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是，點飲品的過程，從頭到尾這位合作企業的老板都沒說話，笑眼凝望旁邊的人，甚至連開口的打算都沒有。
桌面上誰也不知道石蘭的小動作，因為無辜挨了一下的當事人臉上雲淡風輕，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等飲品這段時間，杜衡攤開夾子審閱合同，省心省力的石蘭私底下捏玩着愛人的手指，和新合作夥伴閑聊着，一句話就讓對面拘束着的客人打開了話匣子：“兩位是怎麽走到一塊兒的？”
杜衡偏過頭來打量一眼，看她媳婦兒閑手撐在桌沿上，嘴角攜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杜衡失笑，翻頁繼續看。
“我們在學校認識的，現在是共患難的好友。”是個中國人都能聽出雙重意思來，艾敏沒給人遐想的空間，有一說一，簡要解釋了下。
她沒明說，對面的人大致理解為她所述的共患難是經濟上的，涉及隐私，不便多問。
石蘭又大致問了下在國外哪裏上學，聽說同樣是視覺傳達設計專業，多聊幾句，驚喜地發現對面二人是自己校友。
石總撇下愛人的手不玩，在侍者奉上飲料的第一時間舉杯站起來，招呼她兩位學妹幹杯。
杜衡最先站起來，不聲不響，在落座時護住她的小腹。
石蘭含笑嗔她一眼，手就覆在她手上。
女總監低着頭裝作全心喝果汁。
艾敏低頭掃一眼，生生咽下心裏的震驚。她大概知道對面那位學姐之前提過的去醫院的緣故，也大概猜到了她和旁邊人的親密關系……正因為此，震驚得無以複加。
震驚過後，艾敏對學姐旁邊那位投去了好奇。
同樣是女生，那個人是怎麽做到明知道心上人結婚懷孕還能無所動搖地奉獻愛意的？
艾敏低頭一點點吸吮梨汁，齒邊的甘甜咽下竟是苦的。
或許還是她的喜歡太短淺了，艾敏仰着頭，在對面一對璧人對視的笑意之外無所适從，她默想，想着她和嚴馨雪，想她們之間能否還有轉圜？
……
劉暢匆忙而來，進門直奔這裏，背後突襲成功吓到了人。
艾敏和琳娜肩膀一縮，同時回頭，明顯都是受驚的神情。
艾敏見到來人，還帶了幾分惱怒，她騰一下子站起來拉開椅子，板着臉站到表妹跟前，“你別這樣吓唬人，我朋友心髒也不好。”
對面，忙于和愛人耳鬓厮磨的杜衡沒有漏聽哪怕一個“也”字，不動聲色挑了挑眉。
“對不住啊姐。”劉暢扁着嘴道個歉，張開雙手擁抱艾敏，變回嘻嘻哈哈的模樣，“老姐，歡迎回家！”
艾敏反手把背後的指扣解開，将人扯遠一點，板着臉和表妹介紹在座幾位，“這幾位是我們合作方的人，這位是我學姐，DU公司的老板，這位是我學姐的朋友，這位是DU的設計部總監。”艾敏最後向她介紹琳娜，“這是我朋友琳娜，也是國外同學。”
“姐姐們好。”劉暢稍微點個頭，呲牙笑笑。
石蘭和杜衡低語兩句，杜衡放下果汁，輕輕點頭。石蘭恍然，拉着杜衡的手站起，繞到另外幾人跟前，直面劉暢，笑，“小暢，你不認識姐姐了？”
劉暢歪着頭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她們兩個，表情一片茫然。
“你什麽時候認識石蘭學姐的？”艾敏替表妹着急，幫了她一把。
