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你叫聲好聽的

打拳賽這件事情大家商量過後,還是決定瞞着舅舅和外公,本身舅舅現在身體狀況就不好,知道了情況除了瞎操心也幫不上什麽忙。

外公年紀大,心髒不好,就更不想麻煩他跑來跑去的了。

兩間醫院相隔好幾公裏路,坐公交就算不等車的情況下也得繞半個鐘頭,照顧完舅舅再趕去照顧窦天骁,舅媽一個人忙不過來,于是就想要請個看護。

一天五十的那種,就負責三餐和洗漱,偶爾再推下去跟老大爺們下下棋曬曬太陽什麽的。

“其實不用啊媽,這些活我都能幹,我來就行了。”葉晞說。

“他現在需要營養,你會做飯麽?長這麽大就會煮方便面,你能照顧好他麽?”舅媽說。

江燃說:“那不然我來吧,反正現在也放假了,我可以跟葉晞輪流照顧,況且骁骁受傷,跟我也有關系,我沒看好他。”

“哎,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啊……”

江燃:“我當時看那比賽的獎金額度挺高,還慫恿過他。”

“你別袒護他,這兔崽子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什麽德行一清二楚,就說小時候放鞭炮炸了人茅坑那事兒吧,是不是他起的頭?濺人秦叔一屁股的屎。還有滾鐵圈那次,居然把人隔壁領居家的車轱辘給卸了……”

舅媽這人特別擅長舊事重提,話題一路扯了老遠,找看護的事情被扔到了一邊,等她想起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一會想吃什麽?”江燃問。

“還得先去抽個血,拍個片子,晚點才能吃。”窦天骁說。

“昨天沒去嗎?”江燃問。

窦天骁:“沒,昨天過去的時候醫生都已經下班了。”

“那我去問護士要個輪椅。”葉晞說。

雖說窦天骁住院的這段時間沒怎麽吃東西,體重下降許多,但身上那都是結結實實的肌肉,葉晞是真抱不動。

“那昨晚上你上廁所怎麽去的啊?”江燃掀開了被子。

“我自己爬過去的。”窦天骁說。

江燃的唇角一勾,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你現在爬一個給我開開眼。”

“……”

江燃把輪椅推到床邊。

“把拐杖給我吧。”

窦天骁慢慢地把腿放到床沿,做了個下床的準備姿勢,沒想到下一秒江燃就彎下腰,雙手兜住了他的後腰和膝蓋窩,将他從床上橫抱了起來。

或許是太久沒有下床的緣故,短暫的失重感令窦天骁一陣眩暈。

江燃的臉近在咫尺,身上還帶有洗衣液的香味,被太陽曬過之後變得淡淡的,卻又特別勾人。

因為怕弄傷他的胳膊,江燃抱着他的時候動作很輕,彎腰将他放下時,更是小心翼翼的。

“腳稍微擡起來一些。”

江燃說這話時還彎着腰,估計是憋着勁的緣故,聲音很輕且低沉。

圓領的毛衣松松垮垮地垂了下去。

從窦天骁的那個角度剛好就瞥見了他胸前的……

“要什麽拐杖,以後我就是你的拐杖。”江燃說。

窦天骁的心髒很不争氣地漏跳了一拍,緊接着就跟犯了心髒病似的突突突狂跳,從耳根到臉頰一片都開始隐隐泛紅。

“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江燃在他耳邊笑了一聲,窦天骁猛地擡眸看他。

江燃揚起了手裏的拐杖,“不聽話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窦天骁嘴巴一癟,“喔。”

拍好片子之後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拿到結果,江燃推着他到樓下四處轉轉。

醫院附近就有個挺大的公園,依山傍水,周圍一片都是商區,來來往往的人不少。

這幾天的氣溫有所回升,一路上能看到許多賣玩具和風筝的小攤販。

有個六七歲小孩兒在他們身旁飛奔而過,手裏的風筝一點一點,飛向空中。

是只老鷹。

江燃看他一直仰着脖子看那只老鷹,便問:“想要嗎?”

窦天骁:“我這情況怎麽放啊?”

江燃指了指前邊一個陡坡,“你手裏扯着線,然後我把你連人帶車從那兒踹下去,那速度應該夠快了。”

窦天骁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是個坡不錯,滑行速度也有保障,不過最底下是插着“水深,禁止游泳”的湖。

“你想弄死我就早說。”

“我上回不都教會你狗刨了麽,淹不死吧。”江燃笑着說。

不提還好,一提上回學游泳的事情,窦天骁都想一個猛子紮進河裏一睡不起。

江燃顯然也想到了什麽,在他背後笑了一聲。

“你能不能把那事兒給忘了!”

“什麽事兒?”江燃配合道。

窦天骁擡眸掃了他一眼,“沒什麽。”

“你以為我會那麽說嗎?”江燃笑道,“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記性好,你那點兒破事兒我都替你記着呢,上二年級了還尿褲子,一手端着蠶寶寶,仰天長嘯,‘我媽媽知道我尿褲子了一定會打死我的……’”

江燃壓着嗓子學得有模有樣。

“啊啊啊啊!——”窦天骁臊得頭發都快立起來了,也顧不得手上還有石膏,直接往江燃身上揮了過去。

江燃反應迅猛,側身一躲,“你悠着點,要再裂了怎麽辦?”

