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原中也在深夜從夢中驚醒,“砰砰”的心跳聲又急又重,在柔軟的被褥裏緩了好一會兒才驚魂未定地回過神來。

胸前陌生的重量不可忽視,面色陰晴不定的少女沉默片刻,才輕微嘆了口氣,重新疲倦地合上眼睛。

牆上時鐘“滴答滴答”地往前走着。

他合上眼回到黑暗當中,剛才做的夢便又如影随形地纏了上來。甚至當他一出現迷迷糊糊馬上要睡着的狀況,眼前便似乎再度出現了那一幕幕看起來格外真實的畫面,像是要接着剛剛未完的夢境繼續下去,以至于讓中原中也不勝其煩——這還沒完沒了了!

于是他“騰”地一下從被窩裏坐起來,要是有旁人在,肯定要被他這詐屍一般的動作吓上一跳。現任港口黑手黨最高幹部先生沒好氣地拿起床頭鬧鐘看了一眼,憤憤地磨了磨後槽牙:行吧,淩晨三點。

淩晨三點,這會兒正是夜裏最寂靜的時候,外面街上沒有聚會晚歸的酒鬼喧嘩,上下左右鄰居也都安靜入睡。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以及永遠用一個步調往前走的時鐘在“滴滴答答”。

睡不下去,中原中也只好随手拿了件薄外套披在身上,下床連拖鞋都懶得穿,就這麽赤着腳走出卧室,然後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出來喝。

三點多,對于大部分平民百姓來說都在入睡當中,但對于他們港口黑手黨來說,夜場才是他們的時間,基本上他們一大半的任務都是在夜裏進行的——沒有路人,可能會來搗亂的條子們也大多松懈。

喝了幾口冰啤,覺得自己心裏那股不爽的勁頭因此消散了不少的中原中也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揉了揉有點僵硬酸痛的脖頸,随即一低眼又看見了擺在那裏還沒來及收起的醫藥箱。長相精致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盯着無辜的醫藥箱幾秒,想到昨天遭遇太宰後經歷的一切,想到昨晚睡前的猜測,想到剛才的那個夢,心裏的火苗頓時“死灰複燃”,甚至有越燒越旺的趨勢。

中也突然重重地把喝光的啤酒罐往矮桌上一摔。

“太宰……”他陰測測地念出這個同他糾纏了許多年的名字。

剛剛那個夢也是關于太宰治的——是的,當然是和他那倒黴前搭檔有關系,否則其他還有哪個家夥能讓他記仇至此,半夜連覺也不能好好睡?

中原中也往後一靠,心煩意亂地閉上眼。

在先前那段不甚安穩的睡眠過程中,他先是夢見一些亂七八糟的場景,随後那些畫面逐漸清晰:夢裏他正連軸轉地忙于堆積在桌上的各種工作,部下們各個拿着要解決的問題圍在他的辦公桌前——居然沒一個人對他以女孩子的外貌坐在這裏處理工作的狀況産生任何疑問——在最忙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進來,他看都沒看把電話接起,一聲“喂”之後,緊接着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語氣嚴肅的中年女人的聲音:“請問是……同學的家長麽?”

誰?中原中也沒聽清,正心生茫然,但夢裏的他卻十分自然地把話接了下去:“我是。您是班主任小野老師吧?現在打電話給我,是我孩子她闖什麽禍了麽?”

孩子??誰的??我的??我和誰的孩子??

中原中也感覺自己簡直是在看一部以自己為主角的電視劇,路人視角,且未能了解前因、也無法預料後果。

然後他聽見電話那一頭女老師嚴肅的語氣猶豫了一下:“她沒有闖禍……實際上,現在情況有點複雜,所以能麻煩您現在來一趟學校麽?”

現在?中原中也看見夢裏的他皺眉瞥了眼桌上的工作,但答應那邊老師的話卻沒任何停頓:“好的,我這就過去。”

這麽多工作怎麽走啊。中也心想。他看見夢裏的自己挂了老師的電話後直接撥了另一個號碼,正當他疑惑這是打給誰的時候,那邊電話接通,夢裏的自己用異常篤定的語氣開口說道:“現在去趟學校,你閨女肯定是又看誰不順眼,把人欺負了還叫人找不到是她做的證據——班主任電話打我這來了。”

哦哦,這是打給孩子他媽了?中原中也想到這裏突然表情一僵,因為他記起來“自己”現在是女孩子——所以這是打給孩子他爸????

中原中也的心情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複雜,不過沒料到這還不算什麽,重頭戲是下一秒。

他聽見電話那頭傳出來一個男人含着笑意的嗓音,極其耳熟,他認錯什麽,都不會認錯這個。

他聽見太宰治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地說道:“唉,不叫人抓到也算本事不是~那也是你女兒,中也偶爾也該多鼓勵鼓勵她嘛。”

“不用我鼓勵她現在已經變成小魔王了,都是你慣的!我現在不對她的學習嚴厲一點,難道要等她長大再嚴厲??”

剩下還說了什麽,中也就不知道了。

因為他在艱難意識到“自己不僅沒能從姑娘變回來,還和太宰治結了婚甚至有了一個女兒”這個事實後,就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了……

這簡直是最高級別的噩夢。

真是見鬼。中原中也盤腿坐在沙發上把夢境大致回憶了一下,頓時氣得不打一處來——憑什麽他才是生孩子的那個?????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中原中也心累地抹了一把臉,都已經快沒精力生氣了。

為什麽他會夢到自己和……和那個太宰治結婚了啊?

那個——太宰治!!

呿!!

