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少年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程溪的臉更紅。

“好啦。”她不跟他鬧, “你到家了嗎?”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今夜月色很美。如水的月光穿過梧桐漸疏的枝葉,溶溶曳曳地落在陸決身上,将他的眼睛照得更亮。

他站在樹下, 擡頭看着她的剪影:“還沒, 快了。”

他其實對家完全沒有什麽概念, 平日裏只把自己住的公寓當做一個可以暫時落腳的地方。他性格倔強, 從初中起就一個人住, 家政每天會按時來打掃做飯,剩下的時間公寓裏空蕩蕩的, 一點兒活氣都沒有。

這麽些年他早就習慣了,也并不向往普通家庭那種相處模式。然而這一刻, 聽着小區裏做飯炒菜的喧鬧聲,他突然有些隐約的羨慕。

哪怕是那種吵吵鬧鬧的生活, 也是被人妥帖愛着的。

“那你不要打電話啦。”聽見他過了這麽久居然還沒到家, 程溪軟軟地說, “天黑了, 路上注意安全呀。”

她知道他那個橫沖直撞的暴躁性子, 生怕他弄出點什麽事兒。

她可不想看到他再受傷。

沉默片刻, 陸決笑了:“好。”

他什麽都聽她的。

挂斷電話,他又在樓下站了好一會兒。

夜漸深,萬家燈火明亮,滿滿的煙火氣息。暖黃燈光下, 少女的剪影溫柔秀麗,羽毛般輕盈的落在心尖上。

他心裏那點帶着妒忌的躁動慢慢平靜下來。

現在他已經有了她,不需要再去羨慕別人了。

***

一夜好眠。

這一晚程溪睡得很熟,連早晨的鬧鐘都沒聽見,最後還是阿姨把她叫醒的。

“昨天看演出看累了?”阿姨知道崇禮舉辦藝術節的慣例,打趣她,“瞧你睡的,都不想起床了!”

說到演出,程溪不禁有些臉紅。她支吾幾句應付過去,吃完早餐,收拾好書包出門。

走到一樓,想起昨天的事,她耳尖發燙,不敢再多停留,埋着頭匆匆走出小區。

今日天氣好,秋日清晨朝陽燦爛,但仍免不了有些冷。少年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見她來,唇角微彎。

他額上一道疤,笑起來依舊是那副兇巴巴的模樣。一雙黑眸裏神情卻溫柔。

她有點兒害羞,最後還是走到他身邊,咬了唇盈盈看他:“說好不要起這麽早的呀......”

秋意漸深,陽光已經不能把晨露曬幹。陸決的外套和頭發都沾了濕漉漉的露水,看上去都透着股寒意。

他笑:“我睡不着,想你。”

一晚上都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滿腦子都是她,根本沒有絲毫困意。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從前追她的時候總是一刻不停地想着她,一秒鐘都熬不過。沒想到當她終于屬于他,那種熱切的思念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燒得心口都灼痛。

她簡直就是上天派來要他命的。

他說得直白赤.裸,毫不掩飾,程溪的臉更紅。

她扭頭不看他,轉身想走,他卻三兩步追上來,一手扶着車,一手去抓她的手。

秋日拂曉溫度低,按理說站了這麽久,陸決的手應當很冷。可牽住她的手卻溫熱,帶着和他身上那種寒氣完全不一樣的暖意。

她不禁有些怔愣,他卻趁她發呆的時候緊緊抓住了她。

少年掌心很暖,結實而溫柔。

“看什麽看?”她呆呆地仰頭看他,他笑得直往外冒壞水,“老子牽一下自己女朋友還不行?”

沒、沒說不行啊......

