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過了元宵節,三密的氣溫回升了不少,幾乎讓人以為到了春天。

呂陶頌終于從被老板奴役的日子裏短暫跳出幾天,穿了身足足貼了二三十個反光條的衣服回到了三密。

比起才回來也沒幾年的許衍,他對這個地方要更陌生。除了沒什麽變化的老街老巷,其他任何新變化都變作了他的景點。

要說每個人硬拉扯出一個優點,呂陶頌這人就是不用倒時差,無論什麽時候,都精神旺盛得像頭牲口。

他不像是坐了長途飛機的人,活生生把原住民許衍逛得癱在咖啡店一步都挪不動。

呂陶頌呲溜冰美式,點評道:“你還是不行,這都又有男朋友了,體力跟不上,日子能過得好?”

“你先閉會兒嘴吧。”許衍豎起食指在自己腦袋邊繞了一圈,“我現在後悔讓你陪我去布市了。”

“那你看誰好你找誰吧,這世上就我最sweet了好嗎?”

實在是再多聽一句話就過載,許衍往桌上一趴裝死。

歇了四十分鐘,他還是覺得沒緩過勁兒。這期間呂陶頌已經進出幾次,踩遍了咖啡館周圍的大小“景點”,正百無聊賴地打鬥地主。

呂陶頌輸完歡樂豆,把手機往桌上一拍:“馬上六點了,您要不把車開到吃飯的地兒再歇?”

“你就是不想讓我好過。”

話雖這麽說,許衍還是拎起鑰匙往吃飯的地方走。他周圍沒什麽親近的人,數來數去其實也就只剩呂陶頌這麽一個師兄了。

談羽也知道,把呂陶頌當成了集父母親朋好友于一身的綜合體招待,直接定了三密最高檔的一家地方菜館。

許衍倒是聽說過這家菜館味美價高,小時候來過一次,一例時鮮菜要價280。

他沖坐在後頭的呂陶頌說:“我們談羽可是把你當貴賓招待,你做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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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陶頌:“那我只吃十碗米飯就好了。”

也不知談羽是不是常常常常客,泊車小弟遠遠就認出了他的車,趴過來說:“談總已經在樓上等你們了。”

後座的呂陶頌啧道:“總呢,我們小許出息大了。”

許衍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下了車揪住他的後領就把人往樓上拖。

迎賓小姐沒見過這種陣勢,臉上的笑非常真情實感,推開門還對呂陶頌眨了眨眼:“裏邊請。”

呂陶頌都不用自己走,直接被甩了進去。

談羽愣了一下,也看不懂現在的情況,他随機應變扶住呂陶頌:“你好,我是談羽,許衍的男朋友。”

“你好,我是呂陶頌,許衍的奴隸。”

許衍捏了下手,呂陶頌:“你好,我是呂陶頌,許衍的師兄。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誰逼你一樣。”許衍挑了位置坐好,仰頭問談羽,“菜點好了嗎?”

談羽:“點了幾個招牌,看師兄還想吃什麽?”

許衍:“點那麽多幹什麽,剩下打包回去也不好吃了。”

呂陶頌瞬間收回了已經摸到菜單的手,平靜地往椅背上一靠:“就是,別和我客氣,都是自家人。”

沒想到物理博士是這種形象,談羽看出他也是真的不在意,補點了湯也沒再堅持。

他問呂陶頌:“師兄今天去什麽地方逛了?”

