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全場一片嘩然。
“我.操這誰啊?”
“牛逼!表白都表白到臺上了!”
“我服!真他媽會玩!”
幾秒的安靜後,觀衆席上, 交頭接耳的議論不斷響起。
畢竟都只是還沒出校門十六七歲的孩子, 平時再怎麽鬧騰,在老師和家長面前也得規規矩矩。什麽時候見過這麽肆意妄為的行徑。
在整整一個禮堂的人面前當衆表白。
議論聲中,有興奮的男生已經掏出手機開始起哄:“開燈!開燈!”
看看是誰膽子這麽大。
女生們也在底下竊竊私語, 有戀人的已經紅了臉, 被一旁的小姐妹調笑:“是不是你家那位特意準備的驚喜?”
年少時的愛戀青澀, 盡管心裏激動到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 最終卻只能礙于各種阻撓, 只能偷偷地去牽對方的手。
如果有一個少年願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對戀人告白,那他一定很愛她。
“這個人的聲音好熟悉!”盧莉莉瞪大眼, 激動地去抓程溪的手,“溪溪你有沒有覺得耳熟?”
程溪沒有說話。
黑暗裏, 少女的臉徹底紅透,額頭臉頰耳尖都滾燙, 灼灼的像是有火在燒。頭腦裏一片閃着光的暈眩。
她當然熟悉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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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早晨等在小區外跟她打招呼, 傍晚堅持送她回家, 平時有事沒事找借口來招惹她。天天追在身後, 她怎麽會不熟悉?
然而和平日裏吊兒郎當的無所謂語氣不同, 少年清朗的嗓音此刻格外鄭重。
嚴肅得不像話。
她幾乎都快忘了, 他已經滿了十八歲,算得上是個真正的男人。
可是......
一旁的盧莉莉還在自顧自感嘆,程溪的心砰砰直跳,明明身邊一片昏暗, 卻羞得不敢擡眼。
他想幹嘛呀......
這就是那天他問她要不要來看演出的原因嗎?
她咬着唇,聽着周圍此起彼伏的起哄聲,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繼續留在這裏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事,還是站起身來倉皇逃離。
正在糾結,一束追光燈卻突然打了下來。
燈滅了有一會兒,整個禮堂都陷入深沉的黑暗。什麽都看不見,唯獨那一束光無聲地落在舞臺中央。
照亮少年挺拔的身影。
和前面自備演出服裝的學生不一樣,陸決還是平常那副打扮。白襯衫散漫地敞着領口,露出分明的鎖骨和暧昧的肌肉線條。
他抱着一把吉他靜靜地站在那兒,片刻後,擡眼朝臺下望去。
追光燈下,原本就俊朗的眉目愈發深邃。那道傷疤落在眼角,英氣中多了幾分不羁。
一如既往的野。
“陸決?!”
“卧槽真他媽是陸決!”
“我天我不是瞎了吧!”
臺下的同學們瞬間瘋了。
高二高三的學生早就對他十分熟悉,知道他成天打架惹事的脾性,也知道他對追求他的女生從來都沒有好臉色。
高一新入校的學生雖然不怎麽知曉陸決的事跡,卻多少都聽過前段時間夏衍被揍個半死的消息。
以及被當衆罵哭的何詩雨。
難道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他對夏衍動手是因為争風吃醋,拒絕何詩雨也是為了別的女生?
大家議論紛紛,有好事的已經吹起了口哨:“決哥!你看上哪個妹子了!”
禮堂裏只有這一束追光燈,站在臺上,陸決看不清黑暗的觀衆席,只能聽見議論聲。
他沒有說話。
上午放學後他就來了禮堂,一直待在後臺,沒有出去看程溪究竟坐在什麽地方。
何知遇想告訴他,也被他拒絕了。
這首歌是為她唱的,但他并不想用這種方式來要挾她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想告訴她,他真的好喜歡她。
是很認真、很嚴肅的那種喜歡。
不是随随便便的玩笑。
他沉默的幾分鐘,議論聲已經越來越高,起哄接二連三,甚至還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拍照錄像。
臺下,程溪愣愣地坐在那兒。
場面已經有些失控,她頭腦發懵,只知道身邊的同學很是興奮,一個勁兒追問她的姓名。
連盧莉莉都忍不住開始八卦:“溪溪,你說陸決到底喜歡誰啊?”
