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在那臨近郊外之處。
曲玲珑有些訝異,忍不住問道:“雯娘怎的将鋪子開設在此?此間人煙不旺,于生意不大好的。”
雯娘一邊帶他們進鋪中一邊嘆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初個開張,錢財并不多,中街地段我是開不起的。”
這倒也是,曲玲珑颔首不再多言。
她這鋪子雖開設的偏僻裏面料子卻也不少,櫃臺上擺滿了尺來長的各色布匹。
雯娘拉過曲玲珑的手繞過櫃臺,掀開內間的青布挂簾道:“前面的這些個料子都是尋常穿的,女郎的嫁衣可用不了,女郎用的料子在內間呢,跟我過來看看吧!”
曲玲珑點頭,身後碧落也要跟着進去,卻被雯娘一攔帶了點懇求的笑:“我需給女郎量尺寸,一時半會出不來,我這也沒個夥計什麽的,就麻煩妹妹幫忙看會子店吧!”
“這……”碧落不大願意,看向曲玲珑。
她這确實連個夥計也沒有,一個婦人獨自支撐一間門面,讓曲玲珑心生敬意,想着能幫她一些是一些,便道:“碧落你就在外間幫雯娘看一會子吧,我去量了尺寸,挑個布料就出來。”
她這樣說了,碧落只好應下。
這羅秀坊看着不大,裏面卻大有乾坤進了內間也不即是房屋,竟是道長廊,過了長廊方是個兩進的院落,搭着葡萄架,現下還未到結葡萄的時節,只有那長的蔥翠鮮靈葡萄葉子,看起來倒也溫馨。
曲玲珑看向旁邊的雯娘:“這裏也是你居住的地方嗎?”
雯娘一邊颔首,一邊帶她進了左手間的廂房,裏面布置的很是簡單,外間就放了一個大理石圓桌和幾個繡墩,雯娘笑道:“庫房雜亂,女郎先稍坐,待我将那料子拿來給女郎選看。”
曲玲珑應了聲,坐到繡墩上等她回來。
片刻間便有腳步聲傳來,不妨她這麽快便回轉,曲玲珑奇怪,還未及轉臉,腰間一緊,身子一輕就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往內室走。
曲玲珑大駭,趕忙掙紮脫身,但那人的兩條胳膊卻像是兩只鐵鉗緊緊的箍着她未曾松動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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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戲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爺走了這麽多天,嬌嬌可有想爺?”
始聽到這聲音,曲玲珑心中就是一涼,是那顧西臣回來了!那個雯娘定是與他串通好的,特意引她過來!
現下顧不得別的,曲玲珑立刻高聲喊叫,希望碧落能聽到過來救她。
顧西臣倒沒攔她,抱着她大步進了內室繞過紅木雕花屏風往那架子床處走去:“嬌嬌聲氣好聽,待會兒可要多叫幾聲給爺聽聽!”
曲玲珑駭的手都軟了,仰着臉看他,聲音都在抖:“你……你好好說話,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顧西臣将她放坐到床上,雙臂撐在她身子兩側垂着眸子看她,神色變的陰沉可怕:“敢趁爺不在,往爺頭上添綠瓦,嬌嬌你真當爺是那泥捏的菩薩麽!”
聽他這般歪曲事實污蔑自己,曲玲珑饒是心中害怕,到底沒忍住直視他的眸子道:“我乃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兒,與你有什麽幹系,一直以來被你無端糾纏,我何曾心原過,要說有關系那也是仇敵關系!”
這一番話說的顧西臣臉色更加陰沉,想他多早晚對個婦人這般上心,得了好寶貝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處理事務的時候滿心是她,用飯睡覺想的還是她。
得知那李媽媽從青桑縣回來,都等不及叫人前來問話,扔下一衆商行的人自騎了馬回侯府,當聽說她收了他的鲛珠還奚落了那兔兒爺似的宋子玉,真恨不得飛到青桑縣将她攬到懷中狠狠親親她的小嘴兒!
忍不了心中對她抓肝撓肺的渴望,他撂下一衆事物不管,親自挑選聘禮,每一樣都是貴中之貴,珍中之珍……如此準備了大半月方備齊,趕忙着又去求了太後老祖宗撥了她身邊伺候的貴嬷嬷,跟着一道來青桑縣迎她過門。
哪曾想他這般費心費力,急急巴巴的趕來,得到的竟是她要與那兔兒爺成婚!
他多早晚被人這般耍弄過,當時那沖天惡怒簡直快要把自己撐爆!可自打見到她那刻,那股惡氣忽的就煙消雲散了去,質問她是想聽她軟語求他一番,冷不丁的聽她語帶嫌惡的說與他是仇敵關系,一時心都有些涼了,那股子怒意又在漸漸上湧。
他這般陰森神色望着自己,曲玲珑着實害怕,垂着眸子不敢看他,躬身想從他臂彎中滑出去,一聲冷哼,身子一沉就被人壓倒在了床上。
顧西臣覆在她身上,鉗制住她拼命拍打掙紮的兩只手腕舉到頭頂,在她紅唇上親了一口微微擡臉,咧着唇邪笑:“那爺今天就把這仇敵關系變為男女之間最親密的關系!”