本來是随便問問,誰知道呂陶頌直接表演了一段貫口,活像報地名。

許衍補充:“我就是這樣被累死的。”

天兒是沒法聊了,正好菜陸陸續續傳了上來。

定的桌子大了,不過三人不講究,紮到一起也不影響。

平時吃飯談羽和許衍都是各管各,今天他也沒強行伺候,只幫呂陶頌遞了塊毛巾。

本以為是個見家長的場面,沒想到變成了請出國游子吃中國菜的環節。

呂陶頌吃什麽都說香,雖說菜品确實遠超市面上的普通水準,但真要說起還是常見的家常菜,只是多花了心思更精細些,暫時不是好吃到人神共憤的神仙水準。

作為一個劃艇健将,呂陶頌的胃口也好,直吃得剩下兩人停了筷,他還在埋頭苦幹。

許衍愛憐地捏了捏呂陶頌的發尾:“我得找呂爸多要點錢,去布市不得吃窮我。”

“你別打劫我爸。”呂陶頌還顧得上回嘴,“老頭子現在用支付寶的筆筆攢攢錢,每天節流。”

“但住舊金山的高級公寓,一月五千刀。”許衍補充,“我看可宰。”

“那你宰成功分我點兒,我現在合租五百刀都嫌貴,到了冬天燒水取暖。”

許衍幾乎都睡了一覺,呂陶頌終于滿意地停了嘴,他随便抹了把嘴,問:“就地兒聊還是續攤兒?”

“你還吃嗎?”許衍比較慎重。

“喝點兒總行吧。”

找酒館是談羽的拿手好戲,問清呂陶頌愛喝啤酒,他幾乎沒怎麽思考就直奔目的地。

許衍是知道他的本事的,轉頭給呂陶頌說:“上次我倆去了一個窗邊小館,那酒真是絕了,地方也很浪漫。”

“酒不醉人人自醉,跟對人,你喝九度都浪漫。”

談羽矜持地掰了一下後視鏡。

為了表示真不是跟沒跟對人的事兒,到地方後,許衍氣勢洶洶地掀起門簾就往裏沖。誰知門裏的過道窄得驚人,他差點沒剎住栽進櫃臺裏邊去。

呂陶頌笑得前仰後翻,還拿手指比着拍照的姿勢嘲笑他。

談羽也笑,順勢拉上了許衍的手,指着牆上問:“喝什麽?”

和上次去的情懷自釀不同,這家店走得更像是淘寶風,酒單上勾勾畫畫,寫的全是許衍沒什麽印象的酒。

他問老板:“勾掉的什麽意思?”

老板:“賣完了再沒買。”

呂陶頌也問:“那是好喝還是不好喝?”

老板:“天下好酒多了去了,拴一根樹上做驢嗎?”

口氣還挺大,聽那意思是好喝,呂陶頌閉着眼睛随便點了杯:“我看看你的好喝什麽味兒。”

老板也不含糊,咣當咣當砸了三個大杯上桌。

談羽和他熟,兩人還眉來眼去一下,頗有點知己的味道。

呂陶頌碰了碰他的肩:“弟妹,愛喝酒?陋習昂!”

“愛好。”談羽抿了口啤酒,眯了眯眼 ,“還能讨心上人歡心。”

他的心上人在旁邊偷樂,抱着酒杯一口咕嚕掉大半杯,爽得長嘆一口氣:“桃兒單身三十載,哪知道讨心上人歡心這檔子事兒。”

“松松!”呂陶頌抗議,“再說了,我追女神時,她的金工錘子都是我給做的。”

“是,人家拒絕了你,你還要回來了。”

“那我包國際快遞了啊!人生第一次,多寶貴。”

“你跟呂爸一塊搞筆筆攢去吧。”

呂陶頌意難平,對杯吹完,朝老板豎了個大拇指:“品味還可以。”

“怎麽,我開店還專為騙你?”老板提溜來個小板凳坐他們對面,“談總,走你們的路給我運批酒成不?”

