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閃電
晚飯時間已經過了,許洪來到女兒房間,眉頭一直沒舒展開。因為最近發生的事,稚之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不怎麽肯吃飯。作為父親,他感到頭疼。
房門被傭人小心翼翼地打開,許洪看到了根本沒有動過筷子的飯菜,嘴唇動了動。他看了看坐在床上的稚之,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把這些都拿走。”
許洪吩咐傭人把飯菜撤下去,這樣房間裏只有父女二人。許洪看着女兒的臉,心想:還是有家室的人才能迅速長大,這孩子就是被他慣壞了。
“稚之,你可知道這些糧食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
許洪嚴厲發聲,說的卻是糧食問題。他細細地梳理一遍糧食從産生到送上飯桌所要經歷的環節,其中經手的人是如何如何辛苦忙碌,一如他教育年幼時的稚之。然後,他質問稚之:“你自诩生來就是貴族,就一點也不體諒普通人的辛苦嗎?”
稚之聽得有些不耐煩,正好對上這句話,她奮起反駁:“就因為我生來就是貴族,所以才更想理解普通人的感受,所以才要在上層做一番改變。像丁放、鄭明榕那樣的人,根本不顧普通人的死活,而我最敬愛的父親竟然與這樣的人為伍,真是讓女兒心痛!”
她說的大義凜然、聲情并茂,許洪聽後臉色煞白,就像隐忍許久以後即将爆發。不過,許洪沒有立刻爆發,父女倆就這樣在狹小的空間裏對峙。
過了許久,許洪居然心平氣和地向女兒解釋起“守護者協會”的事,關于這個,他從未對稚之說過。稚之一言不發,注意力卻顯然被吸引過來,然一時放不下那個臉,只好僵在那兒。
“這世上,沒有五百年如一日的事,當年的‘守護者協會’也不可能如最初那般守護這個島,就像我們三家,不也是鬧得雞飛狗跳?”
許洪苦笑一聲,看着稚之,眼裏難掩失望。他說:“只有你,我養了你三十二年,一如既往的幼稚!”
稚之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看着父親,眼裏滿是不解。
“我以為,你可以比鄭明榕的小女兒強些,沒想到,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
許洪的憤怒終于化為沉沉的失望,稚之看着心疼,她最不喜歡有人拿她與從獲比較,關鍵是比較的結果還是她輸了。稚之不能接受,尤其不願看到父親也在這件事上向從獲傾斜。
“你這樣說,是準備向那些人低頭了?”
稚之憤然看着父親,她知道今晚的交流不一般,今晚這些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她心裏害怕,卻要裝出一副憤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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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洪看着女兒,他已經恢複許氏領主平日裏威嚴的神色。他看着這個唯一的最珍愛的女兒,一字一頓地說:“我是許氏的領主,我要保證領主之位從我手裏交出去時不會易姓!我同時還是一個父親,為了保護我唯一的女兒,我願意付出一切!”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溫和,他對稚之說:“爸已經老了,死就死了,而你還年輕,是我們的希望,要好好活下去。”
這就好像交代遺言一般,稚之猛地跳起來,扯住父親的袖子,像個孩子一樣,帶着哭腔說:“爸,你是怎麽了?怎麽跟交代遺言一樣?”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驚雷響起,震撼人心,大雨随即傾盆而下。這雨已經醞釀了許久,正是爆發的時候。
“沒事沒事,突發感慨而已。”
許洪輕輕拍着女兒的肩膀以示安撫,他作出輕松狀,說:“飯菜已經拿去熱了,你不能像個孩子一樣耍脾氣。爸要走了,你要乖乖吃飯。”
他好言安撫,把女兒的心稍稍定住,然後他就轉身離開這個房間。稚之目送父親遠離,那一刻,她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安慰自己,這也許是父親使的小小激将法。剛好飯菜又被端了上來,她在忐忑不安中坐下,佯裝鎮定,一口一口吃起飯,她是真的餓了。
許洪在離開之前,透過門縫看見女兒已經拿起筷子,他笑了,似乎松了口氣。他轉身毫不猶疑地走下樓梯,這裏不是許城城裏,而是郊外。在這個地方,許氏來得及反應。一級一級的臺階,像是一道一道的坎,他順利跨過去了。
外面的雨很大,許洪不打算滞留在此,他還得回許城處理一件要緊的事,這事絕對拖不得。他看了看天,烏雲沉沉,偶爾的閃電劃過天際,帶來比流星還要閃耀的光芒。他許洪從不在意那片刻的光芒,他要的是長長久久可以一代一代傳下去的功業。雨水的涼意打在他臉上,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一個警衛撐開早已準備的打傘,為許洪遮蔽風雨。天空同時炸響一陣驚雷,許洪偉岸的身軀就這麽徐徐滑倒。連續的槍聲響起,站在門口的警衛大多連槍都來不及拔就倒在血泊中。房子裏的警衛聽聞槍聲,立刻還擊,這才有了此起彼伏的槍聲。
稚之拿筷子的手一抖,她丢下碗往房間外跑,遇到了跑上來的衛隊長。這衛隊長是父親專門為她安排的,手下有不少精銳。
“少主,領主已經被刺殺了,您不可不能出去了!”
