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父母

從獲被送進河源最好的精神病院,當她看到荷槍實彈的警衛、一屋子的白大褂以及林林總總數不清的醫療設備時,她就放棄了反抗。她順從地接受了一次又一次徹徹底底的檢查,接受一次又一次藥物治療,以一個患者的身份認真配合所有人的工作。她知道,只要進了這個地方,不管有病沒病,最後的結果都是大病一場。

三個月的時間過去,從獲明顯已經神志不清。她被安排進了特殊病房,在無處不在的監視下活着,狹小的空間裏留下她生存的痕跡。這樣又過了三個月,從獲基本上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精神病人。這時候,丁尚思授意院方安排了一次專訪,并錄制視頻在網絡上播放。視頻中的從獲目光呆滞,語無倫次,對外界刺激基本沒有反應。

雖然這個視頻被部分人質疑,關于鄭氏領主之女、刺殺丁放的英雄鄭從獲患上精神病的消息還是傳的很遠,并且為大多數人接受。小範圍的抗議不僅沒有辦法扭轉局勢,反而被認為是在惹麻煩。

明榕看了女兒的視頻,對妻子說:“這麽做,那些人就不會蹦出來了?”

丁尚思放下手裏的文件,說:“誰沒事不顧自己的溫飽管別人的閑事?那些個多事的人,我會讓他們知難而退的。”

明榕喝了一口酒,從前不怎麽沾煙酒的他,近來屢屢破例,而妻子在說過幾次後便不再說了,讓他耳邊清靜些。

“那件事,你打算怎麽辦?”

過了酒瘾,明榕又問道。雖然他現在已經成為高高在上的領主,煩心事卻是一點沒少,很多事都已經交給妻子去辦,尤其是現在說的這類事。

“你不是對兒子失望嗎?現在有人白送你一個孫子,帶回來養着,好好調/教個十幾年,定會是一個大好青年。這樣一來,也好讓從澈有點危機意識。咱們家,不止他一個人。”

丁尚思本來極其維護從澈,然她漸漸參與政事後,與這個兒子的矛盾便凸顯出來,母子間鬧了幾次不愉快,成了心結。

明榕皺眉,他說:“你這樣只認孫子,不認媳婦,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丁尚思說:“你年輕的時候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現在是怎麽了?難不成真的老了?”

明榕默然,伸手去拿了煙,想到妻子還在身邊,便不情願地将拿出一半的煙又塞回去。

丁尚思将一切看在眼裏,她忿然道:“抽煙,喝酒,這是你打發時間的好法子啊。要是學學兒子出去花天酒地,我不得氣死了?”

她雖然惱,卻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冷冷地數落一番。從前她也不覺得丈夫兒女有多麻煩,這兩年看來卻是越來越面目可憎,竟難得有幾句好話。

幾十秒的沉默好像過了幾十個世紀,明榕終于又開口說了一句:“那件事,你倒是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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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丁尚思已經習慣丈夫這種語氣,明榕這是消極妥協。不管明榕真實想法如何,丁尚思都已經獲得了這件事的處置權,這便足矣。

過了一會兒,明榕問丁尚思對解禁科技的看法。

丁尚思說:“種種跡象表明,這件事早已有人在做,只是缺個名正言順說法。我們若不趕緊跟上,只怕會落于人後,被動挨打。”

明榕說:“丁放雖然死了,他的舊部還在,殘餘的叛軍偷偷用解禁的科技制造武器,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心腹大患。”

丁尚思說:“正因為如此,才要抓緊時間。五聲島的平衡已經被打破,舊秩序已經瓦解,強者為王的時代很快将到來。我們要抓住一切機會,決不能讓人鑽了空子。”

明榕問:“許氏,韋氏那邊的态度怎麽樣?”

丁尚思說:“許氏那個小丫頭已經掌了權,她可是很心急。至于你那個妹妹,嘴上總說聽咱們的,心裏還不知道怎麽想的。”

明榕說:“別總是小丫頭小丫頭地叫,稚之那孩子可是跟從獲同年,都是家裏的要緊人物。”

丁尚思露出不屑之色,待明榕說“解禁科技的事你去做,也找個孩子幫幫忙”時,她便說:“咱們家的孩子,可沒一個能幫上忙的。”