她擡眼看他。
坐在前排,和舞臺的距離不算遠,但終究還是隔了幾排人,烏泱泱的一片。
加上沒有燈光,他顯然看不見她。只是抱緊了手中的吉他。
已經沒有逃避的機會,她咬着唇,聽着周圍逐漸熱烈的議論,腦海裏一片空白。
他......究竟想要做什麽?
追問聲漸高,氣氛攀至頂點。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陸決會說出那個女孩的名字時,少年指尖微動,輕輕撥動琴弦。
他彈的是一首有些年頭的情歌。
情非得已。
前奏響起,程溪有些走神。
這部劇最火的時候他們其實都還小,但耐不住口碑極好,每個小姑娘幾乎都偷偷和小姐妹一起看過幾遍。
到了今天,主題曲依然經典,瞬間勾起那種青澀的悸動。
而耳邊,少年的聲音溫柔。
她習慣了他兇巴巴的模樣,不知道他居然有這麽沉靜的一面。
全場昏暗,只有他站在那束追光燈裏,輕聲地唱。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
看到你受委屈我會傷心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不敢讓自己靠的太近
怕我沒什麽能夠給你
愛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觀衆席上的同學忍不住低低地驚呼:“天吶!”
這真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陸決嗎?
追光燈下,少年仿佛斂去了昔日所有銳利的鋒芒。他指法娴熟,邊彈邊唱。眉眼間少了幾分戾氣,俊朗的面容在溫柔的嗓音裏深情得不像話。
不少女生都偷偷紅了臉。
而程溪的臉頰已經徹底紅透,耳尖上的灼熱似乎一路朝下燒到了心口。滾燙地燃着。她禁不住淺淺地吸氣,然後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忍着腦海裏炸成白光的眩暈感。
看不清臺下,陸決也不想去看,自顧自地撥着弦。
他平時不耐煩學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這一周卻練得手疼,早已把和弦爛熟于心。
何知遇說這歌太多人表白的時候都唱,嫌俗,讓他換一首。
他不肯。
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機會。
從來沒喜歡過誰,頭一次小心翼翼地去學如何揣摩女孩子的心思。揣摩來揣摩去,他明白她是個外表柔弱,心裏卻很有主意的小姑娘。
他其實沒有把握她會不會接受他。
他逃學打架、抽煙喝酒,脾氣差得要死。她卻那麽溫柔那麽好。和他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十八年的驕傲不馴,在遇到她後潰不成軍。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貪婪的惡鬼,伸手想要将羽翼純潔的天使拽進地獄,不惜一切代價。
他知道這是不對的,可他還是想鼓起全部的勇氣,最後嘗試一次。
哪怕她可能從此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平時只見過陸決發脾氣揍人,什麽時候見過他這麽深情的模樣。随着清澈的和弦聲和少年溫柔的嗓音,臺下的起哄聲漸漸消失。
大家屏息靜氣地聽着他唱。
最後一個音節結束,陸決終于将目光投向觀衆席。
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程溪腦海裏的白光已經連綿成一片,她保持着那個捂嘴的姿勢,連指尖都不敢動,生怕會被潮水般的暈眩徹底淹沒失神。
黑暗裏,她怔愣地注視着臺上的少年。
他的目光認真而深邃。
“我是真的喜歡你。”沉默幾秒後,陸決開口。
看不見她在哪兒,他卻依舊堅定:“我知道我不是什麽好學生,愛打架脾氣差,從哪裏看都配不上你。”
“但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整個禮堂都回蕩着少年的聲音,“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
臺下的學生終于又反應過來這是在表白,捂着臉小聲地尖叫:“這也太浪漫了吧!”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生,才能讓平日裏不可一世的陸決說出這種話?
