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九那日,餘安安于傍晚推開窗,涼風襲面。她走到陽臺,坐到吊椅上,身體随着椅子微微晃着。
奶奶這幾日身體一直不大舒服,今日才有些好轉,在書房裏看書到傍晚,忽然接了個電話便出門去了。餘安安一個人在家,望着天邊溫柔的光暈,對于即将到來的生日宴,沒了一絲興致。
這種熱鬧且以她為主的場合,她是習慣的,本來,便是年年如此。但卻是第一次,這樣排斥。
愈盛大,日後便愈是難以收場。
……
素然茶社。
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身姿板正地坐于包間,靜等微閉的門被打開。
他雙手交握落在交疊的膝上,眉目清冷幽邃。然他緊盯着桌上那一壺燒開的茶水,到底是洩了一絲緊張。
十分鐘後,走進一位身着深藍色旗袍的女人。女人看來不過六旬,身姿卻是依舊筆挺,臉上也未曾有幾條皺紋。頭發在腦後精致的挽了個發髻,并落了個木簪,簪頭嵌着一顆翠綠的寶石。
那樣瑩潤的光澤度,襯得來人越發顯得年輕。明明,她已然年愈花甲。
男人上前一步,兀自伸出手:“柳夫人您好,我是白斯年的孫子,白慕陽。”
來人似沒望見他一般,徑自在他對面落座,端是姿态悠然,唯唇邊劃過一抹輕笑。“你倒是坦誠。”
白慕陽收回手,站于柳慈一側為她斟了茶,方才落座緩緩道:“我不說您也會知道,倒不如添幾分印象分。”
“若是為負呢?”
白慕陽手指一頓,眸子愈是堅定:“那我就掰成正的。”
柳慈冷眼瞧着他,耐性并不足:“不妨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她端起手邊的茶,微微晃着。這茶水泛着濃郁的沉香,水色清潤呈紅褐色。
白慕陽随即道:“聽說您最喜歡這款八十年代的8582青餅,”柳慈放在唇邊微抿了一口,他便繼續道,“老夫人覺得如何?”
這幾日,他磨着自己的耐性,自也磨着柳夫人的耐性。她靜等他上門,直等到晚宴前一天才接到邀請。
柳慈落下茶盞,眉眼微垂,眼光始終未曾落在他的身上。端是不動聲色的冷遇,“能用錢辦到的事,有什麽稀奇?”
柳慈同祖父白斯年的恩怨,白慕陽已然細細調查過,但畢竟經年而過,許多細節也無法調查。尤其調查所知,全是不痛不癢的敘述。當年當事人所經歷種種,其中是何種感受亦是無法分辨。
白慕陽原本就知道這場對話會比較艱難,卻不曾料到,柳夫人連帶着對他這個素未謀面的人,都有這樣強烈的抵觸情緒。
是以,他便收斂了那一絲緊張與恭敬,露出陰暗的本質來,嗓音沉沉道:“柳夫人,登高易跌重,這場宴會你預備辦這麽隆重,可曾想過餘小姐以後的處境。失去你,她便什麽都不是。”
柳慈驀地擡頭,眸底倏然迸發出冷厲的刀芒:“她永遠是我的孫女。”
白慕陽唇角勾起,忍不住嗤笑:“您不必如此強調,日後會發生什麽,您比我清楚。”
對面的人如被戳中痛腳,一時不言。只一雙渾濁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惱怒異常。
白慕陽身子靠着椅背,愈是慵懶道:“我知道您的心思,讓她在其中挑選最有權勢正好她也喜歡的那個。但恕我直言,除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
“除了你,都是選擇!”
白家的人,決然不再她的選項之中。
“白少爺雷霆手段,我早有耳聞,但我更清楚,你是白斯年教養出的人。你以為,我會放心把安安交給你。”
白慕陽輕笑:“那您為何還要來呢?”頓了頓,又道,“因為在寧濱市,除了我,您有選擇,但都不夠好。”
柳慈冷哼:“你這狂妄自負的脾氣,倒是和你祖父如出一轍。”說着,就要站起身離去。
“柳夫人!”白慕陽猛地叫住她,偏又維持着坐姿,未曾站起來阻攔。
那份驕傲,愈是令人生厭。
柳慈步子未停,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道聲音:“您應當知道,祖父是您的障礙,但不是我的,更不會是我與餘安安在一起的屏障。”說着,便是将一個文件夾推到對面去,“這些,就是我的誠意。”
柳慈已然走至門口,這時倏地停住。白慕陽繼續道:“您不妨看一眼,也許有些東西,您給不了餘安安,但是我可以。”
柳慈終于還是回過身,看了眼文件顯示的內容。
然而,愈是到最後,愈是驚異。“你要娶她?”柳慈猛然擡起頭,這上面的房産與地皮,甚至那座礦山,會在将來的某一日劃撥到安安名下。
這樣大的手筆,便是她瞧着也是震驚。
原本也是如此,白家重商,而柳慈為上流社會所推崇,卻是身份地位使然。但有錢便罷,驟然拿出這麽多,便是當做聘禮也是綽綽有餘。
白慕陽忍不住揚唇笑起:“不,我只要一張請柬,一張可以出現在明日晚宴的入場券。”
準确點說,是一個允準。允準他出現在餘安安身邊。
柳慈瞧着那份文件,終于細細地看向對面的年輕人。
他與當年的白斯年不盡相同,至少,也比着當年的白斯年更英俊些。亦或,是當年的白斯年早已留在陰暗裏,而眼前之人,還隐隐可望見陽光。
來之前,柳慈已然找人調查過這位白家小少爺。據說,是他的父親自小被白斯年收養。但在他幼年之時,他的父親便過世了。白慕陽長在白斯年身邊,承受的是最為嚴苛的教養,十八歲那年甚至将他丢去了軍隊,磨煉他隐有鋒芒的性子。
而白氏集團在他手上,居于寧濱市首位,一直屹立不倒。
确然,排除白斯年那一層身份,眼前的年輕人會是她最好的選擇。安安不谙世事,但這個人如若是真心,确然是可以給安安最好的守護。
但白斯年……
“你喜歡安安?”柳慈挑眉,據她所知,他們兩個似乎并沒有認識多久。這架勢來得洶湧,便是讓人警惕。
白慕陽手指輕扣着手背:“不喜歡。我從未喜歡過什麽人。”
柳慈眉目陡地蹙起,剛剛收斂的芒刺又是豎起:“那你想要做什麽?”
當年的白斯年,百般惡劣,萬般不堪,總能落到一個情意深重難以自持上。若白慕陽是為了稀奇與玩弄,她絕不會允許。
更甚,這追求或許有他意。
白慕陽凝着柳慈這般神情,神色倒是松了松。柳慈這般緊張,也是在意餘安安。而她被在意着,才令他心安。
“我從不曾喜歡誰,但聽人說,若有一個人,你想要時時望見她,想要和她過一輩子,想要把命都給她。如果那就是愛情的話,我想要的這個人就是餘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