稚之腦袋頓時像漿糊一樣,她身子抖了抖,好容易抓住門把站穩。剛剛還在她面前的慈愛的父親,許氏偉大的領主許洪,就這樣沒了嗎?
“少主,您是許氏的希望,快跑吧!”
衛隊長催促着,他也不顧什麽身份地位,就把渾身癱軟的稚之扶到房間裏的沙發上躺下,他一把扯下窗簾,撕成條塊綁成一條,将一端系在木質家具上,另一端扔到窗外。看那長度,是綽綽有餘。
“少主,您從這兒走吧。”
衛隊長看看外面的情況,又檢查一遍窗簾的結實程度,立刻過來催促稚之。稚之此刻,似乎清醒了些。
在衛隊長的攙扶下,稚之到了窗邊。這裏是二樓,不高,可對于稚之而言,亦是生死攸關。
冷風夾着細雨撲打在稚之臉上,她終于清醒了。在衛隊長的幫助下,稚之雙手抓住窗簾條,身體懸在牆外,直面雨水的打擊,就這樣慢慢往下滑。衛隊長拿着槍,警惕地觀察周圍可能出現的情況。
“砰”的一聲,衛隊長的腦袋被打出了一個大洞,他仆倒在窗臺上,血滴到了仰頭觀察情況的稚之臉上。稚之心裏發慌,這一慌就迅速下滑,直接掉到地上。好在她還有一絲意識,借着掉下去的力往地上滾了滾,冰涼的地面和着雨水沾濕了她身上的衣物,長發不小心被壓倒,痛得難以言說。
四個搶手跑過來,他們沒有開槍,看樣子是準備抓活的。稚之被他們拖起來,這時候又是一陣槍響,四個搶手接連倒地,稚之也站立不住,在她倒下去之前,一個人沖了過來。借着路燈的光,稚之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長了胡子的許甬。
“怎麽樣,還能走嗎?”
如果是平時,稚之肯定一把推開許甬,今天情況特殊,就讓她受一回許甬的攙扶。
“能。”
稚之勉強擠出了兩個字,恢複了一絲少主的神态。
“好,跟我走。”
“我憑什麽相信你?”
稚之輕輕推開許甬,兩個人在雨中對峙,大雨毫不留情地潑下,轟鳴的雷電在二人頭頂炸開。
許甬看着稚之,問:“知道‘守護者協會’嗎?”
稚之一驚,這是她今天才知道的事,許甬是怎麽知道的?她默認了。
“他們要對許氏下手。我姓許,這一點一直都沒有改變。”
那邊的槍聲漸漸稀疏,恐怕正門已經守不住了。
稚之看着許甬,沉默持續不到三秒,然後她說:“我可能受傷了,在腿上,是個累贅。”
許甬與稚之對視,然後他蹲到稚之面前,“上來!”
稚之看着許甬那已經濕透的背,猶豫了半秒,還是趴了上去。這大概是除了父親以外與她最接近的男性了。
許甬剛背起稚之,搶手叫朝這邊大喊,子彈亂飛。許甬也不管,沖到停車的地方,把稚之塞進副駕駛,自己鑽進駕駛室,發動車子,揚長而去。搶手在後面大喊大叫,有幾個也開了車來追。
“去哪兒?”
稚之努力擺出正襟危坐的模樣,她不願被許甬看低。
許甬丢給稚之一套運動裝,“那是我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用。”
“我問你去哪兒?”
稚之不為所動。
許甬忽然笑了,他報了一串地址,那是稚之所熟知的。直到此時,稚之才對許甬産生了信任。
“把衣服穿上,至少遮蓋遮蓋,不然你會感冒的。”
許甬認真地開着車,同時還要關注後面的追兵,卻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稚之臉上一紅,她是驕傲的貴族,許城許氏的少主,這個時候卻是莫名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