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獵

這點傷對屈眳來說不算什麽,對于時人來說,最怕的傷口是見血的那種。破皮見血之後,原本一個小傷口,都有可能流膿加重傷勢。屈眳見過不少公室貴族上了戰場,傷到了手腳,結果傷勢加重,最後不得不砍掉傷肢保命的。

父親這種小施懲戒,最多把皮給打青,不傷筋動骨,也不破皮流血,已經很輕了。

就只是痛而已。

半夏見他腳上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不假思索,直接攙扶起他的手臂。

她把他的手臂給扛在肩上。屈眳低頭就能看到她白皙光滑的面龐,甚至還能清楚的看見,她發鬓邊毛絨絨的碎發。

她頭發多且密,就連額頭那兒都密密的長了好些,發際線低,顯得一張臉就只有那麽點大。發鬓挑出的那一绺頭發落到他的手上,輕輕細細的蹭着,從接觸的地方帶來一陣輕癢。那癢搔在心頭,一路從手上傳到他心底去。

“還好吧?”半夏見他沒邁步子,不由得擡頭問道。

屈眳別開了目光,耳朵緋紅緋紅。不過半夏也沒看到。

屈眳這裏不是她第一次來,不過她來的次數也不多。對這裏的布局,還是不怎麽熟悉。

到了室內,外頭就轟然一聲,大雨傾盆,雨勢格外磅礴。

“那些人肯定要翻車了。”半夏聽到外面的雷聲,笑道。

貴族男子乘坐的車,是頭頂上沒有傘蓋的驷車,遇到下雨天就只有生生受了,要不然躲到車底下也行。不過這兩樣,可真夠把他們的貴族風範給弄的一點都沒剩下。

“你早知道,對吧?”屈眳見她幸災樂禍,不由得也笑了。

豎仆見兩人進來,想要過來把屈眳從半夏身上挪開,但屈眳一個眼神過去,原本要圍過來的豎仆們又垂首退下。

半夏把他攙扶到內室的床上。

當臀部坐到床上的時候,屈眳忍不住嘶了一聲,半夏吓了一跳,“我弄疼你了?”說着她就去看他受傷的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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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衣物,什麽也看不到,但她着急關切的目光好像透過了那層層衣料,逡巡在他的肌膚上。

他難免有些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她是那樣貌美的女子,不僅貌美,性情也可愛的很。這樣的女子,試問天下男子誰會不喜歡她,誰又會對她無動于衷?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半夏瞅着他受傷的地方,她對這些皮肉傷還是有點經驗的。跳舞難免有些扭傷之類的,有時候學生們嫌棄去醫院麻煩,只要不是很痛,沒傷到骨頭,都是自學推拿,拿着藥酒自己揉揉就好。

不過她背包裏可沒有治這個的藥。

半夏對上屈眳莫名期待的眼神,後脖子的汗毛莫名的起了一層,她幹笑,“這個我先到外面等等啊。”

說着,她扭過頭去,躲開瞬間屈眳變得有些哀怨的目光,讓豎仆們進來替屈眳收拾。她自己就到寝室外面等着。

她把屈眳送到寝室裏來,就已經算不錯了,就算是現代,女孩子也不好扛着男生到卧室去的。太危險了。

半夏在外面老老實實等着,這期間屈襄派人過來找她,但是外面的雨實在是太大,離開不得,只能留在這裏。

“明天會放晴。”半夏看着外面的雨簾,撐着下巴,“下雨之後又放晴,應該會比較悶熱。”

也不知道屈眳身上帶着傷會怎麽樣,可惜她當初就是出門旅游,背包裏帶着女孩子用的東西,還有一些應急藥品,至于其他的,那就沒了。

“有冰塊嗎?可以給他敷一敷。”半夏問豎仆。

貴族們有冬日藏冰的習慣。冬天裏令人把冰塊藏起來,等到夏天的時候再拿出來享用。

豎仆應了一聲。

半夏站在那裏,過了好會,才聽到裏面的動靜平靜了下來。屈眳讓豎仆攙扶着出來。

之前被半夏攙扶着進來,再被豎仆這麽扶着,兩廂對比就格外明顯。豎仆察覺到屈眳那不悅的心情,越發小心,就連呼吸都放慢了,免得撞到他怒氣上去。

“怎麽不躺着。”半夏看他出來了,下了一大跳。

“你傷在那裏,應該也坐不了吧?”半夏說着,不由得往他身後看了看。屈眳不由得有些斂然。他咳嗽了一聲。

半夏認真道,“你不方便吧?”

