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日淫詞
“齊魅哥哥。”一衆人紛紛起身,恭敬地給齊魅讓座。
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雖然人們通常只管女妓館裏的頭牌,叫做“花魁”,可若論起風姿顏色、琴棋書畫、吟詩作對的才情來,齊魅可是絲毫不比那些個女子遜色,絕對是男倌兒之中、當之無愧的花魁。
他就像一枝風華絕代的牡丹,開得豔麗醒目,明明生着一對招惹風流的桃花眼,卻偏偏傲立萬花叢中,冰清玉潔、一塵不染,帶着遺世獨立、羽化登仙般的矜傲,只讓人想踮起腳來,九天攬月而不得。
齊魅拂拭了一下衣袖,緩緩地落了座。
“大家剛才,是在議論什麽呢?我只于艙中小憩片刻,就吵得我睡不着覺。唉,只得出來,與各位弟弟們同賞這大好春光了。”
其實,齊魅又怎會沒聽清一幹人大驚小怪的言語?他的本事,可不只是單純做個紅牌藝伎這麽簡單,他甘願來到這南館之中安身,自有他的理由。他這是明知故問,想探探這些個小倌到底知道了多少。
大家又添油加醋地,給他們的榜樣齊魅哥哥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齊魅淡淡一笑,看來,是沒有人猜到那小倌為何會自殺的真正緣由了。但齊悅心裏,卻隐約了然了七八分,能夠擁有那種蠱惑心神的控制力的,恐怕只有那一只巨眼。
“好了,咱們勿要再談論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壞了自個兒的心境,”齊魅故意岔開話題,提議道,“今兒個心情好,咱們兄弟同游湖上,應該趁着春色薄酒,賦詩幾首,才對得起眼前的這片明媚啊。”
“是是是。”齊魅哥哥都發話了,又怎敢有人不應。
可随即衆人犯了難,要說這片春色麽,古往今來多少文人雅士已吟遍了,恐怕再難作出什麽新意。再說這賦詩,也需要閱歷不是?兄弟們每日在這南館裏迎來送往,外頭的春色是沒悉心瞧過幾回,可這床帷內的“春色”麽,那可就是觸情生情、出口成章了。
于是有人提議,就以“床間春色”為題,來行一圈酒令。
齊魅眼裏含着無奈笑意,心想,這幫子人,真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也罷,既然衆口一詞,自己也勿要掃了他們的興罷。
于是有人站起來說:“我先來第一首,抛磚引玉。嗯……吭哧吭哧,巨驢推玉磨,嘿哈嘿哈,長犁耕肥田。哈哈哈,怎麽樣,怎麽樣?”
衆人全都望向齊魅,才情絕佳的花魁還沒有說話呢,哪裏有他們胡亂品評的份?齊魅真是哭笑不得,這也算得是一首詩?怪不得這位叫李桃的小倌,張着腿,任人在他的“肥田”裏耕耘了多年,卻始終只能以色侍人,爬不上更高的位置。
但齊魅當然不會把這份不屑表現在面上:“不錯不錯,來,讓我們敬李桃弟弟一杯。”
衆人舉杯,小小玉盅內的瓊露被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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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又來:“紫龍出墨林,潛行入幽谷,莽莽一水間,一入不回頭。深深擊瓊珠,淺淺折龍頭,深淺人自知,輕重扣心頭。”
“哈哈哈,好!”這一次,還沒待齊魅發話,剛才那個叫李桃的小倌,便情不自禁稱贊起這位叫白啓的。以他自身的水平作為比較,白啓的詩形象生動,且用喻雅致,比他的高明了太多。
随後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莽撞的個性,興許會冒犯了齊魅的權威,趕忙自罰一杯,對齊魅讨好道:“白啓哥哥的詩作雖好,但我知道齊魅哥哥的詩一定比他的好上百倍。不聽了不聽了,我現在,就想聽魅哥賦一首,讓我們開開眼界,好生學習學習。”
齊魅莞爾一笑,纖細的玉指撚動了一下手中的玉盅,腦海裏便有了一闕:“桃花開并蒂,鸾鳳伴雙栖。幽口滋雨露,丹桂吐芬芳。錦被逐碧浪,紅燭映雙人。君恩如羅衾,暖我一世魂。”
“哇——”大家微微搖着頭,贊嘆齊魅舉世無雙的才情。本該是粗鄙凡俗的床笫交易,倒叫齊魅描述得,有如浸泡在你情我願的濃情蜜意中那般美好。
小倌們不禁想象着,有朝一日真能遇到詩中描述的那樣一位恩客,真心相待,為自己重金贖身,帶他們遠離這肉欲熏心的煙花之地,像迎娶新嫁娘一般,待己如妻。在漫漫長夜裏,被翻紅浪後,能有那麽一雙手,将自己緊摟懷中,從外到裏,溫暖自己,一生一世,寵愛自己。即便是在百年之後,兩人的肉身都入了土,也能葬在一處,從此魂魄不再孤單。
但小倌們也都知道,這始終只是他們想象出來的奢侈。男子不比女子,娼女嫁人,尚能做妾,而自己人老珠黃的那天,又有誰憐風霜呢?
一時間,氣氛由熱烈,轉為哀傷。齊魅的詩文越是美好,就越是提醒着他們,現實的殘酷不易。
齊魅倒是沒所謂,反正這花魁的身份,也只是他暫時的掩護,若想脫身,随時随地,輕而易舉。可若想逃脫他肩頭負着的責任,卻恐怕永生永世,都無可能。
齊魅撇嘴輕笑,自斟自酌,小啜了一杯後,衆人才反應過來,要向吟出如此好詩的魅哥哥敬酒。
于是衆人又行了一圈酒令,各自作了詩,這個游戲才算完。但天色尚早,今日難得春游一次,顯然還未盡興。
這時李桃又有了提議:“唉,咱們來玩‘打水漂’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