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談羽始終記得那天落在對方手背上的吻,在許衍走的第三天,緩慢地提起了想念的情緒。

早幾年,不要說隔了高山海洋,只要不在一個城市,電話不夠、書信太慢,思念全無落足之處,只能憋在胸腔尋隙生長。

可現在能聽到聲音、看到臉,還是不夠,談羽琢磨出點兒真知灼見:想念跨越時間。

不比在國內,布市和這邊隔了11小時的時差,只能短暫碰一會兒面。

談羽還向許衍感慨,幸好他有一份十分繁忙的工作,幾乎填補了日子的多數空白,不然每天睜眼想男友、閉眼夢男友。

許衍當時笑他沒出息,但視頻請求還是按時按點準時報到,要是談羽忙着沒接到,隔十分鐘他還會再來一次。

人已經到了布市,找渠星的路卻不順暢。

渠星在鴿子籠住着,許衍拍回來的小屋很小,幾乎沒有隔開功能區,客廳連着廚房,過了沙發又是一張床,不大的屋子還懸滿了各式書法作品——這人已經到了眼裏只能看見書法的境界。

只是不見渠星本人,他們等了幾天,還是隔壁鄰居說渠老出門春游去了,每年三月都得去一趟,歸期不定。

呂陶頌索性租了輛小越野,倆人成天在市裏閑逛,不定時過去看看渠老回來沒。

異鄉是心境開闊後的閑情逸致,談羽卻閑不下來。

樂和超市這幾年幾乎壟斷了三密的市場,雖說有口皆碑,但攤子還是鋪太大,持續虧損的分店不少,一直都是用盈利的分店均衡這部分損失,惠邡想動一動。

要動卻難,日常運營那些個股東插不上手,到了這種時刻,紛紛變作食腐的烏鴉撲了上來。

連續開了好幾天晚會,談羽一個大男人散了會兒都覺得骨頭要散架,惠邡還是面上的平淡模樣。

最近事情太紛雜,有些事不得不防,談燚被送到了外婆家。白天還好,一到夜裏要睡就會哭鬧找媽媽。

有時候,談羽也想勸惠邡,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直接再找一個。談燚對談非沒有一點印象,年紀也小,接受新爸爸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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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又想,惠邡是這個家最厲害的人,她能扛得住,不做也許就是不願意。

談燚一見着媽媽就能獨立睡覺了,變回了平日裏通情達理的小寶貝。

對着自家女兒,惠邡自然是再累也不會說“不”,睡着了她還不放心,得等談燚睡熟了才敢離開。

惠家媽媽心疼女兒,想起談非也恨他死得太早。更不要說看見談羽這個小叔子,從來沒給過什麽好臉色,所以談羽很少過來。

近幾天因為超市的事,他和惠邡整天在一起,只得盡可能避着惠家媽媽。

誰知道,向來不主動打理他的惠家媽媽居然先開了口,語氣寫滿了試探:“小邡再找一個……你覺得合适嗎?”

談羽愣了一下,問道:“阿姨,這是有合适的人了嗎?”

“這你別管。”

他苦笑:“您別拿我當外人。”

惠家媽媽瞪着他看了半晌,放棄持續了幾年的抵抗,坐在他身旁:“小邡太累了,就這幾天瘦了好大一圈,白天四火還問我,說媽媽每天都在幹什麽,怎麽都顧不上管她……我怎麽說,說她為了你們談家的生意,忙着裏外不是人?”

“媽,別在談羽跟前胡說。”惠邡哄好談燚從樓上下來,正好聽見幾句,她揉了揉眉心,“公事我都能應付得了,家裏你就讓我少操點心吧。”

“你還知道家,一點都不顧家,掙再多錢有什麽用?”

“我是顧得少,可我也沒拉着哪兒啊。四火跟我多親,也是端端正正長到現在,您不能看我回來得少,就說我不行吧。”

惠家媽媽向來說不過女兒,換了一個怒瞪的目标,幹坐了半天,錘了下大腿走了。

成年人似乎都在親人面前留了一定空間,媽媽一走,惠邡立刻委頓下來,朝談羽笑了一下:“以後她再提這些,你糊弄過去就行。”

“那你想再找嗎?”

惠邡的笑原本就很淡,聽見這話幾乎消失不見,她想了想,問:“你對許老師是什麽感覺?”

“他是好人,我想好好和他相處。”

“那這就是我和你哥哥的開始,我真的再也沒有遇到過比他更好、比他更适合我的人。”惠邡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但我也是真的不在意。”

時間太晚,不是個合适的深聊的機會,談羽沒再說什麽,幹脆地告辭了。

回去的路上許衍要和他視頻,他沒刻意調整自己的狀态,但還是擠出些笑容才接了起來。

布市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可能太陽光太強烈,手機有點看不清,許衍眯了好一會兒眼才睜大眼睛。

不等談羽問好,他就先問:“怎麽了?”

“沒怎麽啊。”談羽看屏幕裏的他,“剛送完惠姐,正回家。”

“感覺你喪喪的,不是很高興。”

自然是一點小情緒都瞞不過靈動的許衍,談羽皺了皺臉,簡短地總結:“太忙,事兒太多。”

“好想摸摸你。”許衍真的擡起手,在那一端做了一個摸摸的手勢,“許老師心疼你,可以的話,多想想許老師,別讓自己太難受。”

車已經到了小區樓下,談羽下了車,挂了耳機繼續和許衍說話。

“今天去哪裏玩了?”