屈眳現在恐怕也就只能趴着。可屈眳居然當着她的面,坐下來了!

“父親今日讓蘇己過來,所為何事?”

“左尹今日在渚宮看到我給國君排了個舞……”半夏說着見着屈眳的眼神倏地銳利了起來。

“蘇己給國君跳舞了?”

半夏搖頭,“我沒有,是國君讓我去教那些舞伎。我教她們,她們跳給國君看。”

屈眳的面色這才轉好。

“伯昭真的沒事?”半夏說着還是忍不住往他的臀背上看。

“……”屈眳原本打算說不礙事,的确也不礙事,除了疼點之外,也沒什麽,不過轉念又改了主意,他濃眉微蹙,身子一動,似乎拉到了傷處。

半夏立刻到他身後,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他的腰身。隔着衣物也看不出什麽來,她遲疑一下道,“要不然還是回去躺着吧。”

“躺着,怎麽還能和蘇己說話。”屈眳吸了口氣,半夏想去看看,但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蘇己有巫藥,不知可以給我施用麽?”

半夏紅了臉,“沒有治這種傷的,再說了,你傷在那裏,我怎麽好下手。”

說着,她低頭下來,眼睛忍不住亂瞟。

“要不然,你先休息,我待會等雨小了,就回去。”

“蘇己已經有段時間沒見我了,回去了就見不到了。”屈眳說着,略略起身,不然腳跟壓着臀部。

“……”半夏總覺得他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以前屈眳要面子,很容易生氣,現在總覺得沉穩了點,但也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

“這話別說了。”半夏道。

屈眳看過去,見着她抿了抿嘴唇,“這話別說了。”

“……為何?”

“對女子說這話不好。”半夏想了想,覺得楚人性情直率,要是話說的委婉點,恐怕還聽不明白,“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若是被其他女子聽到了,說不定會誤會的。”

“誤會甚麽?”

“誤會你對她有意思啊?”

“我對蘇己的确是有意思。”

半夏哽了一下,她看屈眳滿臉認真,微微轉過頭眼去,“伯昭對別的女子也這麽說的吧。”

話語含笑,像是不經意間調笑。

“蘇己将我當成甚麽人?”屈眳的臉色冷了下來,“是随意勾搭女子的浪蕩子麽?”他說着嘴角抿成一條線,“這話我就只對蘇己一個人說過。”

話語含怒,很顯然是生氣了。半夏原本不過是開開玩笑,誰知道他還真的生氣了。她坐在那裏半點都不動。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半夏看到外面的雨簾,“鬥氏的那個家夥,一定會把車給翻了。”

屈眳不答,只是兩眼盯她。

過了一會外面的雨勢停了,半夏立刻提起裙子就跑。半刻都不敢多留。

屈襄派來的人正在外面等她,看着她出來,送她回之前在宮邸裏的居所去。畢竟天色已晚,而且剛剛還下了那麽大的一場雨,道路泥濘不堪,也不好回去。

她就在屈氏宮邸裏休息了一夜。

鬥心回去的路上,走到半路,天降大雨,把他們一衆人淋的狼狽不堪,不過眨眼間,道路上泥濘難走。一開始一會就能走完的路,花了好久才走完,等到家的時候,渾身狼狽,甚至頭上的發冠都在大雨中被打的險些從頭上掉下來,冠纓都結不住了。

鬥心回到家裏,只來得及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就想起了在屈氏宮邸裏那個女子對他說的那句話。

回去的路上小心翻車。

她當時這話,他并未放在心上,多看她兩眼還是因為她那不多見的美貌。現在想起來,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會有如此一遭?

鬥心披頭散發,侍女取來布巾,為他擦拭濕透了的頭發。他心情惡劣,因為侍女的手稍重了些,被他不耐煩斥責了一句。

他之前聽說左尹家裏有一個貞人,擅長和鬼神相通,能預知晴雨。甚至這個貞人還被左尹給帶到了軍中。他聽自己的一個族叔說過此事。

不過這些他也只是聽聽而已,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卿大夫家裏養那麽幾個能人異士,也不算什麽。

難道被他給遇上了?