明榕将酒杯放回桌子上,久久不語。

在外人看來,他是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河源鄭氏領主,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将傾,名留青史,功昭萬代。然而又有誰知道,費盡心思得到這一切的明榕會如此迅速厭倦,這至高無上的權力無可複制的權威有一天竟然在他眼中也成了雞肋。少主從澈不堪大任,反倒是丁尚思顯現了對權力的欲望。這夫妻倆,正好形成互補之勢。

離開丈夫的書房,丁尚思回到自己的書房,這是她個人的空間,在成為領主夫人後尤其明顯。機要秘書把最新的文件放到她面前,然後侍立一旁等候吩咐。

“這些,馬上拿去給相關部門,一秒鐘也不許耽誤。”

丁尚思拿出一疊文件遞給秘書,其中一部分就是她在與丈夫談話時簽署的。秘書接過文件退下,丁尚思便開始處理起面前的文件。

丁放死後,明榕成為河源鄭氏領主,百廢待興,需要處理的事情極多,有些又不能放手給別人去做。從澈幫着父親處理了一段時間,洩密事件頻頻發生,甚至引起了新的恐慌。明榕勃然大怒,卻終究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因為他青睐的從洛已經離開人世,從澈再不成器,也是無可替代的人選。這個時候,丁尚思出面為丈夫分憂,開始時只是接手一部分不要緊的文件,漸漸地就接觸核心機密(這夫妻倆其實也沒太多秘密瞞着對方),明榕此時慢慢懶了起來。夫妻倆一進一退,終成就今日之局面。

丁尚思現在已經不僅僅滿足于在幕後處理這些事,她正在走向前臺。現在不像在許城的時候,那時候夫妻同心,不分彼此。現在,她需要廣泛地培植自己的勢力,在更多的問題上體現領主夫人的意志。

兒子荒唐一點沒什麽,還能減少丁尚思掌權的阻力。只是三個女兒中,死了一個從荻,嫁了一個從莘,剩下一個最小的從獲,始終不能讓她放心。一個人支撐局面太辛苦,雖有心腹之人,卻并不是萬事皆可托付。隔了層肚皮,終究放不了心。

對于從獲,丁尚思甚為矛盾。從獲這孩子有一點好處,就是聽話,要她上戰場就上戰場,要她死她也會作出無怨無悔的樣子。可就是這樣,丁尚思還是無論如何不能放心。她心底對從獲的懷疑從未消退,即便這孩子曾經給她帶來感動,帶來欣慰。

到底為什麽呢?正在批閱文件的丁尚思想起這件煩心事。她記得丈夫對從獲那孩子的态度有所改變,從最初的不在意到後來的贊賞,難不成還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與丈夫同甘共苦,對幾個孩子的态度卻一直沒有達到一致。丈夫看到從獲的順從會高興,她卻看得膽戰心驚。

在心底,丁尚思并不信任從獲。對,就是不信任,從頭到腳防備着。用得着的時候,當然得用,用完了就想作出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絕對不留下任何後患。說真的,有時她會害怕從獲那孩子的眼神。

那個遇事常慌了神沒注意的孩子,那個不怎麽上的了臺盤應付不了大場面的孩子,那個遇到陌生人都能臉紅結巴的孩子,偶爾居然露出平靜到冷酷的眼神,而這又很不幸地被做母親的丁尚思看到——當時便把丁尚思吓了一跳。

丁尚思聽到過一種說法,是說有的人生來天性涼薄,無論對他如何如如何好都是拿一片好心去喂了白眼狼。有時候,她會覺得從獲就是這種人。當這種觀點出現後,它便紮了根,時不時想起,再也抹不去。

最令丁尚思擔心的,還是與從獲來往的人。從獲那孩子不常與人來往,身邊能數得上名字的,除了那個小葉,都是人物。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丁尚思一直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小女兒,從小女兒的交友也許看出一點問題。為此,她更不能放心這個小女兒以自由之身在外面晃蕩。

握筆的手一用力,在文件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丁尚思擡起頭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分鐘,她要見禁衛軍的指揮官。這次見面會讨論禁衛軍的人事安排,本來是要明榕親自做決定的,現在變成丁尚思把文件交上去,明榕簽名即可。

從獲那孩子的事暫且不管,精神病院裏的警衛不是吃素的,量她也跑不了。要是跑了,丁尚思便會讓她永遠沒法在五聲島以公開身份露面。不聽話的孩子,用起來不放心,幹脆就不用。

又簽了一份文件,丁尚思從文件堆裏站起來,她現在要去見禁衛軍的指揮官。河源鄭氏已經在她掌握之中,現在是進行鞏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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