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寓裏還帶着點昨晚睡前開的那瓶葡萄酒所散發出的絲絲酒香。

太宰治對這裏一點不陌生,十分自來熟地在玄關換了拖鞋脫了風衣然後走進客廳,拖着條被傷到的手臂在沙發上坐下,順手撈過一旁柔軟的靠枕,而兩條修長筆直的大長腿就那麽肆無忌憚地伸在那。

中原中也把醫藥箱翻出來拎過去——眼也不眨地邁過那兩條礙事的長腿,把醫藥箱擱在他手邊的用來擺一盆生機勃勃綠蘿的木桌上:“自己上藥。”

家裏的溫暖和安全感讓剛剛經歷過一連串心累事件的中原産生了一絲倦意,懶洋洋地,連“少女小心翼翼與‘哥哥的前搭檔’保持一定距離”的口吻都不大想再裝下去。

太宰治察覺到了這點微妙的變化,笑起來,看着轉身拎起那堆衣服向家裏步入式衣帽間走去的中也的背影,明知故問道:“我怎麽覺得佑子妹妹現在對我的态度……好像和剛剛不大一樣了?”

“共同的追殺經歷會讓兩個人的關系更親密。”聲音經過衣帽間裏諸多衣服的吸收,悶悶地傳出來。中原中也表情很臭地騰出一塊地方來放剛剛買的那些衣服,一邊心不在焉地随口說道:“怎麽,沒聽說過麽?”

“哇,聽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一下剛才那些蠢貨。”太宰治語帶感慨,“不然佑子妹妹還一直把我當陌生人對待呢——不過我發現佑子妹妹不止态度變了,連性格也更有趣了?”

中原中也頓了頓,然後冷靜地把剛剛決定好的“中原佑子”的設定說出口:“……因為我并不是那種需要被人保護的小姑娘。雖然沒和我哥哥一起長大,但我們兩個成長的經歷是相似的。”

太宰治眨眨眼。

唔……要扮演這個路數的姑娘麽?

可以,這樣也很有趣。

“是嘛?聽起來可真令人放心,不愧是那個漆黑小矮人的妹妹。”年輕的前任黑手黨幹部笑嘻嘻地托了下巴,目光灼灼地看向衣帽間內部,“不過保護女性是我應該做的~何況還是佑子妹妹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坐在衣帽間正中絨面長凳上,正準備把半濕的短褲脫下來的中原中也聽了他這句話,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下。幾秒後他站起來,赤着腳走過去,然後面無表情地甩上了衣帽間的門。

十五分鐘之後,中原中也才把那條白色睡裙——也是剛剛那堆衣服中唯一一條被紅葉大姐成功塞進去的裙子——在經過一番心理鬥争後硬着頭皮穿上。走出衣帽間的時候這位港口黑手黨最高級幹部的內心極其抑郁,發誓事情結束後一定要把讓他有了這麽一段痛苦經歷的幕後黑手抓去,削成人柱後再填進東京灣。

心裏正想着各種酷刑,然而一擡眼就看見另一個令人頭痛的混蛋。太宰治正哼着歌坐在沙發上,還摸出了他的圍棋盤,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中原中也瞥了眼他輕輕搭在一旁的血淋淋的小臂,皺起眉:“你怎麽還沒弄好你那條胳膊?”

“因為我不擅長給自己單手包紮……?”太宰治睜眼說瞎話,走完一步棋之後擡起頭,那雙鳶色的桃花眼瞬間亮起來,“佑子妹妹穿這個真好看~不愧是紅葉大姐的眼光。”

“是嗎?”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睡裙,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特別。普通的白裙子,樣式簡單,料子摸上去又滑又軟,極其舒服。

而唯一有什麽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地方,大概就是這條裙子在肋骨附近有一條将其松松收束的松緊帶,将他變成姑娘後的好身材完美烘托——中也現在低下頭都看不到自己的腳背。

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這條裙子沒什麽可稱贊的地方,大概太宰治所說的好看是指大家都懂的另一回事。于是中原中也把目光從裙子轉回太宰治身上,沉默半晌後輕輕一挑眉。

“色狼。”

太宰治:“…………”

真是冤枉,這怎麽就色狼了。

他還沒來及做更會被他罵色狼的事情呢。

不過看來中也已經過了那段別扭的時期,開始飛快适應了新的角色。說的也是,一直心煩意亂又不能解決問題,要是一直被這種小事困于囹圄之中,那他就不是中原中也,也不會成為備受部下尊敬的最高幹部了。

太宰治心念回轉,面上卻一點沒有顯露出來。他沖站在幾步開外的少女擡了擡胳膊,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說:“佑子妹妹幫我?”