他說着,空餘的那只手已經利落的解了她的腰帶摸到了裏面的汗巾子。
曲玲珑已然駭的臉色刷白,手上青筋微爆,眼見他已經抽掉了她的汗巾子,就要掀開她的衣服,羞憤絕望中,她咬了上了自己的舌根,卻聽他在耳邊低語:“嬌嬌可要想清楚了,令堂大人還尚在呢!”
他慣會揣度人心,拿人短處!曲玲珑聞言果然停了口中動作,顧西臣一笑順勢含住她的耳垂,手中就要挑開她的衣衫。
忽的身下的人兒開始不住的起伏抽動,他吓了一跳趕緊擡起頭,正見她含着一雙帶淚的豔豔桃花眼無線委屈的望着自己,就像是他欺負了她一般。
望着這麽一雙眼睛,顧西臣心中一陣酥麻,怒氣和欲望也在漸漸消散,疼惜的低頭替她吮着淚珠:“爺的心肝啊,怎的又哭了?”
那淚水卻越來越多,她開始嗚咽出聲,就如那孩童哭的萬般委屈可憐。
她哭的顧西臣心都亂了,慌忙的松開鉗制着她的手将她抱起來哄着:“心肝啊,莫哭了,是爺錯了,爺不動你了,莫再哭了。”
她窩在他懷中抽泣了半晌方擡臉,紅腫着一雙挑花眼:“你若是真的喜歡我,就放了我吧,我會一輩子念着你的好的。”
她說話聲氣兒還帶着悶意,不時抽泣着,讓顧西臣連她這要與他分離的話也生不起氣來,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哭的發紅的臉頰,嘆氣:“那兔兒爺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樣癡心對他?”
曲玲珑不答只拿着那雙帶淚的清澈雙目望着他:“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又是讓他魂牽夢繞的軟語哀求,顧西臣默了半晌,忽的擡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在她要掙紮之際,複又擡起臉,松開了握着她腰的手:“走吧!”
如蒙赦免,曲玲珑忙不疊離了他的懷抱下床,連衣服都不及修整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顧西臣定定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變的陰鸷。
☆、談判
曲玲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來的,待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雲來客棧門前。
這客棧便是宋子玉一衆人包下暫時居住的地方。
碧落已經哭紅了眼,她在前面被人制住時便知道不對,待見到自家姑娘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跑出來還有什麽不知道的,趕緊的一面幫她整理衣服一邊給她帶帷笠,她似乎已經失神任她動作,只一心往城內走。
此刻見她回神,碧落大喜忙看她:“姑娘要去找表少爺嗎?我去幫您叫一下。”
曲玲珑沒有說話,在她已經快要走進客棧之時忽然開口:“回來,不去了!”
說着自轉身走了。
碧落只得回身,趕緊跟上她:“姑娘怎麽了?”
白紗覆面,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得她的喃喃聲:“還有四日,還有四日,四日一過便都好了!”
碧落在旁聽的心疼又心酸,眼睛一澀忍不住又掉了淚,怕再惹她想起不愉之事,也不再多言,只緊緊跟在她身邊。
回去之後,曲玲珑再沒出過後院的垂花門,夜間是和碧落一起睡,門窗鎖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終于到了她要出嫁之日,那顧西臣再沒出現過,一切都風平浪靜。
曲玲珑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些,只是她着了妝,穿好嫁衣,戴上鳳冠,在閣樓上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她心心念念之人帶人前來迎她。
就在曲堂禮忍不住要去雲來客棧相問之時,有個腰系白布圍裙小二打扮的人過來,說是宋郎君派他來傳話的。
還需傳話?曲堂禮越發覺得有問題,趕忙問:“他們怎麽了?發生了何事?子玉讓你來傳什麽話?”
那小二道:“郎君本是要過來接女郎的,只是忽然從京裏來了一人,看模樣是郎君家中的仆人,言說那宋老爺在外被人打的将将剩下一口氣兒,讓他們趕緊回去看看。那宋夫人一聽登時就暈了過去,郎君分身乏術只得派了我過來給女郎帶個話,說是待他料理好家中事物定會回來接女郎,讓女郎不要憂心!”
曲堂禮聽的直皺眉頭:“怎的會突然如此?”