“蘭姐姐？”艾敏的提醒果然幫了大忙，劉暢張開手就往石蘭那撲。
艾敏提起一口氣來不及攔住她。
杜衡當然沒讓這小丫頭得逞，擋在石蘭之前攔住人，就算放在平常時候有人對石蘭這麽明目張膽地示好她都要介意介意，更何況是現在的特殊時期了。
“你想起我了？”石蘭繞過杜衡，捏捏劉暢的臉，往旁邊一偏頭向劉暢介紹：“這是你衡哥哥，還記得不？”
杜衡抽了抽嘴角，眯眼打量劉暢。
“額……”劉暢當然不傻，瞥人一眼，這種無聲的威脅還是懂的。她擺擺手退了一步，乖乖巧巧答：“衡姐好。”
“嗯。”杜衡點頭，推了推眼鏡，“你的會計學得還好嗎？”
劉暢扁下嘴，這回是有苦說不出的可憐模樣。
這段內情艾敏知道，劉暢父親從商，她小時候曾發表過豪言壯語，長大要管好她家的財産。
三年前，高考完的劉暢就被劉父以此為由送去學會計。
別人家的孩子是聽父母老師的指點安排，劉暢更慘，是自己年少無知坑了自己。
這是劉暢心裏最深的痛。艾敏正因為知道，對對面這兩位更好奇了，拽拽劉暢衣袖問她：“你怎麽和石蘭姐她們認識的？”
“我爸和劉叔是老搭檔了。”對面的石蘭無意挽起杜衡胳膊，微笑回答。
劉暢點頭，“就是就是。”回頭對艾敏補充：“石大爺是我老爸工作夥伴，每年爺爺過生日都來家裏。蘭姐衡姐小時候常帶着我玩。”
杜衡點頭，附和一下跟着說明道：“現在怕耽誤高材生學業，不敢了。”
劉暢撇嘴，暗暗嘀咕商人惹不得，太小心眼兒。
石蘭笑看她一眼，揚揚下巴示意艾敏，“小暢，這也是你姐姐嗎？”
劉暢點頭，勾起艾敏肩膀，“這是我姑姑家的姐姐。”
石蘭點頭，轉身拿來文件夾，在末頁唰唰簽下自己的名字，遞了一份給艾敏，“既然都是姐妹，別愣着了，走啊一起去玩。”
身為球類愛好者的劉暢自然是第一擁護者，雀躍着挽起艾敏和琳娜，抓緊奔赴就近的球架那。
艾敏搶在劉暢之前擋住球架，瞄一眼之後慢慢踱步的兩個女孩，收回眼，問小表妹：“之前石蘭姐說的‘衡哥哥’是怎麽回事？”
劉暢偷偷回頭瞄一眼，确認無風險，壓低聲音向表姐簡述小時候的囧事，“衡姐小時候太酷了，留短發，不穿裙子，話也少，和男孩一樣，我就一直以為她是哥哥呢。”
艾敏愣了愣，向後面示意，“現在也是短發啊。”
劉暢搖頭，“比現在還短。”劉暢作為解說又很負責任地想了一下，“就石頭小時候那發型，嗯，沒比那長多少。”
石頭是說艾征，來源他的小名，艾敏劉暢小時候背地裏總這麽沒大沒小稱呼他。
而今聽到這話，艾敏面色上的愉悅驟然沉落。
劉暢對着那張直冒寒氣的冰塊臉不知所措，“怎麽了？”她邊說着邊往旁邊湊，想伸手夠艾敏身後的球架。
艾敏拉住她的手臂，聲音也冷下來，“先說好了，以後，我和艾家，你選誰？”
劉暢眨眨眼回得爽快，“當然是老姐啦。咱們才是親姐妹！”
艾敏知道她這小表妹的牆頭草屬性，看破不說破，得她一句肯定還是蠻開心的，就着臺階松手放她去玩。
劉暢還是原本的性格，大大咧咧像小孩子。艾敏瞧着表妹歡呼雀躍恨不得跳起來的身影發怔，神思像是回歸小時候，那時候家裏大人帶他們三個小孩子來玩，劉暢就是現在的小傻瓜樣子……
“怎麽不去玩？”石蘭她們這時候再是漫步也趕到了。石蘭推走杜衡，站到艾敏旁邊。
艾敏回頭看她一眼，輕輕揚起無所謂似的笑，“我身體弱，體育運動都不能碰的。”