窦天骁等他站回來的時候又換另一只手迅速往他小腹一捅,隔着毛衣他都能感覺自己捅到的是江燃的肚臍眼。

頓時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嘿嘿。”

腦門上迎來了一巴掌。

冬日的暖陽就像是一杯溫開水,還帶着一點甜味的那種,不管曬多久都覺得很舒服,身體越曬越軟,骨頭越曬越酥。

“我感覺我快要化了。”窦天骁歪着腦袋說。

江燃擡起一只手,幾縷陽光溜進他的指縫打在了窦天骁的額頭和鼻梁上。

窦天骁惬意地閉上了眼睛。

“你肚子餓嗎?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江燃問。

“想吃湯包,皮很薄的那種。”窦天骁說。

江燃對這一片還不太熟悉,“那我去找找看吧。”

說罷他又将窦天骁的輪椅轉了個角度,背對着太陽,“本來就不白,再曬曬到晚上都找不着你了。”

“再黑能有那個Tom黑麽。”窦天骁說。

“Tom是誰?”江燃問。

“就那個紮小辮的黑人,你一上去就把人掄八角籠外頭那個。”窦天骁想到就想笑。

“啊……他啊,手法太賤了。”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江燃也對自己的力量感到震驚,當時也不知道怎麽一下就把人掄出去了。

可能人的潛力會在某個時間點爆發出來,就像新聞裏說的,有個老奶奶,為了救車輪下的小孫女,硬是把一輛面包車給擡起來了。

“可惜了那20萬了,最後一場贏了能拿20萬呢!”窦天骁長嘆了口氣。

“別說20萬了就算2塊錢也是不對的,沒讓你蹲少管所就不錯了,還指望那20萬?”江燃點了點他的太陽穴。

窦天骁扁扁嘴,“不敢,我就是惋惜那麽一下。”

“德行,”江燃低下頭,“哦,還有你之前的錢呢?”

窦天骁猛地扭過頭,“不會要拿回去充公吧?”

“那都是非法所得,得沒收。”江燃沉聲道。

“不是吧……”窦天骁感覺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渾身都凍透了,他捂住胸口,喃喃道,“那些錢我都給外公他們了啊,你讓我怎麽拿回來啊……”

江燃抿唇一笑,“那你叫聲好聽的我替你墊了。”

“嗯?”窦天骁愣了半天,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你逗我呢啊?是不是?逗我呢吧!”

“誰逗你了,打黑拳本來就是不對的,你那些都是違法所得,理應沒收,不過你如果求求我的話,我或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眼,就當……”

“哥!我求求你了!”窦天骁毫無節操地扯着他的衣袖,“求求你!真的!你讓我幹嘛我就幹嘛!等我胳膊好了我一定當牛做馬伺候你!”

江燃十分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上翹的唇角,“這麽着,我也不用你當牛做馬了,等你胳膊好了以後,寫個2萬字檢讨吧。”

“檢讨?沒問題。只要不讓我把錢還回去,怎麽都行。”窦天骁說。

“順便再抄個兩千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哦對了,榕城社區服務中心那邊最近不是忙着招義工麽,你放假的時候就幫着環衛工撿撿垃圾掃掃地,早高峰的時候幫着交警叔叔一起在路口指揮交通,多做點好事,這事兒可以就這麽算了……”

窦天骁:“成!沒問題!整個社區的平安就包在我身上了!”

江燃轉過身,笑出了久違的小酒窩。

窦天骁果然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好騙。

臨走前,江燃把外套脫下來遮在窦天骁的腦門上擋太陽。

披上衣服之後,整個世界好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公園裏嘈雜的人聲越來越遠,馬路上偶爾有車輛鳴笛。

周圍仿佛被江燃的氣息包裹着,踏實得特別想睡一覺。

半夢半醒間,身後傳來了一個小孩急切的聲音,“當心!”

窦天骁正閉眼享受,懶得動彈,膝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緊接着,他就感覺輪椅好像動起來了。

車輪在向後滾。

他立馬扯下衣服,發現剛才撞他的那個小男孩兒離他越來越遠。

男孩一看輪椅正在一路向後倒退,吓得當場愣住了。

窦天骁回頭看了一眼,也快要吓懵了。

再往下一點就是那條“禁止游泳”的孔雀湖!

“哥!”窦天骁驚恐之餘大喊一聲,心髒劇烈地跳動着,“救命啊!”

