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別掐我那裏啊……
江燃覺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與日俱增,特別是跟窦天骁共處的時候。
“你剛回來為什麽不說呢?都抱你上床了才說,你是不是玩我?”
“那我的大腦接受信息的速度就比較遲緩,況且是從膀胱傳遞到大腦,需要一點時間,我有什麽辦法啊,你要不願意就把拐杖遞給我,我自己爬過去啊。”窦天骁說。
江燃翻了個白眼,“我扶你吧,一會摔了磕了碰了崴了這罪責我可擔當不起。”
窦天骁嘿嘿一笑,“廁所就在走廊盡頭,挺近的。”
江燃将他攔腰抱起放到地上,又架起他一條胳膊,“可以嗎?”
窦天骁單腿蹦跶了一下,“沒問題。”
“慢點啊。”江燃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環住了他的側腰。
窦天骁剛才曬了一個多鐘頭的太陽,說熱,就硬是把外套給脫了,這會隔着一層柔軟的面料,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狹窄的腰線。
摸起來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硬。
甚至……
“哎哈哈哈……”窦天骁忽然仰着腦袋樂了,“你別掐我那裏啊,我怕癢的。”
那裏!?
值班臺後兩個百無聊賴的小護士一聽這話,立馬擡起了頭,視線彙聚到了一起。
只見兩個男生抱成一團,推推搡搡,最後那個個高點兒一彎腰,兜住對方的膝蓋彎,直接把另一個公主抱了起來。
輕輕松松,神态從容。
“你再撓我一下我把你從這樓上扔下去信不信?”
滿手的繃帶沒能阻礙那個小男生的調皮。
只見他一擡手,勾住高個兒的脖子向下一壓,張嘴啃在了他的肩上。
高個兒“嘶”了一聲,拔腿就往樓道口的窗臺沖,打石膏的那個半個身子都被壓在了窗臺上,不住地求饒。
倆小護士都坐不住了,以為要出事,沒想到下一秒高個的那個就把他抱起來往男廁所走去。
眉眼帶笑,完全就是熱戀中的模樣。
懷裏的那個一路上也哈哈哈地笑個不停,看起來很是享受。
啧啧啧。
真是世風日下啊……
“你轉過去。”窦天骁說。
“我又不看。”江燃閉上了眼睛,“你快點兒,廁所臭死了。”
“你這樣我沒有安全感,”窦天骁的手指搭在拉鏈上,遲遲沒有拉下去,“你把腦袋別過去。”
江燃嗤笑一聲,“整的好像你有的東西我沒有一樣,你小時候尿褲子都是我幫你洗的澡好嗎?”
“哎…”窦天骁感覺一陣羞恥,用指尖抵着他的側臉往邊上推去,“反正你轉過去。”
廁所裏沒有人,空蕩蕩的,能聽見窗外風吹落葉的沙沙聲。
過了一會,江燃又聽見他說:“你把耳朵堵上。”
“啧,我堵上了怎麽扶你啊?”江燃有些無語,“你又不是小姑娘,尿就尿啊,我又不是沒看過你尿尿。”
這時一個蹲完坑的大叔推門而出,一邊洗手,一邊沖他倆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最後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好不容易等到大叔離開,窦天骁立馬說:“都賴你!”
“什麽就賴我了!”江燃的嗓門都擡高了一些,“我怎麽了我?我什麽都沒做好嗎?”