石蘭愣了愣，想想剛剛遠遠聽到的只言片語，惋惜之餘，另起話題：“那琳娜去哪了？”
艾敏向她指指球道邊，琳娜站在那看着杜衡或劉暢行雲流水的動作，一臉豔羨。
心裏忽而難過起來，石蘭望着眼前人，鼻尖一酸……大好年華的年輕人，因為病症會丢失多少同齡人享受其中的快樂？“走，咱們去玩。”石蘭拉起她的手，拽她到旁邊球道前，大聲招呼琳娜。
琳娜應聲追過來，一起來的還有杜衡。
“吶，咱們玩。”從杜衡那接過保齡球，石蘭扣住球小心彎腰示意動作，回頭瞧艾敏她們，“你們照顧我一下，咱們不助跑，就站在這兒放手滾球，勝負還是看倒地的球瓶數量，可以嗎？”
這麽一大段話，琳娜理解起來很費勁，她求助地看好友，艾敏卻是愣神的狀态。
琳娜不懂石蘭的心意，艾敏是感受到的。離家很多年了，再次被家鄉人如此親切地關心關照，除了昨晚上隔着通話的任才，石蘭是第一個。“謝謝石蘭姐。”除了這句哽咽的話，艾敏不知道還能表達什麽。
“要不我來吧。”雖然知道石蘭的執拗脾氣，杜衡還是想勸一下，萬一的萬一就成了呢？
石蘭把手裏的球擲出，轉身把住杜衡肩膀推她走，“你去玩你的，別打擾我們。”
杜衡勞心她累着，不情願但是很配合地走了，最後扭頭和人低語，“悠着點兒，你們娘倆別累着了。”
石蘭慎重答應下來，成功把人推走了，轉身，笑對她的新朋友，“來吧，你們要不要試試手感？”
剛剛艾敏擇重要的向琳娜翻譯過，這時候聽她一說，兩雙眼睛不期點亮。
·
畢竟石蘭這位準媽媽體力有限，游戲沒能開展多久。杜衡在附近找的一家淮揚菜老字號，和石蘭兩個，約了這幾位球友一起，其中還包括那位早就被另外幾個玩得興起忘到腦後去的潘總監。
吃飽喝足坐上車，坐在副駕的石蘭，享受過被人扣好安全帶貼心服務後，扭頭問後面三個，“下午想去哪兒玩？杜衡我倆都休假了，想去哪，咱們一起玩去。”
駕駛座後面的劉暢扒着前排座椅往前湊，大驚小怪，“蘭姐，這不年不節的怎麽休假了呢，不符合你風格啊？”
石蘭嗔她一眼，低頭含笑，仔細摩挲着還未凸顯的小腹。
劉暢僵化當場，說話時舌頭都好似剛解凍似的含混不清，“蘭姐你、”她緩了緩，從背後戳杜衡一下，“你倆進展這麽快麽？那我是不是要準備紅包了？”
杜衡點頭，翹起嘴角，“記得準備個大的，不然以後別想進我家門。”
劉暢比了個OK，發現新大陸似的，和石蘭暢想起未來的小寶寶，“要是女孩像蘭姐，漂亮，男孩的話像衡姐，酷。”
石蘭又想起小時候的事，偷偷抿笑。
艾敏看着旁邊幾人的互動，瞥一眼駕駛座滿目柔情的人，更加好奇。
這兩個，據說也是一起長大的女孩子，如今哪怕一方懷孕，另一人對未來寶寶視如己出，對孩子媽媽細心呵護……好像世俗從不曾将她們分開一樣……
那她和嚴馨雪，會不會有這樣的未來呢？
她們，還有未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被題目騙進來的有木有？）
我保證，下章一定重逢了。劉暢登場的意義在于，艾兔子要回家了。
讓石蘭杜衡出場秀個恩愛，一不留神就超綱了……
期待的一窩兔子的重逢，在下章！
【小劇場】
杜衡：@艾敏，我偷偷告訴你個秘密：未出世的孩子，是蘭蘭我倆的。
艾敏：！！！
