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主
國滿去見了稚之。
稚之這幾年羽翼漸豐,身邊聚集了一幫人。之前的許氏子弟未遂政變是由稚之一手挫敗的,處理結果也是按照她的意願,維持還跟她的父親許洪吵了一架。父女倆的行事風格迥異,這一點在近年來愈發明顯。許洪初時需要絕對維護女兒的權威,所有的事都以女兒為重,在這個女兒參與政事之後,矛盾逐漸顯現。許洪不忍下手打壓女兒,到現在更是沒辦法出手,只好憋在心裏。一方面是家醜不可外揚,一方面是稚之那強硬的作風頗得人心,許洪只好自己躲到醫院裏圖個清靜。
許氏那些事,國滿心知肚明,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會介入其中。
“少主已經讓許氏的面貌煥然一新了。”
國滿對着坐在辦公室裏的稚之如是說,她溫和地笑着,沒有老師面對學生時那種氣勢。
“這不是老師您的教導之功嗎?”
稚之從一堆的文件中擡起頭,“老師您說許氏需要一個有氣魄的領導人,我正朝着這個目标努力。”
她對國滿依舊尊敬,只是少主的氣派掩飾不住,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或者是她根本不準備隐藏。
國滿面帶欣慰,贊許地笑笑。
稚之心花怒放,臉上卻仍舊平靜,她說:“解禁科技的談判正在進行,已經達成了口頭協議。如果要簽署正式的書面協議,估計得等到明年。就算是這樣,我還是會努力争取在年底簽署協議。這件事,一旦公開,怕是會引起極大的轟動吧。”
“那是自然。”
國滿說:“科技在事實上已經被解禁,不然,我們打不贏丁放,丁放也不會消失不見,之前的死神病毒也不會被打敗。”
五聲島的祖先們登島之初,凍結了科技的發展,他們認為這是使得他們逃難的元兇。雖然後世的人們遵循了這一決定,卻總有人試圖突破,事實上的突破就發生在這十來年裏。對抗“死神病毒”的時候,一些有識之士見識到了科技的厲害,想要推動科技解禁。稚之受國滿影響,也持有類似觀點。
稚之說:“正如老師您說的,我們的時間不該停留在祖先登島那一刻,我們的腳步不該被牢牢束縛在五聲島的土地上,我們需要去看看五聲島外的世界。現在,我要這些一點一點變成現實。”
國滿置之一笑,她那稀疏平常的笑容裏總是能包含許多內容。
稚之問起國滿的來意,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國滿是為從獲的事來的。國滿甚少主動拜訪稚之(從前那一次便是因為從獲的事),一般都是稚之登門拜訪國滿。不過,稚之還是要裝模作樣地問問,她想想聽聽國滿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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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從獲的事。”
國滿說。從獲被扔進精神病院的事,自然是一個值得關注的新聞,所以通過官方媒體的大肆渲染、小道消息的添油加醋,一下子變成一件五聲島人都知道的事。關于從獲精神狀況的鑒定書已經給國滿等人看過,鑒定書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國滿等人未必相信。國滿提出要探視,這被直接拒絕了。
“從獲的事,我也有關注。父親在此事上無論如何都不肯松口,說是不可以介入別人的家事。我真不知道我父親和從獲的父親到底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這一點我也不好說什麽。我親自咨詢的結果,不過是得到一句‘會在适當的時候安排探視’。”
稚之的确親口向鄭氏一方詢問過從獲的事,不過是很公式化的詢問,而對方則以公式化的方式作為回應。她心裏在意的是許氏和鄭氏的秘密協議,那些大概都是上不得臺面見不得人的東西。現在的她自認為已經坐穩了少主的寶座,并不願意看到那些協議繼續發揮作用。說實話,她讨厭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這把柄不僅僅涉及個人。
國滿看着稚之,露出不明的笑,她說:“從獲的父母是相當固執的人,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你已經盡到了朋友的義務,不必再勉強了。”
稚之頓時覺得失望,又有一點不安和害怕。國滿老師沒有要求她再做什麽,如此輕易省去麻煩不是很好嗎?然而,她反而更加不能自安了。怎麽說呢,她現在似乎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一種被排斥在事外的感覺。她惴惴不安地偷偷看了國滿一眼。
“你們已經不一樣了。為了你的将來,不要随便趟渾水。”
聽聞此言,稚之愈加不安,增之失落,她猶豫幾秒,咬咬牙,開口問道:“老師您,為什麽特別關心從獲的事?”
