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橫不能是我自己啃的吧!
窦天骁瞪着江燃脖子裏那個清晰的牙印,不可置信道:“這是我啃的嗎?”
“橫不能是我自己啃的吧!”江燃拉高了嗓門瞪回去。
窦天骁回憶起了夢裏的細節,撓了撓後腦勺說:“可能是我夢裏在跟你打招呼吧。”
江燃眯縫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你跟人打招呼的方式也太特別了吧。”
“我不是鳥嘛!”窦天骁笑着說,“你又認不出我,我只能啄你,跟你打個招呼啊。”
江燃遞給他一個“你是不是腦子有坑”的表情,“起床了啊,我去給你弄吃的。”
“三明治!要五層的那種!”窦天骁比了個手勢。
江燃邊換衣服邊說:“你怎麽不幹脆讓我做個雷鋒塔呢?”
“可以的話那最好了,多少層我都能吃掉!”窦天骁說。
十五分鐘後,窦天骁滿懷期待地下樓,掃了一眼餐桌,拐進了廚房,“好了嗎?”
“好了啊,不擱桌上了麽。”江燃努了一下嘴。
“哪有……”窦天骁扭頭看到了一塊黑色的板磚,驚得愣住了,“啊……?”
“可能是我火候沒掌握好,有點焦了。”江燃相當淡定地摘**上的圍裙,挂到牆上。
“只是可能嗎?這已經是百分百确定了吧。”窦天骁不可置信地敲了一下餐盤裏的黑色不明物體,它竟然發出了清脆悅耳的動靜,“我剛還以為是塊磚呢!”
“嘗嘗看吧。”江燃大馬金刀地坐下,遞給他一對刀叉,“裏面有雞蛋的。”
窦天骁試圖用叉子戳起三明治,結果發現根本插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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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雞蛋!
分明是化石!
“這得用我舅舅的砍骨刀才能劈開吧?”
江燃直直地看着他,運了口氣,沒有說話。
窦天骁弱弱地垂下眼眸,不敢頂嘴了。
他雙手托起那塊猶如磐石般堅固的三明治,閉上眼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咬了一口。
嘎嘣脆,焦糊味。
“味道怎麽樣?”江燃撐着雙膝問。
窦天骁的舌尖在碰到那塊異物的瞬間,就将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傳遞給了大腦,五官迅速聚攏到了一起,露出一個吃了屎的表情,委婉道:“還好吧,有一定的上升空間。”
江燃笑出了一抹衣冠禽獸的味道,敲了敲桌面說:“那你記得吃完。”
窦天骁是怕死的,嘴裏含着東西沒敢咽下去,含糊不清地問道:“你呢?不分點嗎?這麽好吃!”
“不了,我省你吃。”江燃抓起了桌上的鑰匙和錢包,“我去你家吃面。”
窦天骁:“……”
外公額頭上的大包腫了好幾天才慢慢消退,眼眶邊上的淤青也變成了暗褐色。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眼睛還能看得見,就是視力大不如從前,醫生說這是傷了角膜,還得等一段時間才能慢慢恢複。
這段時間外公的吃住都在醫院,床位費每天一交——他怕交多了醫院不給退,同時也盼望着自己能早點兒蹬地回家。
隔壁床車禍骨折的那位是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早上騎車上班時被一輛電動三輪車給頂翻在地,右腿骨折,他的家裏人替他請了個看護,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他的身側端茶遞水。
那時候的鎮醫院病房還比較簡陋,就連床頭櫃都是兩個床位共享一個,更別說電視機之類消磨時間的東西了。外公唯一能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和隔壁床聊天,聊着聊着太陽光就轉變了方位,聊着聊着,小青年的看護就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了病房。
醫院的食堂就在病房隔壁的那棟樓底,一頓八塊,兩葷一素,但外公只在窦天骁他們陪在醫院的那天吃過一次。
他覺得那些飯菜太貴了。
以前每天拼命幹活的時候他都不敢這麽花錢,更別說現在生病住院了,他無時不刻都在擔心那些棺材本會被吃空。
外公叫舅舅舅媽準備早點的時候多買兩個白饅頭,說是說怕下午肚子餓的時候當點心吃,但其實是留着當中午飯吃。
和他同病房的小青年見他這麽節省,都心生可憐,但又怕傷到老人的自尊心,就說自己的排骨實在吃不下了,硬是塞給了外公吃。
警方後來在一個麻将館裏找到了潘旭鋒和他手底下的一幫人,但他們都不承認毆打外公的事情。
“不就是推了一下麽,老人家骨質疏松不禁推我有什麽辦法?大不了我叫人過去跟他賠個不是。”
“人都進醫院了你還有臉說這話!你知不知道老人家現在眼睛都看不清了?”