沒想到這種場合還能談生意,許衍抱着酒杯趴在了吧臺上。

談羽倒像是習慣了,點了點頭:“你發給我,要有合适的路線我提前知會你。”

老板笑眯了眼:“好不容易攢了一批,發快遞太貴了,到時候運到給你分一份。”

還在冬天裏,啤酒館的生意一般,除了邊上坐着一位近乎流浪漢的哥們,就只有他們仨。

呂陶頌飯量好,酒量也不差,這輩子還沒嘗過爛醉的滋味,打算通喝酒單。

許衍沒他量大,才要到第二杯,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什麽。

兩人同時開了口。

呂陶頌:“什麽計劃……”

許衍:“有希望嗎……”

這麽一對比,反倒顯得許衍有些消極,他有些不耐地刨了刨頭發:“現在就只有一個消息,只說渠星在布市,也只是聽說他的回憶錄裏有我父親的篇幅。可要是沒有那幅字呢?萬一那幅字根本就不存在……”

呂陶頌放了酒杯,一把把他薅進自己懷裏,手下力道不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傻仔,想什麽呢,咱們打聽了那麽多年,真要沒戲,這也不是第一次。”

“可次次都是失望……師兄,這次要是不行我就不再想了。”許衍幹脆在他懷裏舒服靠下,還扭了扭,找了個舒服姿勢,“我信爸爸,他是個天才,張富恩那種……”

他還有最後的不對別人評頭論足的底線,呂陶頌顯然不受拘束,他把空杯子往老板那兒一推:“肥頭大耳的,一丁點兒靈氣都沒有,除了當年那幅字再沒什麽好作品。按說抄襲這種事,也不總是小名氣的人去抄大名氣的,但是總是沒天賦的去抄別人的靈氣,能學得來形,學不了內裏的氣,再給他一輩子也比不上師父的腳後跟。”

許衍的笑聲從呂桃兒身上那些反光條裏穿插而過,透出來的聲音悶悶的,總歸是真的笑意。

他直起身,也要了杯酒,這次幹脆地一飲而盡,拿空杯子和呂陶頌幹了個杯:“其實前段時間我已經看開了,拿起和放下差不多,路還是得走。”

呂陶頌瞄了眼談羽:“呵,男人。”

他們師兄弟許久沒見面,說的還是談羽沒有參與過的往事,他早早就自覺地和老板靠在了吧臺的另一頭。

突然接收到呂陶頌的挑釁,他有點茫然,迷迷蒙蒙地回了滿眼問號。

“*……”呂陶頌說,“你這男人真帥,我早就想說了。”

許衍也往談羽那邊看了眼,指着自己問:“我帥還是他帥?”

“師弟,師兄是個嚴謹的科學家……”

“那你別說了。”

天色從窗邊一點點褪掉黑墨,到最後只盛了一點淺淺的藍。

呂陶頌像個人形酒缸,老板把他的酒杯專門擺了一摞,要走時已經滿滿當當摞得老高。

老板:“下次來他得加錢,要麽扣下給我洗杯子。”

酒牛喝再多也醉,呂陶頌眯着眼沖他打了個響指:“扣個屁,我給你買個洗碗機!”

老板:“談總,錄下了嗎?”

談羽苦笑,把呂陶頌拉扯到自己身邊:“改天再議,先走了。”

同樣是喝醉酒的人,許衍文文靜靜像只小貓咪,呂陶頌卻是頭活驢。

談羽一邊手挽男朋友,另只手牽男友的師兄,整個人幾乎被撕成兩半。他伺候醉酒的人這麽多年,也幾乎控制不了呂陶頌。

好不容易上車,給兩個酒鬼系好安全帶,呂陶頌打了個悠長的嗝,劃艇的手鐵鉗一樣迅速捏住談羽下巴,嚴肅地說:“我想看電影。”

他手勁兒太大,談羽直接爆了淚,他甩開呂陶頌:“看個屁。”

呂陶頌:“那我就睡了。”

世界終于安靜了。

回家的最後一段路也沒什麽功夫,談羽和司機一人扶一個,總算是安頓好了。

等他給許衍擦完臉,時針已經敲上了8。

談羽沒忍住在他身旁坐了會兒。

只坐着不夠,他又忍不住捏了捏許衍的臉,最後索性坐在地板上,趴在床邊看他。

他沒有喝多,甚至沒有一點喝過酒的實感,異常清醒地平視着許衍。

最後也只是在他手背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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