然而,在全場熱烈的期待中,少年并沒有說出對方的名字。
“糖葫蘆很甜。”靜靜站在臺上,他只是說,“我以後可以給你買嗎?”
***
程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
她甚至都不記得最後陸決如何退的場,整個人都懵了,再回過神時,已經背着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周秋意漸深,梧桐落葉踩在腳下,咯吱咯吱作響。
但顯然不是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停下,身後的咯吱聲慢了半拍,然後才消失。
程溪回頭,對上陸決緊張的臉。
退場後就看見她默默地離開,他追上前去,她不理他,一個人慢慢地走。
小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仿佛禮堂裏發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樣,她回班收拾好書包,和往常一樣回家。
沒拒絕他跟在她身後,卻也不跟他說話。
盯着少年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禮堂裏那些記憶才一點點兒複蘇。
她還是有點兒懵,一雙眼睛水盈盈地看他。
然後眼眶就紅了。
這下陸決繃不住了。
他沒想把她惹哭的:“操,你別哭行不行?”
她要是不喜歡他,他可以滾得遠遠的,離開這個學校,甚至離開這個城市。永遠都不出現在她面前。
她沒必要因為他這種人傷心。
“你騙人......”他一出聲,程溪更難過。
坐在禮堂裏的暈眩感又回來了,她去拍他想給她擦淚的手:“騙子......”
見不得她掉眼淚,陸決心疼得要死,卻又忍不住辯白:“我沒騙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然而聽了這句話,小姑娘卻哭得更兇。
她知道他喜歡她啊,她又不傻。
他對她的好她全記着,那個拙劣的小熊蛋糕,紗布做的發帶、清晨等在小區外的身影,還有拉開夏衍後那個兇狠絕望的吻。
以前追求她的人都克制,一點一點地對她好。
只有他像是瘋了一樣,什麽都想給她,哪怕她生氣羞惱,還想把他的整個世界都一股腦兒塞到她手中。
連表白都小心翼翼,生怕會傷害到她。
被一個人這麽全心全意地喜歡,她不知所措。
根本不懂該怎樣面對。
“我明天就不來學校了好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他還在替她着想,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安慰她,“你別哭,乖,不哭了啊。”
這個人怎麽總是學不會先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再去考慮別人呢?
她簡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又生氣又心疼。
“你明明不是熬夜寫作文......”難過壞了,她委屈地指責他。
他彈吉他的時候她突然明白過來,寫那幾篇作文哪用得了那麽長時間。他肯定是一整晚一整晚不睡覺,忙着去練琴。
所以白天才會那麽疲倦。
陸決啞然。
他萬萬沒想到她小腦袋裏想着的居然是這個,連忙承認錯誤:“都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熬夜好好寫作文。”
她說的哪兒是這個!
聽到他這一句,程溪簡直要氣死。
“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兒嗎?”她是真不明白他怎麽會這樣。
世界上到底為什麽會有他這種對自己毫不在意的人?
真的被氣壞了,她紅着眼瞪他:“你總是這麽不在乎自己,我也會難受呀!”
盡管經常被他惹得氣到不行,可是看到他拆線也不去拆,打架受了傷也不以為意的樣子,她就覺得很心疼很難過。
她不想看到他這樣。
少女的聲音帶着哭腔,軟綿綿的,水盈盈的眼睛通紅一片。
陸決就愣了:“你、你說什麽?”
她不說話了,仰臉委屈地看他。
眼睫上的淚珠顫巍巍的,随着呼吸輕輕抖動。
他今天唱的歌她全聽進去了,卻只覺得是在說自己。
跟他對她的好比起來,她才是那個幾乎什麽都給不了他的人。眼睜睜看着他這樣卻無能為力,甚至都不敢直白地去關心。
答應過媽媽不會早戀,她躲避他、抗拒他、見到他就想跑。不是因為她怕他。
而是......
“你......”低頭看着她,陸決感覺自己的心快跳出胸膛,“你是不是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