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交流
鄭明榕,鄭氏第三子,在三家貴族中以節儉低調著稱。他早年在許城留學,學的是文學。完成學業之後長期待在許城搞文學研究,熱衷公益事業。在鄭商錫的四個兒子中,與他有同樣愛好的還有二哥鄭明枞。大哥鄭明樘自幼作為繼承人培養,沒有摸過被視為危險武器的槍支。只有四弟明森,這個被父親寵愛的幼子繼承了家族的傳統,穿上了軍裝,長時間掌握着一支精銳部隊。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幾年前,身體顯得非常硬朗的老領主鄭商錫命令第三子鄭明榕暫時放下手頭上的研究,穿上軍裝到許城軍事學校學習軍事指揮。學成歸來,閑散貴族多了“将軍”的頭銜,仍舊搞他的文學研究。
稚之心裏想着這些事,嘴邊露出一絲冷笑。她沒回頭看從獲,像是對着水中的魚兒感嘆:“這些魚兒在水中看似自由,其實根本就是待在牢籠裏。它們沒法兒離開水,水就是它們的牢籠。”
從獲一邊思考稚之話裏的意思,一邊小心翼翼地說:“我們不可能像魚一樣生活在水裏。”
說完之後她立刻後悔了。天哪!她這是在說些什麽呢。
稚之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從獲被搞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許大小姐抽什麽瘋,只好在心中祈禱父親與許洪的談話快些結束,好快些帶走這個喜怒難測的家夥。
“河源發生的事,你應該很關心吧。”
稚之轉過身直面從獲那張困惑不已的臉,借着這個轉身,她得以确定周圍都是沒有人的。
從獲看着稚之,她還沒有學會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緒,那稚之如何呢?都想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什麽,從獲承認自己太嫩。于是,她一臉認真的說:“河源是我的老家,那裏是鄭氏的根,作為鄭氏的一份子,我有必要時刻關注那邊的情況。倒是對于你來說,還需要別的理由吧。”
“彼此彼此。”
稚之說:“我們的處境很相似啊。都是距離權力最近的女孩,眼睜睜看着不甘心讓與他人,卻又沒辦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我們這樣的位置上,無法掌握權力,也就無法掌握所謂的人生。你是知道的吧?”
最後一句,如嘲諷一般的反問,讓從獲不快。從獲很想反駁稚之,她鄭從獲只是一個距離權力無比遙遠的鄭氏第三子的小女兒,那些所謂的權力鬥争與她沒有多大關系,如果有一天讓她加入争奪鄭氏最高權力的鬥争,只能說明鄭氏的男人已經快死絕了。想是這麽想,話卻不能這麽說。從獲從心底想與稚之劃清界限,她不想回答。
“如果你有想要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這就是從獲給稚之的回應。與其多費口舌,不如想辦法讓對方主動閉嘴。
稚之臉色瞬間産生了豐富的變化,她緊緊盯着從獲,驚訝、狐疑、不解、釋然,每一個表情的變化都隐藏了不為人知的心事,像刀子一樣準備往從獲身上來一下。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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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稚之就這樣笑起來,從獲立刻開始擔憂許大小姐是不是瘋掉了。好在許大小姐笑了一陣就不笑了,她很認真地對從獲說:“以後我們多交流。”
接着補充了一句:“我的身份,常來這兒不方便。”
從獲認為,她在稚之眼中看到了真誠,于是很誠懇的出了個主意:“我們可以去打擾國滿老師啊。你不是常去國滿老師那兒補課嗎?”