鬥心想起那個女子的臉,越發想不通,左尹對那個貞人很是看重,除了他的那個族叔還有楚王之外,誰也沒有見過他。

難不成那個貞人就是個女子?

可是看左尹平日的作風,不像會把女子帶到軍中。

鬥心想了下,也沒能想出個大概。他今日可謂是幹什麽都不順利,尋屈眳的麻煩,也被左尹輕松兩下給擋過去了,看着左尹賠了錢財,還把兒子給打了一頓,其實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屈眳什麽事都沒有。

無功而返,回頭還被大雨淋了一場。出門之前明明已經讓貞人為此燒灼龜甲占蔔過,他記得明明是個大吉,誰知占蔔出來的吉并不吉。還抵不得那個女子的一句話。

鬥心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心裏抖了一下。

第二日,左尹原本賠付給鬥氏的那些財物,又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秦國季嬴的車駕已經到了郢都之外了,楚王還真的去問半夏幾日裏來的天氣怎麽樣,然後派人去迎接季嬴。

楚王對這個妻子并沒有什麽感情,因此哪怕季嬴都來了,半夏也沒有從他面上窺見任何關于娶妻的歡喜。

楚王看半夏時不時偷偷打量他,心知肚明是什麽事,他把手裏的箭矢一丢,苦笑不得,“季嬴才多大,十歲的稚女,寡人還能對着這麽一個稚女有甚麽情誼不成?”

秦國頻頻和諸侯聯姻,再加上每嫁出去一個公女,就要陪嫁好幾個公室女子作為陪媵,到楚王求娶的時候,也就剩下幼女了。

年幼的女子在諸侯們看來也不是問題,只要通過婚姻達成兩姓之好,至于新婦年幼,那也沒有什麽,自己養個幾年也沒有什麽。

楚王卻不是成年男子,他自己都還是個少年,對于同樣年幼的季嬴,就沒了多少耐性。

“可是季嬴千裏迢迢從雍城過來,國君若是不去看看,豈不是太冷落她了?”半夏在一旁道。

楚王的興趣愛好,投壺和操練舟師,偶爾一點時間來看看那些簡牍,最後才是觀賞一下歌舞。

她聽小臣們私下裏嘀咕,說是因為秦國人來了,楚王為了表示對秦伯的尊重和重視,才收斂一點。不然照着以前的做法,恐怕又是天天飲酒觀賞歌舞,讓那些鄭衛之女圍繞在一旁。

不過半夏覺得楚王收斂起來,是因為他膩味了而已。他繼位以來基本上都是這麽過日子裏。天天這麽玩,也一定會煩。

不過很快她就聽到有人說,那個蘇己才是國君的新寵。之前的鄭衛之女也好,舞伎也好,都因為她的一句話被楚王給趕出渚宮了。

半夏有點意外,然後擔心這話要是傳到季嬴的耳朵裏,會讓秦人反感。秦人在諸國裏頭是出了名的老實巴交和死板。基本上是別人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不然也不會被晉國人騙了女兒又騙糧食,最後晉侯許諾要給的土地也沒有拿到。

要是被秦人聽到了什麽,那就不太好。

楚王丢了手裏的箭矢,“你替寡人到季嬴那裏送個物什。”

他對季嬴沒有興趣,不過人已經來了,做做樣子還是可以的。

半夏嗯了一聲。

東西都現成準備好的,是小兒玩的一□□具。

現在季嬴已經到渚宮了,只是等昏禮而已。宮室早已經準備好了,只是秦人們千裏迢迢,一時之間,很多東西都要整理。

聽到楚王派來的人來了,季嬴親自接見。

半夏看到季嬴那麽小小一個,不由得有些咂舌。也不知道是因為營養狀況還是什麽的,哪怕是公室,小孩子總要比現代同齡孩子還要瘦小一些。

季嬴年紀不大,身邊還跟着傅姆。她讓人從半夏手裏接過楚王送來的東西,随意說了兩句話之後,就讓半夏退下。

半夏退下,楚王問她,“看到季嬴長甚麽樣了?”

半夏點頭,因為楚王好奇,想好說辭。誰知楚王問了之後就沒有後續了!

到底半夏憋不住,“國君不好奇?”

“好奇甚麽?”楚王滿臉奇怪。

“季嬴長得甚麽樣啊?”