杜衡：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艾敏：什麽？
杜衡：……算了，這事我來說不合适，你等當事人親口告訴你吧。
☆、第 12 章
游樂場瘋玩一下午，玩友們在街邊分別。
石蘭揿下車窗對兩個小妹妹招手，“有空來家裏玩。等一一出生我們去看劉叔。”
艾敏揮手，“蘭姐、衡姐再見。”
劉暢在旁邊猛點頭，“我沒課就拉着老姐去串門，拜拜，蘭姐、衡姐。”
“拜拜。”杜衡對她們招招手，發動車子。
琳娜去大學城找她在此留學的同鄉，那一對随手撒狗糧的也走了，轉眼剩下“相依為命”的姐妹倆。
艾敏在街邊遠眺車影，劉暢叫她好幾聲沒反應。
“姐？怎麽了？”劉暢幹脆勾上艾敏脖子晃她，“咱回吧。”艾敏答應了她今天陪她回艾家串門……是的，串門……劉暢拽着她老姐一邊走一邊擰巴着臉想：陪小表妹回自己家串門，這種話傳出去怕是會笑死人。
艾敏低頭一路想心事，今天見到了兩個女孩、一對戀人身上太多的親密，感受到太多的震撼，她作為深有感觸的旁觀者，竟然為自己的以後萌生出或許不該存在的期待來，懷孕的女孩可以抛棄夫家和心愛的人一起堅守，那自己和嚴馨雪重歸于好，也不會有多難的吧？
如果……如果她願意。
“嗨，曹叔。”兩個人在路口下車，艾敏神游一陣兒，已經被劉暢推進了大院院門。她豁然擡頭，劉暢正笑嘻嘻和老兵打招呼。
“曹叔。”艾敏對上那雙滄桑的眼徐徐開口，道出幹巴巴的問候。
“哎！”老曹結結實實應下了艾敏這一聲問候，把人往裏送兩步，“快回家吧，你爸今兒也在家呢！”
艾敏低下頭，心裏塵封許久的柔軟悸動着，感慨叢生。
“曹叔那我們先走啦！”還是劉暢答的話，挽着艾敏進院。
……
應聲開門的是李嫂，瞧見晃動人影後的沉靜的那道，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霎時紅了眼眶。
劉暢一敲開門，不顧換鞋，扒到櫥櫃扭頭到客廳方向，扯着嗓子邀功：“姑！姑父！看我領誰回來啦？”
“暢暢帶朋友回來啦？”艾霄提溜着心看球賽，顧不得回頭看一眼。
“夫人，您快來看！”李嫂急切回頭，驚喜招呼劉雅潔。
“怎麽了這是？”劉雅潔抱着孫女在陽臺那陪小家夥玩，聽到招呼快步趕過來，她那侄女咋咋呼呼的不足為慮，但李嫂穩重她是知道的，她們這樣大驚小怪想必真有情況。劉雅潔邊走邊埋怨她侄女：“破丫頭這麽長時間不來……”而她趕到門廳，一眼望見立在門口的清瘦的女兒，腦袋裏轟然炸開了鍋，身子一軟差點松開抱孩子的手。
李嫂抓緊把艾惜抱過去。
“小兔崽子……”劉雅潔淚眼凝望艾敏，嚅嗫半天，一口氣堵在胸口，她抹把臉，四下張望，抄起櫥櫃上的瓷瓶就要往門口掄，扯着嗓子喊：“你還知道回來！”
“夫人您別！”李嫂被她舉動驚到，騰只手側前一步護住艾敏。
“姑！姑！姑！”劉暢也吓得提起心，上前緊緊抓住瓷瓶以及劉雅潔的手。
“怎麽了？！”艾霄被忽然蹿升起的吵嚷吸引過來，攔下妻子動作，同樣是瞬間受心靈感應望向門口。
艾敏關起門，淡定地向前一步，“爸，媽，李姨，我回來了。”
劉雅潔撇下手中物，伏在丈夫胸前放開嗓音哭出聲。
李嫂轉過身去偷偷抹淚。
艾霄一個大男人，面部肌肉抽動，被女兒這一句話激紅了眼眶。
劉暢放回瓷瓶，抿嘴看着，為這親人重逢感慨萬千。
