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孩
許洪成為許城許氏新任領主後,輿論開始轉向以戰争手段結束河源目前的不正常狀态。一筆又一筆的捐贈款被投入軍備之中,一項又一項戰争撥款在政府會議上得以通過,一個又一個年輕人懷着建功立業的心加入軍隊,一篇又一篇宣傳報道被發表,戰備氣氛越來越濃烈。那些發對的聲音逐漸被湮沒,乃至于讓人誤以為本來就不存在這種聲音。終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大灣江前線,在這一年最後一場雪到來時,讨逆軍官兵第一次橫渡大灣江,踏上了久違的故土。這是一個轉折點,它被視為這場戰争在西南戰線上的轉折點。
五聲島紀年570年最後一天的夜晚,雪已經停了。
從獲匍匐在臨時搭建的陣地上,也許再過幾個小時,發起總攻的命令就會從總部傳來,那時,她就可以跟戰友們一起收服“淪陷”的國土,光複河源。想到這些,她忍不住心跳加速,連這難耐的酷寒的天氣也不覺得讨厭了。
陣地上的其他人也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讨逆軍成立的幾年時間裏,他們見證了這支軍隊由少到多、由弱到強。從最艱難的時刻走到今天,他們覺得前途無限光明。現在,他們心裏只有兩個字,就是“前進”。
距離陣地一公裏遠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小小的,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透過望遠鏡,讨逆軍的一個年輕軍官發現那是一個人,準确的說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就在那片空地上,在那厚厚的雪地上,停了下來。她蹲下身子,用那帶着手套的小手捧起一捧一捧的雪。她跪在地上,用雙手把地上的積雪攏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她那被凍得紅彤彤的笑臉通過望遠鏡清晰地傳到發現她的年輕軍官心裏。
“長官,那是人還是動物?”
“是人。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正在空地上堆雪人。”
“堆雪人?這也太詭異了吧。”
詭異?的确是詭異。在這大冷的天,一個小女孩跑到交戰雙方的陣地中間堆雪人,想想都頭皮發麻。年輕軍官用望遠鏡盯了小女孩的臉看了一分鐘,最後他确定那不是什麽幽靈,那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年輕軍官成長于許城,對眼下這片土地并不熟悉。據之前的消息,大灣江對岸的鄭氏領地上确實有幾戶散居的人家。也許他們在戰争中并未選擇逃跑。他們忍受着戰火,等待着代表正義的讨逆軍士兵來拯救他們。
想到這兒,年輕軍官嘴角上揚,心裏滿是驕傲。然後,他就擔心起這些河源鄭氏忠誠的臣民的安全。小女孩所在的地方,待會兒發動進攻的時候,會是他們經過的地點。子彈可不長眼睛,年輕軍官皺起了英挺的眉。
“你們兩個到前面去,把那個小女孩帶過來。”
年輕軍官對身邊的士兵說。
“長官,萬一她的父母找不着她可怎麽辦?”