這是稚之一直以來的疑問。稚之比從獲早幾年認識國滿,那是亦未見國滿對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同門出身,未免心生嫉妒。她希望國滿能夠給一個答案,話一出口,又難免心虛。在國滿面前,她永遠做不到理直氣壯,就算有時候露出少主的模樣,用不了多久也會變成聽話的小學生。
“這個世界需要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人,我剛好是那個人而已。”
國滿卻答非所問,稚之聽得雲裏霧裏,她看着國滿堅定而認真的眼神,竟不敢與之對視。
“如果稚之也遇到了類似的事情,憑着這一段師生情誼,我也會做些什麽的。”
如果稚之也遇到了從獲那樣的事,國滿就會出手相助,稚之聽着這話,得到了一絲安慰。可是她明明記得,她在許氏所遭遇的事情,九死一生有之,小打小鬧亦有之,多少次身臨險境,恐怕當事人亦是無法準确說出來的吧。她這幾年經歷的風浪,并不比從獲那兒小,但國滿的目光似乎只盯着從獲那邊。是她許稚之不夠優秀嗎?如果非要論能力,她許稚之不遜與從獲,甚至可以說遠在從獲之上,為什麽國滿就不在意這點呢?難道說,國滿的評價标準如此與衆不同?
稚之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着,心裏五味雜陳,她是個驕傲的人,是天生的貴族,是天之驕子。她得到過太多的贊揚,但她在意的,唯有國滿一人的評語,因為只有這個人很少誇贊她,每一次誇贊又能說到她心裏去。身為少主,喜怒不形于色,這一點在國滿面前很快就會被打破。
終于,稚之笑了笑,說:“但願,我永遠沒有領這份師生情的機會。”
她這樣說完後,心裏空落落的,總像是做錯了什麽。她百思不得其解,亦不願在此多費心思。
國滿離開了稚之的辦公室,她料到這一趟會是什麽結果,她還是花了這些時間過來。時間對國滿而言是如此的寶貴,她就這樣浪費幾個小時,這令車裏的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大惑不解。
“您不是說過,不許浪費一分一秒嗎?這次,明知徒勞而已,為什麽還要做?”
這個男人當處而立之年,雖然對國滿很尊敬,但是有一種自恃為心腹膽大妄為。他竟然向國滿提問,要知道,國滿的手下裏沒有幾個人敢這麽做。
“人無聊的時候會做什麽?”
國滿的目光快速從男人身上掃過,那種壓迫感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男人雖心跳快了幾拍,還是維持了原有的表情。
人在無聊的時候會做什麽呢?當然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做有趣的事,男人心下狐疑,戰戰兢兢地看了國滿一眼。
“難道說,這些事能讓您開心嗎?”
男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下不止是狐疑,還有好奇。
國滿笑了,笑得意味不明,笑得西裝男人眼皮子都在跳。
“走吧。”
過了幾分鐘,國滿的眼神冷了下來,司機立刻發動車子。
“這樣,會不會太招搖?”
西裝男人皺着眉,以前的國滿都是低調做人、低調出行,現在這樣明顯是要引人注目,他笨能般覺得不妥。
“你是話痨嗎?”
國滿的語氣沒變,話裏的意思讓西裝男人差點兒在車裏就跪下去。
“是多嘴了,請您原諒。”
國滿不再理會他,而是拿出了手機,她記得最後一次探監時從獲拜托她的事。河源北特別監獄裏的人和事,她敢說,就算是鄭明榕也不會比她了解得多。只是,什麽該讓從獲知道,什麽不該讓從獲知道,這都是需要考慮的。她在從獲面前展示了太多能力,引起懷疑是正常的,問題在于從獲那孩子竟然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還萬分信任的模樣,是真的如此,還是做戲呢?
從獲天生遲鈍,而又天生敏感,這正是吸引國滿的地方。國滿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對這一種的研究比較少,所以才會對從獲産生興趣。一時的興趣還能解釋,但長期的興趣,要怎麽說呢?
手機裏有從獲最近的照片,她真的是一個能裝死又能忍耐的人。對于從獲的一切,國滿不要求助稚之或是丁尚思這些人,憑她國滿的實力,五聲島上沒有什麽能瞞過她。
所以,她才要揣測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