門廳的一幕像是融成一幅畫般，沉浸其中的人，無心攪擾。
除了朝向艾敏伸小手執着要抱的小家夥。
锲而不舍的小家夥總算夠到艾敏的肩膀，抓住她衣服不肯松手，兔嘴巴嗫喏着叫“嘟嘟”。
艾敏扭個頭見是小家夥，對上那張笑臉依然親切，湊過去逗她。
“嘟嘟……抱。”小家夥對着艾敏張開小胳膊。
“你不怕我把你摔了。”渾然不覺旁邊長輩那處散發的低沉氣息，艾敏逗着小姑娘，同時彎腰從李嫂那把小人兒仔細接過懷裏。
艾惜張開小手撲向艾敏，小胳膊用力把住艾敏的脖子，安安心心窩在她懷裏，藏在一衆大人背後偷偷咧開小嘴巴。
劉雅潔扭頭，看着母女相見的那一幕，心裏酸甜苦辣掰扯不清，哭都噤了聲。
“好了好了。”不知內情的艾霄對親人團聚的現狀心滿意足，哄好了自己媳婦，招呼大家進屋。
……
吩咐李嫂晚飯添幾道菜，劉雅潔坐在艾霄身側，目不轉睛看着單人沙發上相處和諧的一大一小。
艾惜安安穩穩坐在艾敏腿上，仰着小腦袋回頭看專心削蘋果的艾敏。
艾敏彎着腰把小人兒環在懷裏怕小家夥掉下去，有條不紊地轉動水果刀。
懷裏的小人兒乖巧得很，艾敏削完水果，把果盤遞給劉雅潔，全程兔寶寶的小身板動也沒動，不像聽說過的什麽孩子都是托生的小妖怪小魔王，鬧騰惹人煩……艾敏對艾惜，越經相處越是喜歡，她揉揉小家夥的腰，托起小兔屁股，心随意動，在小臉蛋上親一口。
劉雅潔在旁邊瞧着，舉着水果叉滿是欣慰——艾敏沒回來之前，劉雅潔總是怕這孩子不肯接受她哥哥，或是她這個名義上的小侄女，實際上的親女兒……
現在，親眼見到小的依賴大的，大的疼愛小的，劉雅潔作為長輩，總算安心。
因着艾霄劉雅潔寵愛，向來以主人自居的劉暢，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敞開懷吃吃喝喝享受生活，吃飽喝足後，湊過來逗弄小侄女。
艾敏低頭瞧艾惜的反應。小家夥起初往艾敏懷裏縮，之後，大概是劉暢性格太過鬧騰，着實不順小家夥的意，她張開小嘴巴，拿尖尖的兔牙硌了一口湊到眼前的手。
劉暢可憐巴巴繞到沙發那邊去躲是非。
艾敏偷笑，聳着肩膀笑出了聲。
做了壞事的小家夥耷拉着耳朵，怯怯仰着頭瞧艾敏，見她在笑，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随之咧開小嘴巴。
·
嚴馨雪一天輾轉在辦公室與教室之間，上課下課批作業……中午坐在辦公桌前未曾休息，午飯僅憑保溫桶裏尚且溫熱的粥裹腹。
而她奔勞一天搭車回家，踏出門廳循聲過去，只一瞬，怔忪原地，神思恍惚。
全家老小圍坐在客廳沙發，老太太拉着旁邊小輩的手，細碎念叨着。而老人家緊緊牽着的人，正是離家多年的艾敏。艾敏懷裏單手抱着的，是艾惜。
“媽媽！”小家夥靈敏認出嚴馨雪的腳步聲，驚喜萬分地扭過頭呼喚母親。小家夥話音一落，全場大人循聲來望。
艾敏的視線投落自己這邊，嚴馨雪恍惚的心神适才定了，捏緊拳頭迎上衆多意味不明的目光。
嚴馨雪提起全部氣力走到沙發後面，握緊手心裏的冷汗，壓制細細的喘息，直直面對那個她，千言萬語拂過腦海，無從啓齒。
“得了得了，要開飯了。”劉雅潔起身，不期發聲，打斷彼此凝視的兩個，湊過來扶起老太太，“媽，咱們先去吃飯吧。”