“季嬴就那麽點大,寡人好奇她長甚麽樣幹甚麽,”楚王莫名其妙,他一看半夏投來的眼神,危險的眯了眯眼睛,“你告訴寡人,你現在在想甚麽。”

半夏滿臉無辜,她睜大了小鹿也似的一雙眼睛,“回禀國君,小女甚麽都沒有想!”

“謊言!”楚王毫不留情的戳破,他從上首下來,蹲在半夏面前,他伸出手來,手指把她垂下的頭給挑起來。

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對上楚王似笑非笑的眼,“蘇己臉上藏不住心事,心裏想甚麽,寡人一看就看出來了。”

楚王裏的話,威壓十足,半夏被壓的頓時就開始自救,她眨眼,眼神格外的無辜。她原來就有風情,只是自己不太知道,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去開發利用。

因為被楚王那麽一脅迫,她求生本能就跟着上來了,她下巴被楚王捏着,試着往後挪了挪,結果楚王還捏着不放了。

手裏的那點肌膚瑩潤,入手比上好無暇的白玉都還要細膩。

半夏知道楚王和屈眳不一樣,要是屈眳敢這樣,她擡腳就踢過去。對楚王不能用這招,她吞了口唾沫穩了穩心神。楚王面前那張臉稚氣還沒有完全脫去,只露出些許少年的影子來。

對着這麽一張臉,身為女人的危險感不怎麽能冒的出來。

“那國君說說,小女在想甚麽呀?”半夏聲音柔柔的,聽在耳裏格外舒服。

這柔軟的語調成功取悅了楚王,“你在想寡人平日那麽好女色,如今卻沒興致了對吧?”

半夏被楚王說中了,眼神呆滞了下,“小女怎麽可能這麽想。”

“寡人喜歡女子,也不是甚麽女子都要。”楚王簡直要被氣笑了,十歲雉女,他瘋了才有興趣。

半夏只是覺得楚王那麽好女色,一段時間天天讓女人圍着他打轉,沒道理老婆來了,卻半點興致都沒有。

“國君……”半夏才說完,就覺察到楚王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又緊了一點。

“寡人對你這樣的美人感興趣。”楚王說完,臉湊近上來。

半夏一下伸手推在楚王胸膛上。

楚王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大膽。”

“小女是為了國君着想。畢竟季嬴來了。”半夏兩手仍然推在他的胸口上。

楚王眯了眼睛仔細打量她,似乎是獵手在掂量自己的獵物到底有多少肉。那原本因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因為他那張還沒有褪去稚氣的臉不那麽讓她難受了。

半夏坦誠的受了楚王的打量。

“國君看舞嗎?”半夏問。

楚王松開她的下巴,他看到潔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點嫣紅的痕跡。

“你跳嗎?”楚王問。

他之前日日看的那些歌舞,都已經膩味了。光是聽到那個曲調,就覺得想吐。她排的到還算是新鮮,不過看過她本人跳的,總覺得那些舞伎再跳,顯得格外粗苯。

“小女跳的難看。”半夏推辭。

“……”

半夏看到楚王的眼睛,見裏頭冒着不耐的神色,知道他有些不耐煩了。這才令人拿來她專門做的舞鼓,給楚王跳了一支舞,好歹把他的脾氣給哄好了。

季嬴入宮,當初行婚禮的日期已經定了下來,不過後來又做了點改動。秦人原本心中不滿,原本定好的日期說改就改,未免太無禮了。

不過原本定好婚期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這才讓秦人有些改觀。

楚王和季嬴行了婚禮,不過兩個一個十四歲,一個十歲。根本就不能做什麽,何況禮節都很繁瑣,一天下來十分累人。楚王和季嬴分別蓋了被子睡了。

幾日之後,楚王陪着季嬴見了護送季嬴來楚的秦國上卿,表達了楚國想和秦國繼續聯盟的意願之後,楚王離開去和楚國卿大夫會面。

楚王一走,季嬴終于露出了一點稚氣的神情。

“季嬴。”秦國上卿白連伸手一禮。

“季嬴記得臨走之時,君父的囑托。絕對不會讓楚人把我送回秦國的。”季嬴端正坐姿道。

白連點了點頭。

公孫缪開口,“聽說楚國左尹宮邸裏的奇人已經被楚子召入渚宮了。”