“什麽意思啊?他老花眼難不成還怪我啊?”潘旭鋒回答得輕松從容,因為他之前跟人咨詢過,如果對方是輕傷,警方基本上會定為民事案處理,沒什麽好擔心的。
派出所派去調查潘旭鋒的這位民警是剛上任的,他遇到最大的案子就是小區一戶人家丢了只金毛,還沒見到過這種睜眼說瞎話的無賴。
他發現跟潘旭鋒根本無法用正常的方式溝通,因為他的思維,三觀都非常獵奇,對于自己的傷人行為絲毫不以為恥,還振振有詞。
“警察同志,我是過去要錢的——吶,這是窦廣茂擔保簽字的借條。”
潘旭鋒從一件外套兜裏拿出了窦廣茂簽字畫押的借條,有理有據地說道:“窦廣茂出獄以後一直跟他兒子住在一起,我過去找人要錢有什麽問題嗎?老頭不讓我進門,我就懷疑人躲起來了,不得上去看一眼麽,他自己非得擋着路不是更可疑麽,我就這麽輕輕一推……”
潘旭鋒在民警身上還做了個輕輕推人的示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點當然毋庸置疑,但小民警也知道這人說的話不能全信,“既然是窦廣茂做的擔保那跟人外公也沒什麽關系,何必非得鬧得那麽僵,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話?”
“我好好說了啊,是他先讓我滾,還拿起菜刀要砍我,這點那老頭沒好意思跟你說吧?”潘旭鋒掀起衣服露出胳膊,上邊還有一道手指長的青紫色淤痕,“是那糟老頭子先他媽動的手,你看看清楚,別冤枉好人。有個詞怎麽說來着,自衛是不是?我這就屬于自衛!”
兩邊各執一詞,又因為外公的身體被鑒定為輕傷,所以這件事情到底還是被定為了民事案件受理。
民事案件的處理方式最多的就是進行調解賠償,但潘旭鋒那幫人要的就是錢,又怎麽可能掏錢給外公。
他在警察跟前如同一條無害的小狗,滿口答應,但警察一走立馬翻臉,死活不肯掏錢。
“要我給錢可以啊,把窦廣茂或者孫文娟給我找出來,把錢還了什麽都好說。你們也算是他的家人,總比我這個外人知道的多吧。”潘旭鋒翹着二郎腿,堵在了醫院病房裏。
外公被他磨的實在沒有辦法,就随便扯了一個窦廣茂曾經提到過的地址,“他很久之前跟我說過想回老家探個親,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了。”
“早他媽不說!”潘旭鋒帶着幾個喽喽就着這條唯一的線索順藤摸瓜去了。
一個月後,窦天骁陪着外公去醫院拍片子做複查。
臨走的時候,外公還不忘去病房裏看一眼那個跟他同住過一段時間的小青年。
小青年的胳膊和小腿依舊吊着,但面色比剛來那會紅潤了許多。
外公把家裏現摘的一小筐草莓擱在了他的床頭櫃上,笑呵呵地說道:“祝你早日康複啊。”
“謝謝,叔叔您身體還好吧,眼睛還模糊麽?”小青年問。
“比之前好多啦……”
其實外公左眼的視力還是很模糊,但他依舊是神采奕奕地走出醫院,并且宣布,“以後再也不進來了。”
窦天骁跟着附和,“打死都不進來了。”
爺倆出院的心情就如同看到了冬日初升的朝陽一般美好。
可惜老爺子的這份愉快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被廠裏老板開除了。
“老葉啊,你也知道,廠裏生意不景氣,我壓力也大,所以只能盡量節省些成本——這是你今年的工資,我給你多算了兩個月的。這麽多年,辛苦你了。你年紀也大了,家裏還有兩孩子要照顧呢,多點時間養老吧,以後要還有機會見面,我請你吃飯。”
老板這話說得還算委婉,可老爺子的喉間就像是被人灌了沙子似的,說不出話來。
他心裏明白,那是自己年紀大了,不中用了,自己呆了十多年的廠子都不要他了,他的崗位得讓給更年輕的人了。
經濟來源都沒有了,還養什麽老呢?
葉老爺子走出大門的時候,門衛老大爺咧着一口大黑牙笑着說:“喲,又發工資啦?”
“嗯。”老爺子的笑容比受傷住院還要幹澀。
丢了工作的葉老爺子又開始謀劃別的出路,找工作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他已經過了退休年紀,大部分廠裏都不要他,除非就是幹些看門的活,但那樣就沒時間種田了。
和家裏人商量過後,就決定買個攤車到學校門口賣賣紅薯玉米大米粥什麽的。
“好耶,那樣我放學吃點心就不要交錢了!”窦天骁歡快地幻想着,外公要是能賣冰糖葫蘆就更好了!
“你就知道吃吃吃,給你吃了還怎麽賣錢啊?我家都快被你吃垮了。”葉晞開玩笑道。
舅媽在他腦瓜上扇了一巴掌,“怎麽說話呢!弟弟跟我們是一家人。”
“我開玩笑的嘛。”葉晞抓了抓腦袋。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窦天骁看了看舅舅舅媽,又看了看爺爺,神情失落地垂下了眼眸。
葉晞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的确不是葉家的人,當初猝不及防地闖進葉家,分割掉了屬于葉晞一半的親情。
他在這個溫暖的小窩裏面抽枝發芽,不斷索取,卻忘記了這個本是別人的家。
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外公就不用那麽拼命地掙錢養家,老爸出獄之後也不會住在葉家,更不會有後面一連串糟糕的事情,外公的工作也不會丢了。
外公他們會不會後悔把他領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