知道這個人懶起來的勁頭有多惹人煩,中也在心裏嘆口氣,沉默片刻後還是邁開步子,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然後把那條受傷的小臂拽到眼前。

“老實點,別動。”聲音不如一般小姑娘那般甜蜜,有些低沉,有點慵懶,很是讓人心動。中原中也現在只想趕快把人打發走,然後就迅速鑽回卧室,讓厚實的被窩來溫暖自己已經又驚又怒一天的內心。

太宰治乖乖伸出手臂,眼神微微暗沉地看着中也頭頂小小的發旋。和他吵吵打打十多年的前搭檔正在為他仔細清洗傷口,低着頭,露出一段雪白的後頸。

很适合項圈。太宰治漫無邊際地想。或者再搭上一根鐵鏈。

他從來不是只動嘴說說就了事的性子,前天夜裏,他送這個醉得一塌糊塗的小矮人回到這裏,兩個人渾身都是各類酒混合在一起後散發出的嗆人酒氣。那時候中也倒在沙發上嘟嘟囔囔地一邊罵他(這點倒是什麽時候都忘不了)一邊要水喝,而他端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站在旁邊聽中原獨家的花式怒罵,聽到最後簡直要笑起來——罵得前後矛盾,一會兒說“太宰治下次再見絕對要殺掉你”,一會兒又說“你要是敢死在別人手上我就算鞭屍也要把打活回來”。

到底哪句是真心話,或者哪一句都沒做假。

然後太宰看着中也躺在那,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和上面黑色的項圈,仰着頭似乎有點難受。那時候他就冒出了“中也和鐵鏈也很搭吧”的想法,并且趁人喝醉确實付諸了行動。

不過不是鐵鏈,他沒有随身攜帶那玩意兒的癖好,摸了半天,只從兜裏摸出來一個金色的貓鈴铛——他都忘了是怎麽放進兜裏的。

他把貓鈴铛後面的小鈎挂在中也的項圈上,鈴铛随着中也的動作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響,聽着挺好聽,而且十分容易便讓鈴铛的主人生出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太宰像真正逗貓一樣撓了撓中也的下巴,被撓的人有些癢,于是半睜半閉着一雙略微發暗的藍色眼睛,張嘴要水喝。

水杯就在手裏,原本就是要拿來給他喝的。但太宰那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他自己喝了小半杯,緊接着捏住中也的下巴,他用自己的嘴唇把眼前醉鬼嘟嘟囔囔的胡言亂語全部堵了回去。

溫熱的唇,濕軟的舌,縱然裏面還有濃重的酒氣和一點中也常抽的煙草的苦,但把人壓在沙發上好好親了一回的太宰還是覺得這滋味不錯,大概夠他回味好久。

當然,因為這個吻而短暫清醒過來的中也怒起将他一腳踹下沙發、又因為驟然激烈運動而終于吐了出來的後續不能算在回味裏。

太宰治正在沉思自己前天晚上的經歷,另一邊中原中卻沒能給他更多放飛思緒的時間,他們包紮起這種小傷來駕輕就熟,不出五分鐘就能搞定。

面色冷淡的少女推開他的胳膊站起來,撇撇嘴:“好了,你走吧。”

剛回過神來的太宰治:“……”

他晃晃胳膊:“這就要趕我走啦?”聲音挺上去還有點可憐。

中原中也“嗯”了一聲:“不然呢,我還要留你在這住一晚?”

太宰治想了想,遺憾地發現自己現在的确沒什麽理由好繼續留在這裏,不如說再待下去反而會起到反作用——于是他只好站起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飛快摸了摸少女柔軟的發頂,笑眯眯地說:“那我走了?佑子妹妹自己在家小心哦~”

中原中也不輕不重地點了下頭,心裏想剛才要是因為你在車上讓我束手束腳,我也不至于被追得那麽狼狽。

房門打開又關上,家中重新安靜下來。

中也輕輕松了一口氣。

送走了一個大麻煩,他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走進衛生間洗漱的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但這一天下來所發生的事還是反複在腦海中反複回放,有助于他事後回想起一些當時沒發覺的小細節。

結果關于自己變成女孩子這點沒發現,倒是另外一些東西令他慢慢皺起了眉。

太宰對他的态度……是不是有點太近了些?

雖說那個混蛋平時一向喜歡欣賞漂亮女性并邀請其殉情,但總體來說對待女士太宰還是很紳士的,這點他十分确認。

那麽面對第一次見面的“前搭檔的妹妹”,雖然只曾洩露出那麽一瞬,但他會露出那種……似乎要用眼神把他的睡衣剝下來的神态麽?

中也刷牙的動作慢了下來,忽然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到底是太宰這人渣的下限又往下滑了好幾公裏,

還是……這家夥壓根從一開始就已經發現他在說謊了?!

中原中也沉默良久,越想越覺得這才是事情的真相。

那個混蛋!!!!

“~”

另一邊,正在下樓的太宰治輕輕哼着誰也聽不出來是什麽的調子。

走到公寓大門,他回頭看了一眼樓上的某一扇亮着燈的窗戶,又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摸過中也發頂的手指。

半晌他微微挑了下嘴角,把手插回兜裏,走向他那輛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小車。

有意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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