公孫缪回秦之後,将在楚國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秦伯。秦伯對世上還有如此一個能通鬼神的巫人驚嘆不已。

楚人好巫,但楚人的巫人也不過是比別的諸侯國多出那麽一點而已,要說有多厲害,也沒有。

如今卻又有這麽一個厲害的巫人。

“召入渚宮了嗎?”白連聽到這個,不由得看向季嬴。

季嬴挺直脊梁,除了自己從秦國帶來的侍女寺人之外,所有人都退出去。

公孫缪點點頭,“正是。”他兩手握在袖子裏,神情凝重,“臣和鬥克交好,從鬥氏那裏聽來一些關于這個巫人的事跡。聽說上次季嬴和楚子的婚期推遲,也是因為此人進言之故。”

白連聽後,看向上首的季嬴。

季嬴點頭,“這個我知道了。不知我能做甚麽?”

“國君有意再和楚國再結為婚姻,求娶楚國先君公女。公女出嫁,必定會陪嫁媵臣無數,如果此人能跟着媵臣入秦,那麽對于秦國來說,如得天助。”

秦國自從殽山慘敗之後,元氣大傷,但就算不和晉國相争,也不能避免戰事,尤其犬戎等戎狄就在近側,時常騷擾邊境,搶奪人口。

這些狄戎十分棘手,搶了人口牛羊就走。深入犬戎腹地,也有麻煩,犬戎所在之處的天氣變化無常。常常上一刻還晴空萬裏,下一刻便是烏雲滾滾。

若是有這麽一個貞人,能知道鬼神的意思的話,對秦軍,甚至秦國的幫助都非常大。

“我明白了。”季嬴點點頭,公女們自小就在公宮中長大,該懂的不該懂的,都懂。

“國君會答應嗎?”季嬴問。

畢竟秦楚才聯姻過一次,再聯姻的話,也不知道楚王答不答應。

“楚國去年才遭了旱災,糧食歉收,後來又遭遇了諸侯聯軍南下。雖然楚國實力雄厚,但頻繁征戰,還是吃不消。和秦國聯姻,有百利而無一害。楚子為何不為呢?”

“如果楚子應允,還請季嬴安排此人入陪嫁媵臣裏入秦。”

季嬴聽後,點了點頭。

若真有楚女入秦,那麽的确是由君夫人來安排公女陪嫁的嫁妝。

“只是,這種人,楚人應該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白連還有另外一層考慮,“如何才能讓他入秦?”

公孫缪想起今日來從鬥克那裏知道的些許關于那個貞人的事跡,“這位好像……是個女子?”

“女子?!”白連驚訝道。

不過一想起每逢幹旱負責向上天祈雨的巫人,基本上都是女子。白連就沒有方才初聽到時候那麽驚訝了。

“所以,女子的話,又在渚宮之中,交于季嬴比較好。”

季嬴颔首,“季嬴明白了。”

白連還是不能放心,一直出了渚宮的大門,“此事交在季嬴的手裏,還是不妥當。”

這事就算是交給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來做,恐怕都不一定辦的好。更何況還是一個幼小的女子。

“那人是女子,那麽事情倒是好辦了。”白連想着嘆了口氣,“不過人在渚宮,還是有些麻煩。”

“我聽說此女是被楚子從左尹召來的。楚子好女色,該不會是……”白連說到這裏,看了公孫缪一眼。

關于這個,公孫缪也知道。

“至于這個再看看,不過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一樁好事,楚子好色,等到他新鮮的勢頭過去了,那女子恐怕也不會在渚宮久留,到時候辦事便方便多了。”