“剛好馨雪也回來了。”艾霄附和一句，跟過來，渾然不覺劉雅潔遞給他一白眼。
“吃飯吃飯！”找回子孫繞膝的團聚感覺，老太太喜笑顏開，“這才像咱家的團圓飯！”被兒子兒媳攙着走了幾步，掠過側身了的嚴馨雪，忽而道出一句感嘆：“唉，要是石頭也回來就好了。”
劉雅潔順應老人家心意接話道：“媽，霄哥正想法子呢，找找人，把石頭調回來。”
“真的？”聞言，老太太眉開眼笑。
“真的，兒媳哪敢唬您。”
“那可得抓緊！”老太太扭頭拍拍兒子的手，囑咐：“小兩口長時間兩地分居，哪成啊！”
艾霄果斷應一聲。
長輩移步飯廳，而客廳裏的溫情，為流言蜚語的無意中傷，靜默凋零。
劉暢收起笑臉，小心翼翼湊到僵持的兩人之間，“姐，馨雪姐，咱也去吃飯吧。”
嚴馨雪低頭咬着唇不聲不響，艾敏默然相對，苦澀一抹抹攀岩而上，壓垮了嘴角與眼角，手不舍撫了撫懷裏的小家夥，無聲嘆口氣，松開繞在自己後頸的小胳膊，将小兔子奉還。
“媽媽……”艾敏的懷抱固然溫暖，小家夥更喜歡她熟悉的媽媽的懷抱，顧不得在意背後人的神情，張開小手直往嚴馨雪懷裏撲。
嚴馨雪接下女兒，喉嚨幹啞哽咽，不甘不舍地望着艾敏從眼前掠過。
作者有話要說： 兔子一家祝福各位新春快樂，阖家幸福~！
今天有點寫不動了……
她們的軌跡。即将回歸相交。
【放毒小劇場】:
艾敏：@嚴馨雪，你現在幸福嗎？
嚴馨雪：你留下，就是幸福了。
☆、第 13 章（捉蟲）
長輩上桌，艾敏僵着臉跟過去，劉暢緩幾步等等抱孩子的嚴馨雪，戳幾下艾惜小臉蛋逗她。
小家夥忽而低落起來，蔫蔫地被嚴馨雪攏在懷裏，賭氣似的，不肯伸小手主動抱媽媽。
小人兒再小也感覺得出，她媽媽沒把關注放在她身上。
劉暢盡可能地調動這母女倆的氣氛，可惜收效甚微。
“禾兒來挨着奶奶坐。”飯廳裏親熱得很，老太太剛一坐下就伸手招呼孫女。艾霄坐到對面，幫腔招呼女兒。
禾兒，就是艾敏的小名。
這是專屬于家裏長輩對她的稱呼，艾敏乍一聽到，愣在桌邊，手扶上椅背，呆呆眨眼……奶奶慈祥的音容，家常飯菜的濃香，席卷一千多個離家的孤單日子澆築在枯燥的心間。
親，親得不真切。
艾敏下意識渴望從這種茫然中自救，擡起手，張口咬下去。
“混丫頭，幹嘛呢！”劉雅潔回頭，被艾敏舉動吓一跳，拉過她的手，嘴上不饒人，捧着泛紅的手背，呼氣并輕柔着。
當媽的，誰還不是，對兒女，怎樣都舍不得……
艾敏搖搖頭，輕輕抽回手，扶着劉雅潔坐下，之後繞過她，依長輩心意，坐到艾霄對面。
“馨雪姐，我來抱惜惜成麽？”對面，劉暢在入座之前道出小懇求。
“惜惜吃飯挑，你好好吃別管她了。”嚴馨雪勉勉強強擠出笑應對。
“小暢你坐到姑父身邊去，姑姑好給你夾菜。”劉雅潔在桌下愛憐不舍握着女兒的手，擡眼瞧對面，如是說着。
劉暢向嚴馨雪投來一眼，是要她幫着拿主意的意思。
嚴馨雪卻神思不屬直接騰出位置，坐到桌尾。
劉暢心懷愧疚地霸占了嚴馨雪的位置。
嚴馨雪萬萬沒想到艾家長輩會在艾敏剛回來時突然提到艾征的事，她心裏亂極了。調艾征回來這事她也是第一次聽說……現在長輩們意願一致，以艾家在部隊的影響力和人脈，這事就算是定了……嚴馨雪抿着唇，心被團團湧現的矛盾揪扯着。
被母親忽略一整天的艾惜嘟起嘴，可憐巴巴擰起小眉毛。