“可你說了!大叔肯定以為我兩……不,你是變态。他指不定回他的病房就跟人說去了,‘哎喲,你知道麽,我剛在廁所遇到倆神經病’,一個非要看另一個尿尿……”
江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等會我上精神科給你挂個號。”
窦天骁噗嗤一聲,下邊也沒有憋住。
這下廁所裏似乎是真沒有人了。
很安靜。
只剩下……
“你快說點話,不要讓氣氛就這麽凝固,如果只有水流聲的話會讓我感覺很尴尬。”窦天骁紅着臉說。
“說什麽啊?”江燃本來倒是覺得有些尴尬,所以保持沉默,被他這麽一扯就只想笑了。
“随便扯點什麽啊,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窦天骁說。
江燃清了清嗓子,窦天骁還以為他要順嘴接着唱。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尋釁滋事罪,有下列尋釁滋事行為之一,破壞社會秩序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一,随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
窦天骁:“……”
葉曉月從電梯裏出來時剛巧看到兩人嬉笑着抱成一團,從男廁所裏蹦跶出來,差點兒都沒認出來是自己兒子。
窦天骁愣了愣,立馬松開了抓在江燃腰側的那只手,“媽……你怎麽來了。”
“我剛去看你舅舅,你舅媽說你受傷住院了。”葉曉月打量着江燃,不經意間看到兒子的衣服下擺動了動,很顯然是一只手從後腰退了出去。
“怎麽受這麽嚴重的傷也不跟我說一聲?”
窦天骁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麽多年,就連過年時的逢場作戲都越來越少,更別說是溝通交流了。
他不缺關心他的人,也不指望媽媽會來照顧他。
所以沒必要。
但這話說出來太傷人,“也不是很嚴重,年輕人嘛,很快就能恢複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別不當回事,在走廊裏這麽蹦來蹦去的怎麽行?”葉曉月把包挎到肩上,過去扶他,“怎麽不弄根拐杖。”
“真沒事,有他扶着摔不着,”窦天骁一想老媽和江燃很多年沒見應該記不清名字了,便主動介紹道,“噢,這是江燃,小時候經常來我家玩的那個。”
葉曉月“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那個學習成績很好的小弟弟是麽,現在念高中還是大學啊?”
“大學。”江燃說。
“那不錯啊,在哪兒念啊,念什麽專業?”葉曉月問。
“就B市的政法大學,離這兒四五十公裏吧,主修偵查學,研究研究犯罪心理什麽的。”江燃說。
回到房間,江燃又把窦天骁抱回病床,替他蓋好被子,倒上熱水,嘗了一口水溫,插.入吸管,喂到嘴邊,接着又開始削蘋果。
削完他也不遞給窦天骁,也不切片放碗裏,就這麽切下一塊,用刀子插着,喂到對方嘴邊,窦天骁張嘴的時候他會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抵住刀背。
窦天骁吃着切下來的蘋果,江燃啃着中間果核的部分。
談笑風生。
熟稔又自然的動作,一看就知道關系特別要好。
葉曉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但這兩人眉眼間流露出來的笑意,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同尋常,她甚至感覺自己的到來特別多餘,兒子幾乎都沒怎麽正眼瞧她。
臨走時,她給窦天骁塞上一個紅包說:“多買點吃的,我有空再過來看你。”
“不用媽,我有錢。”窦天骁連連搖手。
“拿着吧,”她實在詞窮,“總之你先拿着吧。”
窦天骁百般推辭,最後那個紅包還是被塞到了枕頭底下。
這一切江燃看在眼裏,腦海中的某根弦似乎被撥動了一下,緊接着就是一陣心疼。
這樣推紅包的場景并不陌生,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很常見,但是發生在母子之間……挺奇怪的。
像他這樣年紀的學生,拿着爸爸媽媽的錢應該挺心安理得,就算爸媽不給,也會嬉皮笑臉地伸手要。
那是特別自然的一件事情,因為爸媽寵着,護着。
今天這一幕,讓他忽然意識到,離異家庭和他們普通家庭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窦媽媽再婚生育,為自己構建了一個新的家庭,窦天骁被排除在外。
窦天骁心裏明白,所以就連拿錢都不再心安理得。
順着這條思路想下去呢……
窦天骁的将來,可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情況,父母都不會參與,除非是什麽人生大事。
一個杳無音信的老爸,一個再婚生子的老媽,都靠不住。
說白了,哪天窦天骁倒下了,也不一定有人能拉他一把。
他沒有可以依靠的對象。
舅舅一家倒下之後,他的孤單,彷徨,迷茫,正常人很難想象,所以他才敢冒着死亡的風險去博那幾萬塊錢。
他想要将這個家重新撐起來。
江燃也說不清楚自己對窦天骁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有多麽堅不可摧,能維持多久,但每當看到他蜷縮成一團,可憐巴巴的模樣,就特別想抱抱他,想站在前邊護着他。
這種保護欲是有針對性的。
他可以為了窦天骁奮不顧身……很多次。
也可能是一輩子。
只要窦天骁需要。
江燃準備出去買午飯的時候,在醫院門口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子,牌子常見,但車型不常見。
是于清霁。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打個招呼,對方就拎着一兜吃的從駕駛座下來,視線在他的臉上停頓了一下。
經歷過那場生死大劫,兩人之間也形成了一種相視而笑的默契。
“送午飯?”江燃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袋子,是一堆餐盒和水果。
“嗯,你吃過了嗎?”于清霁問。
“我說沒吃你請嗎?”江燃笑了笑。
“你這麽問了我都不好意思回絕,”于清霁拎起了手中的袋子,“壽司沙拉什麽的吃嗎?”