若是男子,那肯定要以名利相誘,姿态要擺足。可若是女子,女子天生勢弱,而且心智比起男子也沒有那麽堅定,不管是勸說她還是送她入秦,都要方便的多。

哪怕她不願,也有很多辦法讓她願意。

楚王對這位君夫人是真的沒有意思,他已經到了知道女人美醜的年紀,但是季嬴還是小小的一團,站在那裏,都還沒有他胸口高,看着和他的那些同父異母的妹妹完全沒有任何區別。

他喜歡打獵,喜歡和小臣們玩鬧,甚至喜歡看蘇己跳舞給他看。

若是說他喜歡什麽女子,那一定就是蘇己那樣的。而不是和自己妹妹一樣大小的稚女。

楚王照樣上天下地的胡鬧,把新嫁來的季嬴給丢到腦後。

今日楚王帶了半夏還有幾個卿大夫家的子弟,一股煙跑出了渚宮,到郢都郊外打獵去了。

半夏和楚王共車,楚王瘋起來是真的瘋,他在車上命令禦手直接往前沖。這時代的造車技術再好,減震還是不能和現代相比。她在車上吓得兩手緊緊抓住車轼,死活都不敢放開。

楚王見狀,反而笑的更歡了,車馬的聲音驚動了走獸們。楚王和老練的獵手一樣,很敏銳的捕捉到野獸的動靜,立刻抽箭就射。

半夏只聽到左右有什麽嗖嗖的聲音,吓得整個人都恨不得趴在車轼那裏。

屈眳充當左翼,和鬥心的車成左右兩翼架勢,把楚王的那輛車保護在中間。

左翼充任車左,他看到半夏在楚王車上吓成那個樣子,偏偏楚王還繼續前行,不由得揪緊了心。

“有鹿!”楚王身邊的車右喝了一聲,楚王立刻張弓就射,結果一箭射空。楚王絲毫不氣餒,立刻尋下一個獵物。

車馬隆隆裏,這一片的飛禽走獸在一群年輕人手裏倒了大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夏才從驷車上下來。在車上要站着,而且還要保持平衡,不能讓自己被甩出去,這對她來說簡直比跳了一天的舞都還要累。

半夏從車上下來,直接扶着樹幹在河水邊把肚子裏的東西幾乎要吐幹淨。

她吐出最後一口酸水,虛脫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喘氣。

正眼冒金星,眼前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生的漂亮,帶着男子的剛硬,但又不失柔和。手裏拿着一只竹筒。竹筒是新砍的,上頭的劍痕都還是新鮮的。

屈眳單腿蹲在那裏,把手裏的竹筒往半夏手裏送了送,“喝吧。”

半夏接過來,竹筒是屈眳自己砍的,水也是他自己接的。

竹筒內的水清澈幹淨,還泛着淡淡的竹香。半夏沒和他客氣,在車上那麽折騰了一通,下來之後,又吐的膽汁要出來了,實在是沒有什麽力氣來客套。

何況和屈眳,實在是沒有太多的客套必要。

她一口氣把那帶着竹香的水全都喝光,嘴裏的苦味因為被水一沖,淡了許多,也沒有之前那麽難受。

屈眳看她似乎喘過氣來了,臉色也好了許多。這才放心。

見她身形趔趄,向後倒去,他伸手正好把她給抱在懷裏。

他現在身上沒有着甲衣,靠在柔軟的織物,半夏終于能好好休息一會。楚王在河水的另外一邊,和其他人一道忙着處理那些獵物。

自己親手獵來的,和別人都弄好的,意義完全不同。楚王興高采烈的處置那些獵物,暫時還沒有空檔來找半夏。

半夏手腳發軟,她靠在他胸口,閉上眼睛。只要她的耳朵往他的心口再近一點,就能聽到跳的飛快的心跳。

為了行動方便,半夏今日換了男子的裝束。不過即使換了男子的裝束,不管從哪裏看,她渾身上下都沒有半點像男人的地方。

在驷車上的那會,她幾乎精疲力竭,只有現在才勉強休息一會,發髻蹭在他喉結上,帶來清涼柔軟的觸感。

女子和男子很不一樣。屈眳實在遇見半夏之後,才有這樣的感觸。柔軟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和男子完全不同的軀體,柔軟而馨香,散發着淺淺的熱意,纖細的只要他一條胳膊,就能輕松抱住。

她沒有半點戒心的靠在他身上,酣然入睡,低下頭來都能聽到她淺淺的鼻息。

發絲在喉間還有臉上輕輕蹭過,烏黑亮麗的長發即使和男子一樣,都在頭上盤起來,也依然不改它的妩媚誘人姿态。

微風揚起細碎的發絲,在他裸露的肌膚上輕輕撩動。

四周很安靜,漸漸的屈眳的心裏的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竹筍,無需雨水的滋潤便茁壯長起來。

他伸手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不堪一握,只要他稍微用點力,就能折斷。

這樣柔軟妩媚,就這麽窩在他的懷裏,他不由得心跳如鼓,口幹舌燥。

男女那回事,到底怎麽樣的?