“蕊兒這是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老太太坐上首位，沿桌瞟一圈，順着艾敏定住的視線順延到桌對面的母女，瞧見小寶貝的委屈樣子，心裏一緊，轉眼忘了艾敏的無端失神。
艾敏當時确實是在看艾惜的，她透過那小家夥想起了一位缺席的主人公。
嚴格來說，這個家，應該是艾征的家才對，這裏聚集着他的祖父母、他的父母、他的妻兒……
他們都在等他歸來。
而她自己……艾敏垂下眼，她說不出自己心底什麽滋味，一母同胞的兄弟，她當然也是想他的，想他小時候在外面怎麽胡鬧但反過來對她怎麽寵着；想他長大些守護她給她做榜樣；想他明知道她喜歡嚴馨雪但還是向她表白了；想他，是他追到了嚴馨雪；想到他們不顧她的感受，結婚、生子，臨了臨了，或許就是即興起意把好事告知那時候還在病床上煎熬的可憐的她……
那個小家夥，和她父親一樣，霸占了艾敏喜歡的人。但她與他們父女，骨子裏流着一樣的血，烙在基因裏的血親是無可替代的親近。艾敏對他們一大一小，又親又畏，惶然不知如何相處。
“馨雪，你感冒還沒好呢，把孩子給我吧。”劉雅潔後知後覺想起這檔子事兒，看小孫女蔫蔫的，心驚地站起來去夠孩子。
劉暢這時候又站起來毛遂自薦：“姑媽，姐，惜惜這麽乖，要不交給我吧！”劉暢向她身邊努嘴，“這不還有姑父呢！”
艾霄本要附和一句，他平常在家很少能享受到親近寶貝孫女的特權。劉雅潔拍落侄女的手，睨她一樣就像能看透她小心思似的，“什麽姐啊姐的，你不應該叫馨雪嫂子嗎？這麽大人了胡鬧。”
這話更像是敲山震虎說給艾敏聽的。
劉暢讪笑着收回手，往遠處艾敏那瞄一眼，老實坐回去。
嚴馨雪默默把女兒交給劉雅潔，抽幹心血似的緩緩跌坐回座位。
小家夥被轉移到餐桌另一邊，還是蔫蔫的。
劉雅潔心疼小寶貝，阻止李嫂推幼兒椅的想法，把小家夥抱在自己腿上。
“好啦好啦，開飯吧。”老太太招呼小輩兒 。
艾敏這時候才開口，說出嚴馨雪進家門後的第一句話：“奶奶，不等爺爺嗎？”老爺子病逝的事艾敏還不知情，她更不知道因為當初她負氣出走爺爺病情加重了，那年年底都沒撐過去……下午她見到奶奶，問起爺爺去向，艾爸艾媽瞞着她，随口說是她爺爺去了她姥爺家。
早年也經常這樣，兩位老人家做親家之後志趣相投，老來無事養養花草散散步下下棋溜溜鳥，艾敏姥姥去世得早，她爺爺經常去親家她姥爺那，老哥倆做個伴。艾敏下午一聽這話，自然立刻就信了。
“你爺爺這兩天不回來。”老太太垂眼沒做聲，回複艾敏的是艾霄，他說完拿公筷給老母親夾塊魚腹肉，招呼着，“快快，都先吃飯吧。”
小輩兒依言，紛紛舉起筷子。
飯桌上相比往常清淡菜式多添了幾道菜。
都是艾敏愛吃的。
劉雅潔舉筷子依次夾兩塊紅燒小排，先給女兒再給孫女。
艾敏還記着飯桌上食不言寝不語的規定，收到母親的惦念報之一笑，夾了炖牛腩過去，她想了想，又試着給母親懷裏的小家夥夾了一小塊。
因為家裏有老人家在，上桌的沒有太過為難牙口的，雖然往常是這樣個道理，艾敏還是接着夾了一口自己嘗嘗，确認之後舉着公筷夾牛肉給奶奶父親。
艾敏從小懂事，長輩對她依然是滿心滿眼地疼愛喜歡。
遠離親切熱鬧的角落裏，嚴馨雪沒吃魚，甚至菜也很少動，低頭怏怏扒飯，但喉嚨好似被什麽哽着，她艱難吞下一口飯，激起幾聲低咳。
