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Fiona急忙趕來的時候, 瞧見林芷初被程霄抱進了車子裏, 她的裙子被撕扯得不像樣, 身上,臉上都有受傷的痕跡,一直不停的, 斷斷續續的哭,可她誰都不理, 只是緊緊抓着程霄的手臂, 身體, 片刻也不許他離開。

Fiona緊張的問:“要不要報警?”

程霄沒有說話,他擡頭看了Fiona一眼, 只一眼,眼神卻淩厲得像刀子。

Fiona不自覺後退一步,她知道他在怪她。

Fiona站在車後,目送他們開車遠去, 很多年後她再回想起來,這似乎是她對程霄最後的印象了,他在怪她讓他的女孩受傷了。

……

程霄忘記那天晚上把她帶回家後,哄了她多久, 她才漸漸止住了哭泣, 他一遍一遍和她說:“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你要我怎麽做?芷初, 你要我怎麽做呢?我都聽你的……”

可她什麽話都不說,只是嗚嗚嗚的不停哭泣,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當他問她要不要報警時,她卻很冷靜的搖了搖頭。

程霄褪退了她的衣服,檢查她的身體,手臂,肩,大腿,每一個角落都沒放過,他發現她除了手臂受了點傷,其餘地方并沒有受到侵犯的痕跡。

他俯下頭仔細檢查她腿間有無異樣時,她雙手緊緊抱着他腦袋,嗚嗚的哭:“程霄,我害怕,我好害怕。”

程霄安撫她,輕輕拍她的背,“別怕,我在你身邊,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他堅定的說,“以後,再也不要做這樣的工作好嗎?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絕不讓你吃哪怕一丁點的苦。”

程霄帶她進浴室裏洗澡,手撫摸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地方,她偶爾輕顫,卻在下一秒緊緊的抱着他,像是恐懼時受到驚吓的下意識反應。

程霄想她應該還是受到傷害了,雖然身體沒有被侵犯的痕跡,但是她此刻眼底裏透出來的都是驚吓過後的餘驚。

他突然覺得有些難受,不管她受到的傷害是哪種程度的,都讓他覺得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才能保護好她,真的只要在她身邊就可以了麽?可是她就是在自己身邊出的事。

他給她洗完澡,為她擦頭發,看到她像小動物一樣眼睛亮亮的沖着他眨眼睛的時候,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做了一個之前一直遲疑着沒有确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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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所有的計劃都抵不過一個劇烈的海嘯所帶來的沖擊。

他恨自己之前的優柔寡斷,恨自己沒有給她創造足夠好的條件,他以前總覺得大家都是學生,可他竟一直忘了自己其實比她大兩歲。他既然選擇與她在一起,也要選擇去承擔責任,可他如今一無所有又拿什麽去承擔?

程霄想起了奶奶眼底的擔憂,突然覺得心情被揉成了一團。奶奶的擔憂是對的,她清楚他根本沒有能力去照顧好她最疼愛的孫女。

假如他們一直這樣走下去,也許可以風平浪靜走到畢業之後,像所有大學畢業生一樣,做普通的城市白領或是醫護工作者,他們會像所有人一樣買樓供樓,做幹不完的工作。

可是他不願意只給她這樣的生活,也不願意讓自己如此平庸。

有些時候,人沒有辦法更前進一步,是因為沒有選擇的機會,既然他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選擇,可以翻身,為什麽要放棄呢?

就在今天之前,他可以給自己找到十萬個放棄媽媽給他選擇的道路的理由,但是就在此刻,他再也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程霄從小家庭離異,生活條件很糟糕,媽媽學歷高心高氣傲,嫌棄爸爸沒本事,他是在不平等的家庭關系下成長的,他一直擔心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像爸爸一樣被妻子嫌棄,這是他骨子裏特別不喜歡性格強勢女人的原因。後來媽媽選擇到了國外繼續深造,并在國外工作,在國外也有了新的機遇,新的生活,媽媽成了女強人,和自己年齡小的男人談戀愛,那似乎才是媽媽的新世界。

媽媽無數次在電話裏頭和他說:“你難道希望像你爸爸一樣無能嗎?大學畢業後做一個普通的醫生?每天準時上班下班,難道你覺得這樣的日子看到頭就是你想要的?媽媽有機會讓你改變現狀,給你和你喜歡的女孩創造更好的未來與生活,你不聽媽媽的話遲早是要後悔的!”