屈眳低頭聞了聞她的發絲,半夏好潔,楚國也多水,每日都要沐浴。發間是蘭草的清香,嘴唇湊過去,柔軟的發絲在唇間激蕩起陣陣極其輕卻又撩動心弦的癢。

那股癢從唇上蕩開來,鑽入心底,讓身上的熱更加火熱。

每逢仲春,是楚人和中原的男女相奔時刻。這個時候,諸侯們會在社宮主持年輕男女裸奔于林,讓他們在林中野合繁衍。這個時候貴族也會來,若是有相中的,也會來上一段。

可他之前對此沒有興趣,女子對他來言,甚至還沒有雲夢澤的那些野獸來的有趣。

但現在他卻想要親近懷裏的女子,他……想看看寬大袍服之下的軀體是怎麽樣的。初見她的時候,從奇怪上衣裏展露的一段纖腰,勾起他所有的旖念。

他低頭在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柔軟的觸感讓他笑了笑。然後環住她的那條手臂動了動。将她摟的更緊。緊緊貼合的身軀才能讓他此刻好過點。

若是她醒着的話……醒着的話……

屈眳有些頭痛,她醒着的話,會怎麽樣。

半夏稍稍休息一會,睜開眼,低頭看到一條手臂圈在自己的腰上。擡頭就看到屈眳正垂首盯着她。

目光灼熱。

半夏一動,沒有掙脫開。

她呼吸不由得一緊,開始緊張起來。

孤男寡女,哪怕之前從來沒有任何關系,也會生出別樣的暧昧。男女之間似乎是本能作祟,呆在一塊,總要有點別的東西才算正常。

半夏掙了一下,沒有掙脫。

“放開,待會人要過來了。”

這話說得好像兩個人在這裏偷情,防備着突然有人過來一樣。

屈眳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在她惱怒的要打他的時候,突然松手。

半夏捂住額頭他親過的地方,整張臉都氣鼓鼓的。

“不要和男子單獨相處。”屈眳道。

半夏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回頭就走,經過剛才的休憩,體力稍微恢複了一點,但是還沒完全恢複過來。

她走的一腳高一腳低,屈眳幾步趕過去,一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好讓她借着自己的力道走的穩當點。

“你們在這。”鬥心尋過來,看到屈眳正攙扶着半夏,笑了一聲。

屈眳冷冷瞟了他一眼,鬥心道,“若不是國君有令,我不會過來。”

鬥心說着,眼睛再次在半夏臉上流連兩圈。

半夏沒搭理他,這樣看她的人不少,只不過在渚宮裏,這些人因為她是楚王身邊的人,都會收斂克制一點而已。

所以鬥心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一腳下去踩到一個軟趴趴的東西,她低頭一看,見着自己的腳底下橫着一條有小木棍粗細的蛇,她那一腳下去是實打實的。蛇受了驚吓,回頭對着她的腳就是一口。

腳上傳來的刺痛,讓半夏驚叫一聲。

而後響起來的是女孩驚慌失措的尖叫,“啊——”

她整個身子一軟,靠在屈眳身上,伸手指着就要往草叢裏頭竄逃的蛇。

鬥心抽劍直接幹淨利落的把蛇斬成兩截,他一手持劍把死蛇給戳起來,滿臉的莫名其妙,“一條蛇而已。”

半夏看着死蛇張嘴吊挂在銅劍上,幾乎還能看到牙。

她嗓子眼裏抽噎了幾聲,反手抓住屈眳,死死不放,“伯昭,我被蛇咬了,被蛇咬了!”

一時間以前看過的,在野外被蛇咬傷,沒有及時得到治療一命呼嗚的新聞。

這裏沒救護車,也沒有醫院,更別提抗蛇毒血清!

半夏頓時就吓哭了。

“有毒嗎?”半夏抓住屈眳的手。

屈眳直接打橫把她抱起來,直接往明亮處走。

楚王正在和幾個小臣在處理獵物,其實就是楚王在一旁看而已。

楚王聽到雜亂的腳步,見到屈眳抱着半夏大步走出來。

楚王瞬間沉下臉,目光裏染上了深深的不悅,“這是做甚麽?”

蘇己在他身邊呆了這麽久,就像已經是他擁有之物。不允旁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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