“還是在市裏瞎轉,桃桃要找美食攻略裏的pizza店,我差點走到腳斷。”許衍說,“你呢?”

“查了檔案,開會到晚上,剛才去看了看四火,現在又見到你,回血了。”

不等許衍說話,那邊就傳來呂陶頌長長的“哦”。呂桃兒是糙人脾氣,能理解情人間隐秘的情愫,但親師弟就在旁邊對着另一個男人說這說那,他還是想打死許衍。

談羽擡高了聲音:“師兄好。”

“好個屁,你們許衍路癡一個找不到地方才腳斷的。”

“那你幫幫他嘛。”

呂桃兒:“我要是不路癡,能靠他?”

得,談羽無奈地纏了纏耳機線:“出去玩就當鍛煉身體了,許老師不要太嬌氣。”

“怎麽又是我嬌氣?”許衍迅速把臉擺回屏幕,“你……”

他想快活點兒逗逗談羽,可是看這人一臉疲态,又怕此刻的快活對他來說都是負擔,他迅速擺了擺手:“你趕快回去休息吧。”

談羽“嗯”了一聲,聽他的話挂斷了視頻,然後給他發了一個親親的表情。

手機很快傳回新消息提醒,他再沒多餘的力氣管,摘了領帶癱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連軸轉這麽多天,頭疼比之前頻繁很多。

談羽摁了摁眉角,感覺銳痛已經從側邊經過太陽穴蔓延過來,正亢奮地一跳一跳,極有存在感,也非常疼。

他撐着坐起來,從茶幾下掏出藥盒,囫囵吞了幾片。也沒回卧室,窩在沙發上就地蜷成了一團。

再醒來外邊已經是大天亮,意識到可能睡過了頭,談羽猛地掙紮起來,摸來手機一看,果然已經亮了一片紅色的提醒。

他給惠邡回了電話,說一會兒就到。随便沖了個澡,飛快地出了門。

比起前幾天的陰雨連綿,今天終于放晴了。

談羽急匆匆往門外走,還沒出去就覺得自己被太陽晃了眼,好半天眼前都是一片虛無,他只得扶着門緩緩,這才四平八穩地繼續往車上走。

昨晚實在是沒睡好,司機從後視鏡繞了眼都能看出來,勸道:“談總要不先眯會兒,到了我叫您。”

後座已經擺了文件,談羽擺了擺手,誰知拿起還沒看幾行,眼睛、腦袋就開始叫嚣着要罷工。他沒再逞強,往後靠了靠:“我要是到時候沒醒,你叫我。”

談羽的司機年紀不大,開車倒是很穩。

小年輕有眼力勁兒,到地方談羽還沒醒,他看見等在那邊的惠邡,悄悄地下了車:“惠總,談總在車上睡着了,您看?”

惠邡有些詫異,往車上看了眼:“睡着了?”

“嗯,早上見他時精神就不大好。”

在車上睡着到底也不安全,可把人吵醒讓他換個地方休息,談羽肯定不會照辦。

惠邡想了想,說:“車沒熄火吧?你挪到個陰涼地,車窗降點兒,照看着點,讓他睡夠。”

“好。”

将近十一點,談羽的手機響了一聲,他落在一旁的手跟着動了一下,人這才迷迷糊糊醒來。

他真是太累了,乍一睜眼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看見是許衍的視頻,接起道了聲“早”。

許衍記挂着他,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對過兩邊的時間,估摸着他這會兒應該閑下來才敢發視頻。沒想到,一接通就是一張剛睡醒的漂亮臉蛋。

他晃了下手:“昨晚睡好了嗎?”

談羽這才發覺不對,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還在車上。他抻了下手臂,連帶着整個身體發出一聲疲勞之後的喟嘆,搖頭說:“沒有,不過補了一覺,現在覺得還行。”

成年人總有不得不做的事,許衍沒辦法說讓他放下工作這類的矯情話,再多的心疼只能揉在眼裏:“我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談羽笑了一下:“想吃你做的飯,幹脆你養我算了。”

“我喂你吃飯都沒問題。”許衍往被窩裏縮了縮,“是不是誤了早上的事兒?”

“惠姐在,就是沒幫上她。”

“惠姐也可辛苦了,四火小朋友這幾天誰在管呢?”

一個有意體恤,一個承情放松,兩人隔了很遠的時間和距離絮絮叨叨說起了家常。

許衍起身給談羽看布市的星星,手機無法照出星空的全貌,但也能摘到一兩點星光。

他靠着窗點了支煙:“我有沒有說過?以前覺得你就像我的星星,嘩啦一下就幫我照亮了一些東西,才有了現在。”

談羽不知道,結結實實愣住了。

屏幕裏的許衍和煙頭的紅光一起盛在黑夜中,在這一刻,甚至壓過了身後星空的閃爍。

他張了幾次嘴,倉促地笑了笑,說不出半句分量相持的話來。

“談羽。”許衍說,“我想讓你做任何事都循心,太累、太崩潰都沒關系,有許老師心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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