程霄再次回想起媽媽說的話,他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如今已經有些隐隐的後悔了,他又錯過了大半個學期了。說好的出國,一直遲遲沒有提上他的日程,他總想着過一日是一日,也許轉眼之間他們就畢業了呢。他也想要過安逸的日子,可現實如此殘酷,随時有張牙舞爪的人迎面襲來,今日是人,明日是物質,總有一天,他們要面對殘酷的世界,這是物競的規律,他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變得更好,才有資格談保護她。

程霄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他想,她一定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她吧,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突然就住進了他的心裏,滿滿當當的,不管她做什麽他都無法生她的氣,無數次想和她說要不我們算了吧,但是說不出口,他想一直和她在一起,被她的幼稚氣得發瘋也好,被她的十幾天不聯系氣得心都碎了也好,就是不想失去她了。

他從不和她提起自己對未來的計劃,是因為他始終覺得她還那麽小,心理年齡小,她什麽都不懂,他不知道要怎麽與她說清楚他的考慮他的計劃,害怕她難過,甚至想過不要走了,就只是為了不讓她難過。

可是今天程霄突然就意識到一個問題,假如他不想讓她現在難過,以後會讓她更難過。

他的女孩會因為沒有錢而奔波,在他的想法裏,林芷初可以為了追求精神滿足,而選擇一份不太勞累的工作,但絕不是為了賺錢而出賣色相,更不是為了工作而整日整日憂郁發愁,他希望她活得無憂無慮,不需要像千金小姐一樣優雅從容,但至少她必須沒有後顧之憂。

程霄問自己,以後可以給她這樣的生活嗎?他不确定,他現在想選擇的是一條百分百确定的路。

程霄抱着她,給她吹頭發,哄她睡覺,她躺在他懷裏,終于斷斷續續和他說清楚了整件事。“我從洗手間裏吐完出來,原本是想去找Fiona的……”

原來,林芷初從包廂裏出來後,原本是想去找Fiona的,可是誰知道卻碰到了王哥,王哥說要帶她去找Fiona,于是林芷初便跟随他一起走到地下停車場,走到停車場時林芷初才覺得有些蹊跷,可當時她喝了些酒,反應都遲鈍了,轉身想跑的時候王哥發現了,一把将她抓起來扔到他車後廂裏。

王哥動作很快,那個地下停車場又大,周圍壓根沒有其他人路過,他把車廂一關就打算在車上對她胡來,原本以為林芷初也像其他野模一樣,表面推拒,實際動手的時候就會服從,可誰知道林芷初怎麽也不肯屈服,王哥在這方面早已是個老手了,他知道出來做野模的女孩都不單純,就算嘴裏說着不要,等真動手的時候随便摸幾下揉幾下對方就服帖了,最好是再答應給點好處,指不定還能讓她伺候自己。

可是林芷初明顯不吃他這一套,不管他如何哄她,甚至答應給她買名牌包,她依舊死死護着自己的身體,王哥見這塊到手的肥肉,怎麽可能就此放過,原本想把她帶到家裏慢慢享用,誰知道林芷初竟然死活不肯走,還從包裏拿出了一把小刀,朝他臉上刺來,他吓得一跳,還好躲過去了,伸手要去奪她的刀,她喝了酒,原本就沒什麽力氣,哪裏幹得過他?

可是他明顯低估了林芷初的程度,她見自己搶不過,竟和他玩起了自殘,林芷初拿刀子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把尖銳的刀子割脖子上,威脅他,假如不讓她走就死在這裏,讓他一輩子坐牢。王哥原本就是想找個女人玩玩而已,哪裏想攤這攤渾水,眼看她的刀子越刺越深,他把林芷初丢在原地,灰溜溜開車跑了。

……

程霄心疼的幫她處理手臂上的傷口,讓她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做了。

林芷初躲在他懷裏嗚嗚的哭:“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讓你擔心。”

程霄嗯了一聲,再看她的眼神時,卻帶着明顯驅散不開的憂愁。

隔天,程霄送林芷初回宿舍,娜娜和Fiona在宿舍等她,今天上護理實操課,不能曠課,萌七七只能親自去給她們三個請假。

Fiona見她回來了,眼圈發紅,和她道歉。

林芷初覺得這事根本不是Fiona的錯。

娜娜得知整件事情來龍去脈,長籲口氣,拍拍林芷初的肩:“還好沒事,我擔心了一整晚上,還有蘇海,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了……我先去和他說說。”走去陽臺打電話了。

Fiona眼淚蓄滿眼眶,緊張的拉着林芷初的手:“程霄呢?他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

“當然不是。”林芷初反過來安撫他,“程霄不是這種人。”

“他就是!”Fiona想起來程霄的眼神都覺得可怕,她見過這麽多的人,從沒見過有人的眼神像程霄的眼神,可以冷到冰底裏的。“你都沒見到他眼神有多可怕。我想哭!”

林芷初:“……”

Fiona得知王哥欺負林芷初後,當天就請了一整天的假,到王哥所在的辦公室單位,大鬧一場,她故意鬧得他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就是要讓王哥徹底的身敗名裂,并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找到了王哥的頂頭上司總監那裏,狀告他意圖強-奸女性。頂頭上司知道後,表示會對王哥嚴格處理,卻沒有明确說明要如何處理。

Fiona不肯就這麽算了,可是去報警,警方有要求提供證據,以及讓林芷初接受身體檢查,一系列流程下來實在繁瑣,便也不了了之。Fiona也嘗試向輔導員求助,可是輔導員認為證據不足,再者林芷初并沒有受到實際傷害,若真的要追究起來除了惹自己一身騷沒其他好處,輔導員認真建議他們以後少外出社會做兼職,除此之外并沒有提供其他幫助,這件事情也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林芷初沉寂了一個多月,不再去做兼職了,逐漸将重心轉移到學習,廣播臺,以及備考普通話等級考試。

