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這一生中啊,會遇到兩位貴人

窦廣茂坐過牢的這件事情可以說是家喻戶曉,所以找工作的事情進展得很不順利。

有次外公在飯桌上勸了兩句,讓他再去別的車間打聽打聽,窦廣茂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把筷子一扔就上了樓,在沙發上一躺就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誰勸都不聽,說要餓死自己。

後來外公先妥協,煎了兩荷包蛋,端着一碗粥上樓,半小時後,外公又端着一只空碗下樓,沉默地嘆了口氣。

從那以後,找工作的事情就成了家裏的一個敏感話題,只有在老爸不在家的時候,舅媽才會順帶提到一兩句,“他現在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誰從那裏頭出來,心裏都不好受。”

舅舅說:“話雖這麽說,但弄成今天這樣的局面還不都得怪他自己,人生就是這樣,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的,人只要活着,就都得要為自己作出的行為負責。”

最後,舅舅舅媽會就這這個議題在倆孩子跟前敲響警鐘,“你們将來可不能學他,一定要好好讀書,找份踏踏實實的工作知道不?”

“知道啦——”葉晞和窦天骁齊聲敷衍。

出于種種原因,窦天骁對這個從天而降的老爸沒什麽好感,更別沒什麽共同語言,除了進門出門打個招呼問候一下,再無言語。

好在窦廣茂也不是一直在家,除了雙休日之外,窦天骁幾乎很少見到他。

放暑假的時候,窦天骁那兩顆遲遲不肯露面的側切牙終于從“閨閣”裏鑽了出來,因為牙縫較小,就像江燃所預料的那樣,那兩個乳白色的小尖尖最終長成了兩顆小虎牙。

舅媽覺得這虎牙太過突兀,或許是什麽不祥之兆,就想找牙醫給矯正一下,矯正前,還十分迷信地找巷子裏的瞎子算了一卦。

瞎子掐指一算,頗為深沉地說道:“每個人一出生,就都有每個人的命格,你給他拔了虎牙,就等于改了他的命格,要慎重考慮啊。”

“那他原本的命是好還是不好啊?”舅媽追問道。

“這個開天眼啊,是要損耗我的修為和陽壽的,一般是不能開滴…”瞎子喝了口茶。

“那有沒有不一般的情況呢?”舅媽問。

“這個麽,得看你虔不虔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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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平日裏惜財如命的舅媽掏出了一百大洋,戀戀不舍地遞給瞎子。

瞎子一摸真假,嘿嘿一笑,立刻擺上一副樂善好施的表情,問了一下窦天骁的生辰八字,煞有介事地掐起了手指。

“其實這孩子的命格是很普通的,不過他這一生中啊,會遇到兩位貴人。”瞎子比了個手勢。

舅媽一聽“貴人”兩字,眼睛都放起了亮光,“哪兩位貴人啊?”

“欸,這個天機不可洩露,我要說出來了,也就相當于破了他的命格,貴人就‘貴’別人去啦。”瞎子悠哉地說道。

舅媽不動聲色地拿回了瞎子壓在折扇下的一百塊,換了張五塊塞了回去,“這橫豎都是天機,說了等于沒說,一天到晚的,店裏那麽多人來來去去,上哪給他伺候貴人去,橫不能見一個就請一碗面吧。”

“嘿!你這婦人哪能這般無理!”“瞎子”把一切看在眼裏,但礙于身份,只好側身撚了撚胡須,喝了口茶道,“佛曰:‘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所有的一切,随性,随心,随緣,不必刻意去留住什麽,該來的都會來的,但你要是不肯付出,緣來也沒有用的。”

舅媽被這一通高深莫測的話語弄得有些暈乎乎,把他桌上的五塊換成了二十,“啥意思啊?”

“瞎子”把錢塞進衣兜,轉身進屋,揮手道:“孩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是不能強求滴,喜歡的他自然會去争取,不喜歡的,你哪怕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感恩,再者說了,這是屬于他的‘緣’,你一老舅媽再怎麽插手也不管用,試着放寬心吧,好亦可以成為壞,壞亦可以成為好,一切皆是命裏定數。”

算命的說話總是模棱兩可,聽起來像好又像壞,不過舅媽沒文化,到最後就記住了“貴人”兩字了。

晚上在餐桌上,舅媽就囑咐窦天骁,“以後在大街上要是見了什麽穿的破破爛爛的窮要飯,你也別嫌棄人家啊,指不定是你的‘貴人’呢!”

“哎喲喂,笑死我了,”舅舅說,“真是‘貴人’他怎麽不貴貴自己呢!‘貴人貴人’起碼要富貴才稱得上‘貴人’嘛!”

舅媽這麽一想,又覺得有點道理,“那還是算了,以後路上見到陌生人搭讪盡量還是不要搭理,或者把他引到店裏來,舅媽給你參謀參謀。”

舅舅嗤笑一聲,給窦天骁夾了塊大豬蹄,“別聽你舅媽的,成天吃飽了沒事兒幹,路上見到陌生人搭話別搭理人家聽到沒!?”