年輕軍官嗫嚅幾下,還是說:“先把她帶過來,都是同胞,我們不能傷害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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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全副武裝的讨逆軍士兵就向紅衣小女孩所在的地方進發了,陣地裏有不少人把注意力轉移到這件事上來,竊竊私語之聲立刻不可制止地出現。
從獲也注意到這個行蹤詭異的小女孩。她想起小時候堆雪人打雪仗的事,那時候她的夥伴是誰呢?想了想,幾張陌生而熟悉的臉浮上心頭,這其中竟然有許甬。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與許甬見面時的情形。
那時候自己有多大,上幾年級,一時半會兒竟然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那時候下過一場很大的雪,校園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很多人跑到雪地上玩耍。從獲沒有跟大家一起玩,卻也心生向往地站在教學樓下觀看。
同學們打起了雪仗,那些雪不知怎麽地就落在了從獲身上,然後不知怎麽的從獲就變成了被攻擊對象。無數的小雪球從四面八方撲向從獲,沒有目标,甚至沒有分寸!漸漸地,從獲就覺得吃力,她想要停止這場游戲,然而沒有人理會她的懇求。于是,她以一種類似報複性質的手法扔雪球回敬他人。這場打雪仗就完全變了味。
結束這次“戰争”的,是一個高年級的男生。從獲看到一張英俊痞氣的臉,心裏的好感立刻打了折。之後,她才知道那是一個性格多麽惡劣的男生,這更加劇了她的反感。
男生倒是沒有要解救從獲的意思,那時候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從獲,他只是因為這些人在外面打雪仗大喊大叫打擾了他打游戲,所以才會出面制止。但是,“英雄救美”的流言因此傳開。
那是從獲到目前為止唯一一次惹上這種莫須有的緋聞,她羞于解釋,她實在沒有辦法解釋。好在那個男生用抛棄班花擁抱校花的大新聞吸引了輿論的注意力,從獲這件事就被人忘在一邊了。
正式認識那個男生或者說對那個男生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變,是在從獲父親私邸舉行的一次宴會上。從獲見到了那個在學校裏不服管教、桀骜不馴的男生,他在宴會上的表現也沒好到那兒去。但就是在那個時候,從獲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變,她突然開始認同那種“驕傲”了。
由于男生比從獲大幾歲,所以他很快就升學到別的地方去了。校園裏沒有了這個人的傳說,從獲本該很快就忘記他,事實上這種情況沒有發生,原因是在已經忘記的某一天男生與從獲發生了“偶遇”。當然,說成“邂逅”也許更具美感,只是那時候的從獲還沒有這個概念。
不知為何相遇,不知為何聊了起來,關鍵是他們很聊得來。在男生面前,從獲很快就抛下了在異性面前的拘謹羞怯,侃侃而談起來。準确地說,那種對異性的感覺幾乎沒有在面對那個男生時覺醒過。
後來,他們就經常因為各種瑣事在各種地方相遇,直到今天。
這個男生當然就是許甬。
然後,從獲意識到自己的失神,她想要用手拍一下腦袋,結果拍到硬邦邦冷冰冰的頭盔,痛得她在心裏咒罵。這一痛,倒是讓她清醒了許多。
兩個讨逆軍士兵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他們距離那個小女孩已經不到五十米了。小女孩仍在繼續她的動作,她甚至沒有往這邊看一眼。雪人已經成型,紅衣小女孩正在給它進行修修補補的後續工作。
透過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從獲觀察着周圍的情況。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瞄準了那個小女孩。這時候,兩個讨逆軍士兵已經走到小女孩身邊,他們在與小女孩交涉。小女孩似乎沒有理會他們。雪人的鼻子、眼睛都已經完工,紅衣小女孩伸手去摘頭頂的帽子,看她的意思是想要把頭頂的帽子給那個雪人。
一個不詳的預感湧上從獲心頭,就在她扣動扳機的前一刻,劇烈的爆炸聲傳來,紅衣小女孩和兩個讨逆軍士兵的身影在爆炸中變得模糊。密集的槍聲同時響起,從五聲島紀年570年最後一天夜裏直到571年第一天的太陽照亮了一片狼藉的陣地。然後,對面的槍聲停了。
裝甲車的聲音從讨逆軍身後的地方傳來,這是為了贏得這場戰争而特許大量制造的武器,實際掌控權在讨逆軍手中。一車一車的許家軍也從許氏領地上開過來,彙集成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浩浩蕩蕩地奔向那個一切開始的源頭——河源。
軍車開過昨晚那個小女孩堆雪人的地方,從獲沒有探出頭去看。她想起那個紅衣小女孩的模樣,不由咬住了下唇。
昨晚的事像是做夢一樣,見過那個場景的讨逆軍官兵們大概都會有如此感覺。發現紅衣小女孩并且派人過去将小女孩帶回來的年輕軍官已經在昨晚的戰鬥中陣亡,他直到最後都沒法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