“吃。”江燃一扭頭,跟他一起往病房方向走。
“那天晚上,為什麽你會知道出口在哪裏?”江燃問。
于清霁按了按電梯樓層,“都憋了這麽久了,怎麽不幹脆一直憋下去。”
“求知欲就是這麽旺盛,就算你不來,也打算去拳館問你的。”江燃扭頭看他,“你打過黑拳?”
“沒有。”于清霁垂下眼眸,十根手指有些不自在地交叉在了一起。
江燃正想說你實在不想提那就算了,對方就說話了。
“是我二叔,也就是我爸爸的弟弟。”他擡頭笑笑,“當年,他跟我爸一樣,也是一名拳手,在一場大賽前被賽委會查出使用興奮藥物,就被國家隊勸退了,之後一蹶不振,打過黑拳。”
“之前沒聽說過你還有個二叔。”江燃說。
“他死了。”于清霁說。
江燃的眼睛都瞪圓了,腦海中閃過了好幾種可能性,“怎麽會……”
“我爸開店那幾年沒工夫帶我,經常把我扔在二叔家,有天,他帶我去了那個半山莊園,那會的莊園地下只有打黑拳的,樓上是玩麻将撲克的,沒現在那麽大,有錢人玩得大,一晚上就可能輸個幾百上千萬的。”
“那會那道門還不是暗門,後來不知道怎麽就被黑板給擋住了,我當時也怕是我記錯了,幸好沒有。”于清霁說。
“那你二叔怎麽會走了呢?”江燃問。
“他是自殺的。”于清霁半倚着轎廂,“因為輸錢,被人挑了腳筋,我嬸嬸大概是有抑郁症,反正脾氣很暴躁,天天對他拳打腳踢,鄰居勸過很多次,我爸媽也經常過去勸,後來有一晚,我叔燒了炭還吞了安眠藥,走得很徹底。”
江燃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聽身邊的人說到這些事情,這和在電視劇裏看到或者是新聞裏聽見的都不一樣。
能感覺到特別真實的死亡。
“那你嬸嬸現在還好吧?”江燃問。
“她在精神病院。”于清霁語氣淡淡的,“她走不出來了。”
江燃從他的話裏聽出了點別的意思,“你這麽幫骁骁,是想拽着他走出來吧。”
“當然。”于清霁笑了起來。
“那,除此之外呢?”江燃舔了舔唇縫。
電梯“叮”了一聲,于清霁扭臉看着他,“我和你幫他的理由是一樣的。”
江燃挺想把鞋子脫下來砸他後腦勺上。
“那就來一場男人之間公平的對決啊”這句話在江燃的嗓子眼兒繞了一圈,被生生咽了下去。
公平?
不存在的。
感情的事哪有什麽公平可言。
他就要近水樓臺先得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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