于見紅,痙攣的腿根無力敞着,将近六個時辰過去外頭已經夜幕濃重,斐川幾近耗空了力氣,倘若再不見孩子的頭,怕是無論大小都要卡在鬼門關上。

斐川和靳嵘曾經都私底下找過聞徵,斐川說若是難産就剖腹保小,靳嵘則說哪怕是自己要再次親手把孩子鉗碎了也要保住斐川,聞徵在斐川臨産前的幾天曾去三星望月求藥,醫聖那珍藏許久的良藥佳品是能起死回生的東西,他摸索着走上層層臺階,夜深露重青階濕滑,他狼狽不堪走到師尊面前重重跪下,為自己沒有照顧好的小弟子求一味數百年的山參。

聞徵曾是平輩中最傑出的弟子,孫思邈自給他授課傳道一來就格外青睐于他,只是聞徵自認醫不好自己的天盲學得再多也無濟于事,他年少時古怪妄為沒少辜負師長厚望,而今他為斐川來三星望月一跪就是整晚,贖自己當年不尊醫術的過錯,也贖自己這些年對斐川照顧不周的歉疚。

聞徵藏着這些秘密直到他壽終正寝,他從未多嘴過,山參有奇效,配以另外那些稀有的藥材煮成稠稠一碗湯藥,滋補氣血靈驗之極,只是這碗藥有利有弊,斐川喝下去大可以父子平安,只是虎狼之藥陽氣過甚,日後可能就會打內裏毀了這套能育子的女性器官。

聞徵本不想去問靳嵘的意思,他收了金針讓唐了去煮藥,他本以為靳嵘不會同意,他看出靳嵘始終把斐川當成一個柔弱方來百般照顧,而靳嵘這種人又生得就是最容易犯那種男子掌權的毛病的樣子,聞徵關心則亂,靳嵘啞聲問他是什幺藥的時候他摸着針差點紮進靳嵘的脈門。

與他料想的截然不同,靳嵘同事先私底下找他時一樣堅定,他拉着靳嵘去屏風外頭一字一句的把藥效和可能造成的後果一一說清,聞徵這身短打裏頭是藏了刀的,他想靳嵘要是在這種時候反悔非要斐川正常生育以便日後再要,他就先一刀捅死這個始終看不順眼的男人。

然而藥是靳嵘親自給斐川喂下去的,口對着口,一整碗湯藥一滴不漏,靳嵘葬送了日後再次成為人父的機會,這個孩子健康與否尚不得知,他就已然放棄了以後所有的可能。

斐川力氣耗盡的面上逐漸有了些血色,他的意識慢慢回籠,鈍痛到麻木的下身也開始可以使上力氣,為了讓孩子的腦袋盡快出來,靳嵘自後将斐川抱着稍稍擡高,瘦削僵硬的雙腿被他親手掰開,聞徵摸索着将手伸進畸形窄小的産道,提前做過幾回擴張的地方在斐川有意識的情況下倒是難得的配合。

陰道到底是撕裂了,幼小的孩子蜷縮着從母體裏出來,血水沾染着猩紅的臍帶,靳嵘一雙眼睛怔怔的不會轉圈,聞徵沒心思也不敢讓他來剪臍帶,唐了拿着消過毒的剪子進來顫着手将臍帶剪斷,孩子也是唐了裹着抱出去的,閉着眼睛的嬰孩緊緊的攥着小拳頭,早産兒的哭嚎不算嘹亮,但他好歹是會動會哭,是個有氣的正常孩子。

斐川下身止血還算順利,補藥烘得他滿身熱汗,他零星覺出什幺不對也沒力氣細想,将近十個時辰的折磨耗走了他大半年的精力,他側頭去看面色慘白的靳嵘,铮铮鐵骨的将軍已經狼狽的不成樣子了,豆大的眼淚一顆接着一顆滴在他幹澀到流不出淚的眼角。

斐川攢着最後一點力氣想看看孩子,聞徵處理好他的下身便出去給他備月子裏的補品和湯藥,唐了簡單把孩子包進襁褓便送進來跟他們看,靳嵘整個人木然僵硬的連胳膊都不知道擡,斐川虛着嗓音讓他抱抱孩子,皺皺巴巴的小猴子完全看不出日後的長相,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孩子的臉,靳嵘卻驀地抓牢了他的五指嚎哭出聲。

大人的哭聲遠比孩子中氣十足,斐川被他哭得腦仁發疼,一時間簡直無可奈何,他看向立在床邊的唐了想問孩子是男是女,靳嵘則哽咽又倔強的非要唐了先出去。

斐川一輩子都忘不了靳嵘在初為人父之時的狼狽模樣,又丢人又可愛,溫馨的讓他日後一想起就眼眶濕熱,他總覺得那一瞬間是老天對他的最大眷顧,他有愛人有孩子,自此之後的三口之家,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完整了。

孩子是男孩,非常正常的男孩,除去一個還沒發育的小芽兒之外兩腿之間幹幹淨淨的什幺都沒有,靳嵘扒開襁褓跟他說的時候斐川還不信,非要自己撐着身子起來看上一眼才放心,他懷了這個孩子九個月,每一天都暗自提心吊膽着,只有親眼見到的時候才能真的如釋重負。

“像你,小斐……孩子很像你,特別好,我們的孩子……像你,特別好,真的。”

剛出娘胎的孩子哪能看出日後模樣,靳嵘抽噎着念叨着幼稚又執拗的言語,他單手抱着自己不足月的兒子,一手抓着愛人瘦削的五指,他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有哭過這幺凄慘。

“男孩就好,不過……不能像…男…就不能像我啊……男孩要像你,像你才對……”

斐川指尖微乎其微的頓了一下,他扯出一個哭也似的笑容,面上被藥性烘出來的紅潮漸漸褪去,他陷進枕褥想要在筋疲力盡之後補一個長長的覺,他還想叮囑靳嵘要去給孩子找吃的,可他合眼的時候看見是唐了過來抱走了孩子,他的愛人仍舊跪在床頭望着他,剛毅如山的面容淚水狼藉,斐川無奈的合上眼睛,只能随他在這種時候任性一回。

孩子的名字是隔天才定下的,斐川雖然力竭體弱,但精神還好,産後第二天晚上便能清醒一會和靳嵘說說話,他想得名字是靳宸,北辰所在,星天之樞,靳嵘本想讓孩子跟他姓斐,斐川沒力氣跟他争,只能摸索着去擰了他兩腿之間的軟肉讓他別跟自己犟。

靳嵘抽着涼氣緊緊貼着他的面頰,孩子的名字又被靳嵘添了一個遠字,斐川在心裏念叨幾遍還覺得靳嵘難得有了些文采,靳宸遠,星河渺渺,天高地闊,這個孩子的确寄托着他們最美好的願望,自由肆意,縱橫天地。

唐了去找了牛乳喂,孩子雖然早産但卻很健康,牛乳喝下去不吐奶不打嗝,該吃吃該睡睡,不哭不鬧,幾日下來褪去剛出生時的紅斑,依稀能看出些眉清目秀的輪廓,靳嵘卻很少去抱那個孩子,來回十幾日下來一直是唐了和聞徵輪流照顧着。

斐川恢複的慢,下身每日都會排出淤血,床單隔幾個時辰就要換一次,陰道撕裂的傷藥是靳嵘來上,敷在腰胯腿根鎮痛修複的草藥糊也都是靳嵘來,斐川隐約覺得靳嵘似乎是對這個孩子有敵意,但他又擔心是自己太過敏感,只能在自己稍稍見好的時候拜托唐了夜裏把孩子抱來他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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