稚之臉色有點發白。
送走客人後,明榕像是很随意地問從獲是不是跟稚之很熟悉,從獲否認了。她說:“也許是年輕人能聊到一塊兒。”
這是明榕打發從獲領稚之離開書房的托詞,從獲很自然的拿出來回應父親的問題。
明榕提醒從獲:“身為鄭家人,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要意氣用事。在這種特殊時刻,更是要以大局為重。”
父親還是第一次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從獲受寵若驚,卻不置可否。她一臉乖順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7月的第二天,從獲坐在餐廳吃早餐,殼被剝的幹幹淨淨的半個水煮雞蛋已經進了她的肚子裏,稚之就這麽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由于從獲對此人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句“我的身份,常來這兒不方便”,于是差點兒被噎到。
稚之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笑着推從獲去收拾一番,且鄭重告訴從獲,要從獲帶她去體驗生活。從獲一臉茫然,以請示父親為由暫時擺脫糾纏,誰知父親對此并不意外,反而囑咐從獲要陪稚之好好出去逛逛。這無疑增加了從獲的挫敗感。
稚之輕裝簡從,拉着從獲去乘坐公交車。幸好公交車上人不多,許大小姐不用品嘗普通人擠公交車的“樂趣”,還可以靠在窗邊一臉興奮的看着外面的景象。從獲則是憂心忡忡,連看手機轉移注意力的興致都沒有了。
下車的時候,從獲本來擔心會遭到民衆的圍觀,畢竟許大小姐的樣貌早已在許城人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然而,就如公交車上的情況,沒有人圍觀,甚至連多看一眼的人都沒有。許是許大小姐平日排場太大,如今只帶着從獲這個“小随從”,反而不引人注目。
許城有一條著名的步行街,叫許城步行街,這是二人游覽的第一個目的地。二人走在早晨的步行街上,沐浴着初升的陽光,看着朝九晚五的店鋪門可羅雀,竟許久無話。
從獲正暗自慶幸稚之如此規矩,誰知下一秒就被稚之推進了一家店,當她回過神來看清貨架上的商品時,臉上泛起了紅色。雖然同為女孩,自幼獨立自主的她還沒有跟人一起逛內衣店的習慣。有一個聲音告訴她,情況不妙。
熱情的導購迎了上來,稚之把從獲往前一推,說要幫同伴試衣服。導購此時終于驚訝的說稚之像許城領主的孫女,稚之得意地說:“身邊的朋友都這麽說,她們認為眼睛最像”,導購姐姐驚嘆着連連稱是。
稚之挑了幾件看的順眼的,便把從獲推進了試衣間,要從獲試衣服。從獲矜持地表示決無此例,說要是稚之喜歡的話可以自己試。稚之神秘兮兮地說:“難不成你不知道自己穿多少?”從獲的臉紅的可以滴出血來。
在許稚之的淫威之下,從獲英勇地鬥争了許久,終究還是屈服了。
購物的事折騰到中午,從獲已經提着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本來是不需要這麽做,一向沒有自己拎東西習慣的許大小姐準備把大包小包扔給跟在後面保護的人(許大小姐無論如何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暴露在危險之下),不想這麽暴露身份的從獲及時制止了這一不明智的舉動。于是,從獲很榮幸成為那個幫忙拎包的人。
“我餓了,推薦幾家店,我們吃午餐。”
稚之已經在美食街駐足,在從獲思考完許大小姐會有什麽樣的口味、接着考慮錢包問題的時候,稚之把她拉進了一家麻辣燙店。
從獲又一次把眼睛睜的圓圓的。
稚之興沖沖地挑揀了看的順眼的食物,一開口就要求放最辣的辣椒。從獲忙阻止了她,親自動手幫稚之調辣味,又以一種看似不經意的口氣發洩自己的不滿:“為什麽要做這些不合身份的事?”
“因為我生來就是貴族。”
從獲停下手上的工作,擡起頭看着稚之。她看着那樣驕傲的稚之,覺得那一刻的許稚之美的讓人嫉妒。她何嘗不希望自己能驕傲地說出這句話呢?
我生來就是貴族,許氏少主之女許稚之如是說。
午餐之後,二人去公園裏散步,沿着河堤一直走。
從獲忍不住問:“怎麽突然想一個人跑出來?”
稚之說:“哪裏是一個人,不是還有你嗎?”
我跟你一樣缺乏戰鬥力,怎麽能保護得了你?從獲心想,她強調的是稚之将自身暴露在公共場合的冒失之舉是怎麽想出來的。許城并不安全,尤其是對于稚之而言。而稚之曲解她的意思,讓從獲不知該說什麽好。
“我說過了,我是在體驗生活。”
稚之解釋了一遍,“像你這樣站在邊緣上的人,更有必要融入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吧。”
從獲扭頭看風景,裝作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單單把我拎出來?”
是因為她傻嗎?還是因為她的尴尬身份?
稚之卻是大笑起來,連一點形象都不顧及了。等她笑夠了,才慢慢悠悠地說:“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真實的一個。”
這不就是等于說她胸無城府、任人欺負嗎?從獲鼓起了腮幫子。
“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沒有任何預兆,稚之說了這句話。
從獲臉上的表情僵住了,許久才說:“但願如此。”
與稚之道別後,從獲往家裏趕。穿過大門,正好看見身着軍裝的哥哥鄭從澈。她向哥哥打招呼,哥哥行色匆匆,沒有理她。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從澈此時應該待在河源,他為什麽突然跑了回來?從獲深感不安,她跟上哥哥的腳步,看見他進了父親的書房,同時聽見房門被關上的聲音。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