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揪扯的天平頃刻偏向了另一端, 餘安安收拾了東西便啓程前往東郊。

東面靠海, 越是往前走, 鹹濕的海風味道愈是愈濃。餘安安腦子愈發是清醒,卻也沒生出退意。

她想去看看他,便是沖動些也無妨。

門鈴響起的時候, 白慕陽利索地翻身跳下床,結果扯到傷口, 疼得面目都有些猙獰。然而, 通過電視屏幕上顯示的畫面, 他知道來人是誰,便竭力忍住那股痛意, 大步向外走。

走了半步,忽然又撤回身,重新趴回床上,而後撥了一個號碼出去。

另一端很快有人接聽。他悶着嗓音, 聲音也是虛浮着:“安安,你怎麽來了?”

餘安安曉得他能看見她,知道是她來。這些也不過是基本的安保措施。

“我來看看你。”她到底是莫名生出些心虛來。

白慕陽的唇角揚啊揚,最後克制住, 繼續悶聲道:“我不大方便起來, 你摁密碼進來吧!”随後告訴她幾個數字。

餘安安進來後,換了拖鞋, 靠近他的卧室,瞧見門虛掩着, 敲了兩下,聽得裏面的人道“進來吧!”方才推門而入。

男人趴在軟軟的枕頭上,身上蓋了條薄薄的毯子,唯有腦袋露在外面。可那頭頂的發亂蓬蓬的,一眼便看出是睡了許久的形态。

只是餘安安瞧着他那般模樣,是與往日慵懶貴公子不同的随意懶散,她莫名就生出些親近感。

白慕陽勉力直起身子要同她說話,卻是揪扯的眉目緊蹙。餘安安忙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而他微微側着臉,兩人平視着。

“換藥了嗎?”餘安安看一眼他的後背。

白慕陽下意識搖頭,可他本就靠着枕頭,因而只是頭發晃了晃。

“怎麽不叫醫生過來?”她蹙着眉,心下揪着。

白慕陽凝着女孩滿眼心疼,一顆心暖洋洋的,愈發是壓着聲音作出一副小可憐的姿态。“睡得太久,忘了。”

餘安安輕嘆一口氣:“那你能坐起來嗎?”

白慕陽遲疑了下:“能。”

餘安安便知道,他憑自己的力量起身多半有些艱難,慌忙自個先站起身,而後攙住他的手臂,用着最大的力氣扶他起身。

他下身穿了條灰色的睡褲,身上裹着她給他包紮的一層層紗布。

女孩清新的氣息陡地掠進鼻尖,他的手下意識伸了伸,差一點就要擁她入懷。可他裝了這份虛弱,不得已只能緊握住拳,竭力克制住來自身體本能的沖動。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他不停地告誡自己。

餘安安坐于他身側,小心翼翼地給他将紗布一層層拆開,拆到裏面的時候果然瞧見有血滲出來。

大約是察覺到女孩的身子抖了抖,白慕陽微微偏過頭:“怎麽突然過來了?”縱然,他那束花和那一聲示弱,都是希望她來。可她真的來了,那歡喜仍是巨大地湮沒了他。

餘安安專注于幫他拆紗布,怕弄疼了他,一時沒有回應。

白慕陽又道:“不放心我?”

紗布拆完,餘安安再一次望見他後背的一大片辯駁,那些舊的新的傷痕,她都不敢想象,到底該有多疼。

她嗓音微啞:“我是不放心傷患。”

身前的人卻是倏然笑了:“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

他猛地轉過身,無可挑剔的面目陡地放大在眼前。她下意識僵住,他的鼻尖卻是已經貼着她的鼻尖,輕輕摩挲着。

餘安安忙後撤了些,咬着唇:“不許得寸進尺。”

白慕陽低低地笑:“我得過寸?”

“昨天晚上你……”餘下的話她說不出口。

白慕陽見她臉色泛了紅,終是忍住,而後轉過身:“上藥吧!”

餘安安幫他上完藥,慌忙站起身,自覺地就保持了安全距離。

“你吃飯了嗎?”

白慕陽微微搖頭,又是小可憐模樣。餘安安瞬間覺得,方才他的逗弄不過是她的幻覺。“我一直睡到傍晚。”他嗓音悶悶地。

“那我去做點。”餘安安說道,随即出門進了與客廳相連的廚房。

白慕陽拎了襯衣披在肩上,正要走出去,忽然聽到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你冰箱裏東西挺多的呀!你想吃什麽?”

白慕陽驀地僵住,這情形像極了他僅存的記憶裏。媽媽在廚房,問在外面的爸爸和他想吃什麽。

這一刻,餘安安像是一個妻子。

白慕陽愣了愣,随即松一口氣。他從沒有做飯的習慣,但負責家務的阿姨,的确會定期幫他更換冰箱裏的應季食品。

幸好是前兩天才換過。

若不然,他怕是也吃不到她做的飯了。

但她這樣問,他走至客廳,方才臉色微微沉着,聲音又是低低地:“沒什麽胃口。”

餘安安剛把圍裙系好,遂隔着臺子站到他面前:“沒胃口也要吃點,我給你煮碗粥吧,再炒兩個清淡點的菜。不過我的手藝一般,你将就點。”

說完,白慕陽終于勉強垂了垂頭。

然而在她轉過身後,他卻還是忍不住眉眼裏都是笑意。

将就?