周圍除了那兩個放風筝的小孩兒幾乎沒有大人。

輪椅的車速越來越快,眼看着就快要翻進湖裏,他的腦子裏當即閃過20種不同的死法。

這是他第一次坐輪椅,壓根就不知道剎車在哪裏,想要跳下去可是右腳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後背冷汗直冒。

感覺快要到滑到孔雀湖邊緣的時候,窦天骁吓得閉上了眼睛。

“咚!”的一聲,輪椅撞到了什麽東西,窦天骁已經做好了連人帶車翻進水裏的準備。

粗粝的滾輪聲卻戛然而止。

他的身子因為猛烈的撞擊向前一栽,緊接着,肩膀被一只大手給攔住了。

他的心髒依舊跳得很快,好一會才扭過頭去,看到了一個逆着光的身影。

那位英雄手裏端着香噴噴的湯包。

潇灑得不行。

小男孩手裏的風筝掉在地上,怯生生地道歉,“哥哥,對不起。”

窦天骁笑了笑,“沒關系,不怪你,下回跑得時候得看着點路。”

小男孩已經做好了被痛罵的準備,但沒想到對方那麽快就接受了他的道歉,慶幸的同時又有些愧疚。

他摸了摸衣兜,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他。

“謝謝。”窦天骁笑了。

“不客氣。”小男孩打量着他,“哥哥你受傷了嗎?”

“對啊。”窦天骁摩挲着那根棒棒糖。

“你怎麽受傷的呀?你手上的那是什麽?”小男孩問。

“這個……”窦天骁舉着石膏板,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跟別人打架。”江燃一只手搭在窦天骁的腦袋上,“特別不乖,所以受傷了。”

“誰不乖啊。”窦天骁扭頭看他。

“你乖嗎?”江燃反問。

窦天骁扁扁嘴,不說話了。

兩個小孩在一旁竊笑,“哥哥你是不是特別怕他啊?”

“我怕他?我會怕他?”窦天骁拔高了嗓門。

接着腦門上又迎來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公然家暴!”窦天骁捂着腦袋。

“怎麽了?你有本事起來跟我打一架啊。”江燃聳聳肩。

“什麽是家暴啊?”其中一個小孩兒問。

“家,家暴……”窦天骁詞窮了,“呃”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适合的解釋接下去,臉頰倒是開始泛紅了。

“家人打家人就算是家暴。”江燃說。

家人……

窦天骁的心髒又有點不争氣了。

随即又看見江燃晃了晃食指,“家暴是不好的行為,不可以做。”

“說得那麽理直氣壯,那你剛還打我。”窦天骁撫着自己的腦袋。

江燃笑出了小酒窩,“我那是愛的撫摸。”

窦天骁:“……”

他怎麽覺得江燃今天怪怪的。

窦天骁嘴裏含着湯包,一邊哈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我要淹死在這冰冷的孔雀湖裏。”

“吃就吃,你要敢噴出來我現在就把你扔下去。”江燃說。

“你吃嗎?”窦天骁問。

“我吃過早飯才來的。”江燃說。

“吃過就不能吃了啊,”窦天骁捏起湯包上的小揪揪,“嘗一個,味道真的很不錯,湯汁有點甜甜的,特別鮮。”

“我不吃,你手髒不髒啊,剛都沒洗手。”江燃嫌棄道。

“不髒,哪裏髒了。”窦天骁把湯包塞進嘴裏之後動了動指尖,“你看,幹淨的。”

“細菌又看不見。”江燃從羽絨服的兜裏摸出一包濕紙巾替他擦了擦指尖,其餘的地方都被紗布包着也沒辦法擦。

“還剩最後一個了。”窦天骁捏起了湯包頂上的小揪揪,“省你吃,嘗嘗吧。”

“謝謝,不嘗。”江燃直白地拒絕,準備把他推回醫院。

“你不吃就是不給我面子!”窦天骁梗着脖子,“你吃不吃?”

“成吧,那你放下,我自己來。”江燃說。

“你嫌棄我?”窦天骁沒放手。

江燃笑了笑,“看出來了啊。”

“那你吃別的地方,小揪揪不吃。”窦天骁堅持不懈。

江燃舔了舔嘴唇,勉為其難地半蹲下.身,張嘴咬了一口,湯包味道還挺不錯。

窦天骁一低頭,剛好對上了江燃凸起的喉結,伴随着吞咽的動作,滾動了一下。

他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給江燃喂東西呢啊……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情。

湯包皮薄餡兒多,湯汁滿滿,感覺一松嘴肉餡兒就會掉出來,江燃張大嘴巴又咬了一口,嘴唇碰到了窦天骁的指尖。

窦天骁就跟觸電似的松了手,小揪揪一下進了江燃的嘴裏。

在“把嚼碎的湯包吐出來”和“把小揪揪一起咽下去”這兩個方案中,江燃選擇了後者。

咽下去之後,他一把揪住了窦天骁的頭發,向後一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窦天骁你是不是嫌自己太長壽?”

指尖殘存着一點濕軟的熱度。

窦天骁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江燃家喝多了的那次。

那種被他埋藏進心底深深的渴望又被拉扯了出來。

他盯着江燃脖子裏的喉結看了一會,鬼使神差地擡手擦掉了江燃嘴角的一點點湯汁。

江燃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推動了輪椅。

城市的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而在窦天骁的視線裏,周圍的一切都好像凝固住了,只有江燃是彩色的。

趁他望着遠處的紅燈時,窦天骁用大拇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又舔了舔。

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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