就在港黑的最高幹部先生開始不知道第幾次在心中編排他那惹人厭前搭檔的一百零一種死法時,一陣悶悶的鈴聲響起,中原中也愣了愣,臉上要把某人骨頭一塊塊敲碎的可怕表情稍斂。他起身回到卧室,從衣服堆下面扒出來了自己的手機,正在歡快唱着這周最熱門的搖滾新曲,屏幕上顯示的是他其中一個部下的名字。

一般這種時候能給他打電話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中原接起電話,為了掩飾嗓音上些微的變化而刻意壓低了一點聲線:“是我,怎麽?”

“打擾您了,中原先生。”部下沒有察覺出任何不妥,畢恭畢敬地說道,“十分抱歉,雖然紅葉大姐對我們說您因為一些事情突發出差,但我覺得今晚工作的收尾情況還是要向您彙報一下才好。”

中原中也淡淡“唔”了一聲,記起來今晚在碼頭的确是有一單大生意要交貨,為了這件事他帶領一個小組的人馬不停蹄地忙了足足好幾個月。于是他聲音平靜地開口:“嗯,你繼續說。”

工作态度嚴謹的部下開始一條條彙報。其實并沒有什麽大事,只不過一般這種大任務在結束之前都要找總負責人最後過目确認,是習慣了。中原聽完之後,又“嗯”了一聲示意沒問題,就按照原計劃來。

中原中也不在,整件事情就由他負責的部下報備完畢,正準備挂電話繼續去忙那邊的事情,就突然聽見“轟”一聲巨響,緊接着一陣密集的槍聲反擊。

中原中也聽到那邊熱鬧的動靜眉毛都沒動一下。橘發藍眼的少女長相精致,眉眼間卻有自有一股讓人後背發涼的漠然——那是屬于久居上位的強者刻在骨子裏的傲慢,不是簡簡單單換個性別就能抹消的:“出事了?”

顯然部下也是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面臨突發狀況十分淡定:“好像是。您稍等,我去看下情況,馬上給您答複。”

電話挂斷了。

中原中也把手機從耳邊挪開,握在手裏卻沒動彈。雖然說他沒怎麽擔心那邊的狀況,但意料外的事情總是很令人讨厭的。

但他現在這幅樣子又不好直接露面……

幾秒鐘後,來自部下的一張照片發了過來,中原中也拿起來一看,細細的眉梢忽地輕輕向上一挑。

嗯?

半小時後中原中也用最快速度趕向今晚交貨的碼頭,但沒把車停到附近,而是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就下了車,然後幾個輕巧的起躍踩上一旁矮房的屋頂,一路踩着屋頂無聲無息地靠近現場。

如果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想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更多人看見——就算對他那些部下可以接着用“妹妹”的謊言蒙混過關(中也: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宰那個傻逼一樣那麽難纏),但心裏該別扭的地方還是會別扭,一點都不帶打折扣的。

可情況又令他不得不過來一趟。

從那張照片上看,襲擊者只有一個,孤身一人襲擊了他們的守備,不像是來截胡貨物,更像是單純來砸場子。當然要是只有這些的話,也不至于讓中原中也安心不下到這幅樣子也要過來看一眼的地步,他擔心的問題是——

照片上的襲擊者,有着白色短發以及白虎的四肢。

毫無疑問,那的的确确是偵探社他們那裏的那頭人虎。

如果真的是那頭人虎,那他那群部下必定是擋不住的,所以他必須要過來;另一點讓他疑惑的地方是,這沒有前因後果的,人虎跑他們這裏打架做什麽?

組合戰之後,他們兩方雖然沒有坐下來簽和平協議,卻也一直是默默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人虎這次過來,是他們社長的意思,還是又出現了別的狀況?

這裏面一定有鬼。

已經飛快到達原本交貨地點附近的中原中也心裏默默想。

他沒有直接出面去找自己的部下,因為外面的狀況不大對勁。先前從屋頂上掠過的時候他飛快瞥了一眼,發現自己那些部下一切如常,該守備的守備,該巡邏的巡邏,似乎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當中原中也再次聯絡自己先前那個部下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一直無人接聽,已經聯絡不上了。

麻煩啊……皺着眉頭的少女藏身在一片陰影裏,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一只手慢慢從他背後靠近,在即将接觸到的時候中原中也神色不變,手肘卻飛快擊向身後,并接此力順勢以左腳為軸飛快回神,右腿繃直,在肘擊之後行雲流水般迅疾追加了一記飛踢!!

預想中骨骼斷裂的聲音沒有傳來,肘擊被人閃過,而飛踢而起的腳踝則被人以不差分毫的精準時機緊緊握住了。

中原中也慢慢擡起眼,面無表情地和來人對視。

能這麽清楚他的攻擊套路,這麽順理成章接下他的攻擊的人,也就只有那令人讨厭的一個了。

同樣站在陰影裏的太宰治對他挑了挑眉,彎起嘴角,用戲谑的語氣慢慢說道:“佑子——妹妹?”

仔細聽的話還能從中聽到一點遺憾,似乎是在嘆息還沒玩夠呢,就這麽戳破了那層窗戶紙真是好沒意思。

中原中也的腳踝還在太宰手裏握着,一直保持繃直腳尖擡腿飛踢的動作很考驗韌性,他對此沒什麽反應,卻為了太宰治那個戲谑的眼神和遺憾的語氣而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再多一句廢話就揍你。”長相漂亮的少女冷着一張臉,十分簡潔有力地說道。

抛去其他的不談,只剛才他們對視的那個眼神,就足以讓這兩個人知道對方已經識破了自己先前的套路:他的确是知道我之前都在演戲了。

這麽多年的糾纏,除了給他們雙方都帶來許許多多的麻煩和數不清的吵架動手之外,

也确實讓他們兩個成為了最了解彼此的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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