“啊。”窦天骁點點頭。

“媽,那你有沒有順便問問他我的命好不好啊?”葉晞咬着筷子問。

“你從我肚皮裏生出來的,命還夠不好嗎?”舅媽涼嗖嗖地回道。

葉晞想了想:“那瞎子能給改命不?”

舅媽放下筷子,追着葉晞一通刀槍棍棒伺候,窦天骁仰着腦袋哈哈大笑。

江媽媽後來聽說這事兒以後簡直哭笑不得,“姐,這都什麽年代了你怎麽還相信那種迷信的東西啊。”

舅媽扯高了嗓門,“可不是瞎說,當年我生孩子之前就找他算過,他說生兒子,就果然生兒子,我們村上好多人都找他算過,從來沒錯過,而且我聽說有個土豪人家,家裏媳婦生不出孩子,也找他算命,後來立馬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出來。”

“喲,我還頭一回知道算命的還包治不孕不育。”舅舅說。

“哥,什麽是不孕不育啊?”窦天骁扭頭問江燃。

江燃給了他一記爆栗,“我哪知道,趕緊寫你的作業。”

江晴繼續和舅媽閑聊,“那是人家瞎蒙蒙對了而已,要猜不準他也能給你找出七八百種理由給糊弄過去。”

舅舅從點單窗口探出一個腦袋,“她這人就這樣,你跟她根本講不通,算了一卦也算是省錢了,箍個牙齒得上千呢。”

于是窦天骁那兩顆虎牙就這樣被“瞎子”的一番話給保留了下來。

新學期開學之後,江燃和葉晞都升入了隔壁的中學部,好在兩所學校僅一牆之隔,中午在校門口的小賣鋪經常能撞見買飲料的江燃,運氣好的話,能蹭上一瓶,運氣不好,就剩一個底了。

窦天骁的家裏人基本不怎麽給他零花錢,倒不是因為小氣,而是怕他亂買零食飲料,在學校不肯好好吃飯。

因為他的個子太矮,從一年級開始一直就坐在教室第一排,舅媽老擔心他個子太矮以後不好找對象,所以就強迫他吃一大碗米飯和各種傳聞中能夠長個兒的東西。

奶味的鈣片就成了窦天骁每天的零食。

皇天不負有心人,窦天骁就像是一株雨後的春筍,在不知不覺之間,撐破泥土,節節高升,在四年級下學期,他從最前排被調到了中央位置,五年級下半學期的時候,他又從中間位置,被調到了最後第二排。

很多面館的老顧客看見了都會誇上兩句,所以窦天骁的心裏就隐隐産生了一種“個高兒就厲害”的概念,晚上睡覺都要用繩子将小腿綁在床腿上,迷信地認為不彎着腿睡覺就能快快長個兒。

不過他個子再怎麽竄也竄不過江燃,江燃這個貨,就跟打了什麽不可告人的激素似的,一下長到了一米七三,成功超越了班上的所有男同學,并且因為經常鍛煉,體型也越發強壯。

有一陣子天天練臂力器,胳膊上全是緊實的肌肉,窦天骁捏過一次,就開始跟風練習臂力器。

就好像是不停鍛煉,不斷長個兒,就能從男生變成男人一樣。

舅媽的個矮,還不到一米六,每次瞅見江燃進門都要啧啧啧一大通,“這孩子,究竟是吃什麽了啊,個子這麽高,跟個房梁似的。”

窦天骁暗暗加多了每天吃鈣片的次數,發誓要成為另一根英俊的房梁。

在這期間,窦廣茂一直都住在外公家裏,但是沒有工作。

那會窦天骁學會了一句話,“神龍見首不見尾”,恰好就能用在老爸身上。

窦廣茂白天出門跟人喝酒打麻将,晚上回來就做個飯刷個碗,後來經常性通宵達旦地窩在人麻将館裏,三天兩頭不現身。

外公知道他又賭錢以後就開始勸他,“一個人的手氣不可能一直好下去,有贏就一定有輸,還是找份安安穩穩的工作。”

窦廣茂對賭博有瘾,完全不把外公的話當回事,有次一輸就輸掉了一萬多,這事兒沒幾天就被傳到了舅媽的耳朵裏。

舅媽那嘴跟外放喇叭的功能是一樣的,一個下午,幾乎半條街的人都知道了。

外公聽後勃然大怒,把窦廣茂狠狠地教訓了一通,還想把他從家裏邊趕走。

人都是怕被拖累的,這顆定時炸彈一樣安置在家,誰都害怕。

将來要是在外頭欠了債,難不成還要孩子給他還債?

窦廣茂不以為意地一甩胳膊:“放心吧,這點小錢我還是輸得起的。”

“你哪來的錢?”外公瞪着他,怕他又是去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替李随和他表哥坐了那麽多年牢,他們不該表示表示啊?況且我也不是一直輸錢,我也有贏錢的好麽。”窦廣茂固執地說着。

後來他倒是一直想往家裏貼錢,有時候是兩三百,有時候是七八百,但外公都會分毫不差地把那些錢給還回去。

窦天骁不懂為什麽有錢還不要,最後還是江燃提醒他,外公是怕那些錢來路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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