她從不是将就。一直是最優解。

餘安安在廚房裏有條不紊的忙碌,白慕陽便始終在一側站着,他忽然驚覺,他熱愛這樣的煙火氣。從前生死不論的那個人,突然熱愛人生了。

濃粥的香味緩緩飄來時,白慕陽轉身看向一旁的餐桌,那桌子好看,做擺設用合适,但用來吃飯,兩個人距離太遠了。他過去調整椅子的位置。

餘安安這邊得了個空隙,一扭頭就望見他正來回走動,忙道:“诶,白慕陽,別動!你就在那坐着,別亂動了。”

她在擔心他的傷,在心疼他,在這樣細枝末節的地方考慮到他,怕動了又扯到傷口。

白慕陽身子微僵,薄薄的唇瓣緊抿着。他知道有什麽東西翻山倒海而來。末了,他轉過身沖女孩溫柔地笑起:“好,我不動了。”

他坐下,另一張椅子就擺在他的九十度角。兩人對折坐着,而不用隔着很遠,非要面對面。

女孩很快端了兩盤清淡的菜上來,粥也是不同的兩碗。

“怎麽是兩碗?”他明知故問。

餘安安解了圍裙,在他安排好的位子坐下:“你挑一碗,剩下的是我的。”頓了頓,又是補充,“哦,奶奶不在家,我也省得回去再開火了。”

白慕陽眉心一跳,随即斂下那一絲意外:“那你今晚……”他的眸子配合着亮起一簇火焰。

餘安安雖不經情-事,但也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卻是怕她誤會了一般,趕忙畫蛇添足:“太遠了,你回去也不大安全。”當初為了距離爺爺的住處遠一些,特意買在了這裏,結果,距離安安也這樣遠。

餘安安拿勺子攪着碗裏的粥,氤氲的熱氣愈發熱烈地冒出來。她頭也沒擡地回他:“遠是客觀原因。”

白慕陽道:“主觀我是傷患。”說着,便是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餘安安本是心疼他,看他特意作出這幅模樣,不由得笑了:“白先生,這可不是你的人設呀!”

白慕陽抿了抿唇,他也沒成想真的讓她留下,只是忍不住想逗一逗她,結果被人反擊。不由得故意垂下眼,悶悶道:“我是斯文敗類我知道。”

餘安安笑得愈發是燦爛:“你家庭醫生呢,打電話讓他過來守着你。”

“家庭醫生是個女人。”

“那更好,女人細心些。”

“你就不擔心?”他挑眉看向她,全然不覺自己就快要觸到雷點。

餘安安輕輕呵着氣,喝了一口粥,懶懶地瞥向他,話語裏又不自覺帶了絲嬌嗔。“人家是醫生,有自己的職業道德好嗎?”

白慕陽順口道:“那也不耽誤她喜歡我。”說完,驀地瞧見女孩臉色微變,趕忙解釋,“王阿姨一直挺喜歡我的。”

餘安安那股子可察覺的醋意還沒冒出來,就被摁了下去。但白慕陽突然開始盯着她的碗,“我想喝你那碗。”

餘安安這一口粥剛咽下,忙站起身:“鍋裏還有,我去幫你盛。”

結果,等她回過身,就瞧見白慕陽若無其事在捧着她的碗在喝。

餘安安走過去将新盛好的碗擱在他手邊,到底是忍不住開口:“這樣不衛生。”

碗裏的粥去了大半,他方才放下碗,煞有介事地盯着她,眸子帶了一層深意:“安安,你說,他們做情侶的,還有做夫妻的,在某些事上可算是衛生?”

餘安安愣了愣,便是意會過來。

同用一個碗便是不衛生,那……接吻呢?

然而,他這話帶些顏色又說得極其隐晦。餘安安懂了,又不好說懂了然後反駁。只好臉頰微燙,就着自己新盛的碗,一勺一勺地喝着粥。

吃過飯,餘安安收拾好桌子便是趕忙走了。

白慕陽站在門口,看着那輛白色的車子在眼前漸漸消失。

他的神色終于也一寸寸暗下來。女孩來這一趟,是他心之所願。但她也曾提及,“奶奶不在家。”

他拿過手機打給時延:“查一查柳夫人這次去哪了?”

“又出去了?”時延亦是驚異。原說剛回來不久,且是孫女的生日剛過,确然不該這個時候又出去玩。

即便,這便是她往日的風格。但這一次,卻也是有一絲不尋常了。

白慕陽瞳眸眯了眯:“找到後,讓人跟着她,別暴露了。有什麽情況及時彙報。”

“好!”時延頓了頓,又道,“餘安安沒有異常?”

“沒有。”白慕陽蹙着眉,心中劃過一絲隐憂。“我忽然想到,有些事她知道,但未必知道的這麽清楚。亦或,是刻意不去看。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她每次同他提起柳夫人,都是真正的親昵。

若是真的知道些什麽,情緒合該有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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