程霄這段時間很忙,但是每天都要和她一起吃晚飯,經常帶她回去家裏,他的話越來越少,林芷初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程霄發現,林芷初經歷過這件事情後,已經開始有了心理陰影,她不敢一個人走夜路了,和他一起走在路上遇到迎面而來的男人,她也會緊張的抓住他的手臂。

每到這時,程霄就緊緊的抓緊她的手,抱着她,親吻她額頭,他真的心疼她。

某天林芷初在家裏看到程霄的護照,才知道他是要走了。

“什麽時候?”林芷初坐在沙發裏問他。

“就下個星期。”

“這麽快。”

“是啊。”

程霄蹲下身子,雙手撐在她身子兩邊,俯下頭看她,認真的問:“我走了,你可以好好照顧自己嗎?”

林芷初搖頭,她想說不可以,但是她不能讓他擔心,最終還是點頭,嘩嘩嘩掉眼淚。

有些事情她卻始終想不通。“你為什麽突然決定要走了?”林芷初緊張的問他,“是不是因為兼職那件事,你生我的氣了?”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掉。

程霄輕撫她臉龐,拭掉她臉上的每一滴淚水。“是。但我不是生你的氣。”他眼圈紅了,聲音隐忍着,“我生我自己的氣,如果我有本事,我就可以保護你。”

“可我不要你保護我,我也不要你有本事……”林芷初哽咽着,抽泣着,絕望的說:“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啊。程霄,假如你真的要走,我不希望你因為這個原因走,這樣我永遠會覺得你在生我的氣,你為什麽不能說謊騙一下我,你為什麽要讓我背着這個包袱,你為什麽要讓我總覺得我是做錯了的那一個,這樣我永遠都不能釋懷,我會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去做兼職,你就不會走了,你能不能騙我一下?跟我說你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走的?”

她說完眼睛噙着淚水看他,他希望他現在就重新編一個必須要走的理由,哪怕拙劣的也好,就是不要用這個理由來讓她一直難過。

可是程霄很是殘酷的搖頭說:“不,沒有其他理由。芷初,你讨厭我也好。可我想讓你永遠記得我為什麽離開,這樣你會永遠記得,如果你不好好保護自己,我會絕不原諒你。”

林芷初的眼淚瘋狂掉下,她打他,他吻她的臉,一遍遍的說:“等我好嗎?我會給你很好的生活,會給我們的家創造一個你喜歡的世界,我們會像你說的一樣,結婚後住在貼滿都是我們照片的房子裏,我會讓你像公主一樣住在裏面。等我擁有這一切都好嗎?”

林芷初搖頭,她想說不好,她想和他說:“程霄,我不想要這些,我不是公主,從來不是,以後也不是,我不要這些啊,為什麽你不懂……”

但是她只能沉默的掉眼淚,一聲不吭。

有些路假如是他注定要走的,她有什麽資格去阻撓他?她只是在冥冥之中借力推了他一把,但是她又會不甘心的想,假如她那天不去做兼職,他是不是就永遠不會走?

這成了日後三年裏夜夜折磨林芷初的刀子,她總心存僥幸的想着,假如不要發生那一切,程霄一定不會離開自己,一定不會。

一個星期後,林芷初送程霄去機場。

程霄在計程車上給了她一張銀行卡,林芷初推還給他。

程霄的的态度堅決到不容置疑,“每個月都會打錢,你去拿,如果你還把我放在心上,你就去拿,如果你不拿了,我就當你想和我分手。”

林芷初捏着卡片,心想着,程霄真狠,他越來越狠了,因為她做錯了一件事情而已,只是做錯了一件事情而已,他就這樣懲罰她,甚至用分手威脅她。他以上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要求她,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呆呆的看着銀行卡片,不知從哪裏來的委屈,眼淚掉下來。

程霄湊過去,一顆眼淚一顆眼淚幫她擦幹淨,但是半個安慰的字都沒有。

她抹掉眼淚,在他懷裏,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為什麽要逼我?那些你所認為的對我好的,我并不覺得好。”

也許是她最近哭的次數太多了,程霄不再像從前一樣看到她的眼淚就淩亂。

他仍舊冷靜的堅持着:“芷初,對不起。有些事情我不能再任着你的性子,聽我的好嗎。”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我都聽你的,但是你為什麽不能聽聽我心裏想要的是什麽?”林芷初在心裏一萬遍的吶喊,但是這句話始終沒機會出口。

她送他進安檢口,流着眼淚和他揮手告別,他眼底沒有半分離別的不舍,只有決絕的冷靜,她站在他的對立面,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他離她好遙遠。

那天她一個人站在機場,她一直站在視野最開闊的機場門窗那裏,機場有無數人分別,擁抱,揮手,告別。天上的飛機不停的起飛降落,不停的啓程回航。

冬天的夜晚,她瑟瑟發抖,卻怎麽也挪不開腳步,她總有一種自己還站在這裏等他回來的感覺,可是他的航班已經飛走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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