艾敏咀嚼的動作頓住，半軟不硬的食物不管不顧地生生往下吞，之後急咳不止。
劉雅潔彼時正耐心挑魚刺，仔細翻看完将白嫩的魚肉送到女兒碗裏，匆忙放下筷子拍艾敏後背，邊拍邊埋怨她：“在家吃飯急什麽？！”
坐在飯桌對角發怔的嚴馨雪抱着碗遙遙看了一會兒，捏緊筷子沒吭聲。
之後半段還算平穩，只是平靜中隐隐有壓抑萌生。
……
吃完飯全家老少去沙發那圍坐看電視的時候，艾敏去廚房轉悠一陣，問李嫂拿感冒藥，無意瞥到李嫂正要歸回壁櫃裏的保溫桶，她看到那道熟悉的凹陷，借口帶飯菜走把保溫桶要過來。
李嫂自然由着她。
艾敏提着保溫桶出去，屁股沒坐熱就要走。
劉暢本來來親人家串門，又是客人又當主人的樂得自在，見她有去意，體諒她心情，站起來跟着和大家道別。
艾敏臨走還依次抱了抱家人，劉雅潔留她不住，退一步硬要她答應至少每周周末回家待一天。
艾敏點頭應了才得以脫身。
她最後抱了抱小家夥，小家夥念着她在飯桌上的互動，對她更親近些，咧開小嘴巴笑。
短暫告別完，艾敏不耽誤示意劉暢就走。全家人，以老太太為首，送姐妹倆出門口。
“你這是幹什麽？”劉雅潔看着艾敏提着保溫桶愣愣。
“明天早飯。”艾敏淡笑，“家裏這舊物也用不着了，我就帶走了。”
劉雅潔全程緊緊提防着艾敏和嚴馨雪的接觸，沒給她們機會說話，也嚴防她們接觸，可即便如此，知女莫若母，她心裏明鏡兒似的，艾敏這倔丫頭還沒對不該惦記的人死心。女兒冥頑不靈，她做母親又氣又急，沉下臉指桑罵槐斥責了句：“蕊兒都知道要新衣服新玩具，你這麽大人了還不如小孩子？！”
艾敏還是笑，“可小時候您還教我了，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劉雅潔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可眼前的門轉眼已經關上了。
☆、第 14 章
家裏沉寂許久難得有喜事，孫女離家歸來，孫子調回跟前又是早晚的事，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精神頭足，陪小輩兒看電視，一坐幾個鐘頭，樂呵呵的，心滿意足。
老太太旁邊，劉雅潔還因為艾敏出門前的态度暗自窩着火，越看嚴馨雪越氣，送走女兒，搶回孫女坐到老太太身邊，徹底無視那只扮柔弱裝懂事博盡家裏老少好感的小妖精。
世殊時異這話是真不假，劉雅潔對着跳動的屏幕神游天外，當初，和她一雙兒女同一茬兒長大的院裏孩子，劉雅潔就看嚴馨雪這姑娘好，文靜、腼腆、模樣好，還有韌性……現在回頭瞧，她是沒瞧錯人，但實實在在小看了這破丫頭！嚴馨雪的文靜腼腆模樣好好似就是為唬走她家那倆不争氣兔崽子的，至于有韌性，好嘛，這條留作對付她用了！
酸楚愧悔齊齊湧上心頭……劉雅潔氣不打一處來，猛地站起來。
她懷裏的小家夥蔫着蔫着泛起小迷糊，被忽然的驚動吓得一激靈。
嚴馨雪跟着站起來，望着女兒滿目擔憂，猶豫着不知該否上前。
“怎麽了？”氣氛忽而不對，老太太仰頭問了句。
“媽，雅潔累了。”艾霄繞到沙發後面伸來雙手抱去孩子，湊近劉雅潔耳語：“先去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