還是那麽霸道不講理的樣子,程溪說不過他,微微低了頭,卻看見他外套口袋裏露出一抹白色。

是暖寶寶的一角。

察覺到她的視線,陸決有些尴尬,微咳一聲:“不是我非要用你們女孩子的東西啊。”

他只是怕他的手太冷,到時候會凍到她。想來想去,最後在兜裏揣了一片暖寶寶。

沒想到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他全身上下都涼,唯獨牽着她的這只手暖洋洋的,一點兒不會讓她覺得冷。

程溪不傻,想了兩三秒,便反應過來其中的關竅。

她心口有些澀,眼睛泛酸。

她知道他并不是個心細如發面面俱到的人,更多時候瘋起來連他自己都顧不上。然而就是這麽一個脾氣暴躁的少年,面對她時卻細致妥帖到了骨子裏。

一點兒都不肯委屈她。

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她乖乖地讓他牽着走。

陸決心裏其實有些沒底,他知道她乖得不行,多半不太會喜歡他這麽光明正大地秀恩愛。

然而片刻後,掌心裏細嫩的小手軟綿綿地回握過來。

十指相扣,親密地糾纏在一處。

***

“你說決哥昨天那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親臨現場目睹了昨天陸決在臺上的表白,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蔣軒隔了一宿還沒緩過來,他問楚行之:“這得成吧?這必須得成吧?”

要是沒成,第一時間倒黴的可就是他這個現在坐決哥旁邊的倒黴鬼啊!

楚行之聳了聳肩:“那誰知道。”

昨天演出完,臺前臺後都找不到陸決的影子。他倆還差點被湧到後臺去的女生活活踩死,天知道那幫平時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瘋起來怎麽這麽可怕。

然而陸決的電話打不通,發消息也不回。最後把主謀何知遇拽出來一問,三個人誰也不知道情況究竟如何。

“老天爺求求你......”蔣軒虔誠地雙手合十,“我願意用我下次考最後一名換決哥愛情順遂!拜托你一定要讓他成功啊!”

楚行之:“......”心這麽不誠,多半是沒戲。

不過不僅僅是他倆好奇,其他班的學生其實也很在意。那場別出心裁的表白被人錄了下來,三個年級都傳遍了。一時鬧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想知道陸決喜歡的是誰。

“你想出家當和尚?”一進門就看到蔣軒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陸決往他頭上來了一巴掌,“要不要我幫你剃頭?”

蔣軒一個激靈:“決哥你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詳着陸決的表情,然而看了半天,也沒從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裏看出點兒什麽。

他這個人慫,也不敢直接張口問。只能膽戰心驚地朝前排看去,指望能從程溪的臉上瞧出什麽端倪。

但少女和往常一樣,規規矩矩坐得筆直。并不回頭看這邊,壓根看不到表情。

完了......

蔣軒生無可戀地往桌子上一趴,他就等死吧!

坐在座位上,程溪的臉微微有些熱。

他牽着她時握得很緊,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會跑似的。察覺到他敏感的不安,她只能回握住他。

然後他就愣了,指尖也有些僵硬,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後低低地笑。

聽上去開心的不得了。

她覺得他真是好容易滿足的一個人啊。

然而近了崇禮,還有一小段距離,他卻不肯繼續牽她了,戀戀不舍地摩挲了好一會兒,最後松開手,低頭親了口她的指尖。

少年的唇灼熱,落在指尖上滾燙。

“收斂一點兒,不然會被老師發現。”他這麽說。

她知道他肯定不害怕被發現,跟以往那些動手後挨的處分相比,早戀這種事根本算不上什麽。老師們甚至都不會管他。

他這麽小心翼翼,全都是在替她考慮。幾乎把能給她的都給她了。

一顆心赤誠,毫無保留。

她心裏甜蜜,又有些微微的酸楚。

程溪不笨,昨晚陸決堅持要她表明心意的不安和今天牽她手的怯然她都察覺了。他桀骜不馴,卻有着不為人知格外敏感的一面。

她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隐隐覺得這種性格絕對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

她想對他更好一些,讓他不要那麽忐忑不安,一時間卻又無從下手。

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能告訴他,她願意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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