大喜之日突遭惡事确實是讓人糟心,小二撓了撓頭,寬慰了曲堂禮兩句便走了。
曲堂禮站了會兒一回身見垂花門下,着了鳳冠霞帔的曲玲珑正呆呆的站着。
怕她難以接受,曲堂禮趕緊過去,安慰:“人有旦夕禍福,正趕到這了,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你也別太擔心了,待子玉料理好定會回來接你。”
她面上看不出什麽,聞言只是點頭:“女兒曉得,阿爹,我先上去了。”
回到閣樓上,曲玲珑取下鳳冠,換了嫁衣,像什麽都未發生一般,拿過紅木雕葡萄紋嵌理石圓桌上的繡繃,撚過繡花針細細的繡着早前未完成的鴛鴦戲水,只是那似鋒芒的針尖穿過綢布的少,紮到她纖指的多,将将繡了個雛形的鴛鴦翅膀上血珠點點,她卻一無所覺。
碧落在旁看的不忍,終于伸手攔住了她:“姑娘,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也莫拿自個兒身子撒氣呀!”
曲玲珑掙了掙,沒掙的開索性松了手:“不繡了,你把它拿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晚晚間也莫再來!”
只要她不傷自己身子,碧落哪還有不應的,趕緊拿着繡繃将門帶上出去了。
曲玲珑坐了會兒,忽然起身将那一直緊閉的南窗打開,望着不遠處那朱紅色長廊上飄蕩的鈴铛流蘇挂飾出了會子神,又回身到堂中的繡墩上坐着,這一坐便坐到了天黑。
她未掌燈,幽暗中房門忽然發出“吱呀”一聲兒輕響,一道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
不妨她背對着門端坐在繡墩上,那人愣了下,輕笑出聲:“嬌嬌在等爺麽?”
他說着自走到曲玲珑面前,有月光灑在她面上,眉目漆黑,唇色如血,豔豔眼暈之上貼了倒水滴狀的赤色花钿,她難得着了妝,雖比以往要濃麗了些,卻也還是美的惑人心。
那人看的“啧啧”輕嘆:“爺的嬌嬌真美,也只嬌嬌能當的起濃妝淡抹總相宜這句詩來。”
曲玲珑擡眸靜靜的看着他:“是你做下的。”
不是疑問,是陳述。
知道她指的是什麽,顧西臣沒否認,扯了個繡墩到她旁邊,長腿伸到她兩側大馬金刀的将她圈坐着:“爺這是在幫嬌嬌考量着兔兒爺呢!”
聽得他這番無賴話,讓曲玲珑心口起伏了幾瞬,到底沒有發作,依舊平靜的看着他:“你想要做什麽沖我一人來便好,做什麽非得扯上旁人?”
顧西臣搖頭:“我倒希望那兔兒爺與嬌嬌是兩不相幹的旁人,可嬌嬌都要嫁與他了,這讓爺如何能容忍?”
見曲玲珑眉頭立刻皺起,他嘴角輕揚,伸手輕撫她眉心花钿:“少時富足,衣食無憂,父母疼愛,讀書考取功名不過是為了顯示才情,是以高官厚祿于他毫無吸引力,也就是說他為你舍棄的不過是自己最無用的東西,除卻這些,嬌嬌且看他可還能為你舍棄什麽?”
曲玲珑聽得冷笑,終于忍不住心中積壓的憤懑,一把打開他的手:“我喜歡的是他的人,并不是他為我舍棄什麽,即便他一樣也不能為我舍棄,我也喜歡他!”
她怒極出口,雖是實話,更多的卻是為了氣他,他讓她難受這麽久,這次她也不想讓他好過!
顧西臣果然被氣到,臉色立時就是一變,微眯着一雙幽深的眸子陰測測的看了她半晌,忽的一笑:“嬌嬌氣爺呢!”
他說着起身,難得沒有糾纏她往門口走去:“嬌嬌放心,爺只是廢了那兔兒爺的父親,斷了他的貨源,不會傷那兔兒爺一分一毫,就看他能否忍受的了家中巨變所帶來的窮困,若他挺過,回來娶嬌嬌爺自此不再擾你二人半分,若他挺不過……”
他轉臉,月光中那張臉沒了往昔的戲谑,貴氣俊雅中是深深的情意:“若他挺不過,嬌嬌就需嫁與爺!如何?”
聽得他終于肯放過她,曲玲珑大喜,雖是有條件,但她對宋子玉有信心,忙點頭:“你若出爾反爾怎麽辦?我如何信你?”
顧西臣挑眉,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嬌嬌是期望爺出爾反爾?”
曲玲珑皺眉:“你……”
顧西臣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留了句“若在這之前不想讓爺再來尋你,那南窗就莫再阖了!”身形一晃便出了門去。
☆、妾(小修)
自此,那顧西晨果然再沒出現過,曲玲珑稍稍心安了些。
只是許久過去京中也未曾傳個信兒來,情況不明讓她憂心,終是忍不住親自出門去托人進京打聽情況。
突逢變故,怕她整日呆在家中胡思亂想,曲堂禮也沒攔着,只讓碧落跟在她身邊。
因着上次的事情,碧落一直心有餘悸,一路上緊緊握着曲玲珑的手,也不敢帶她走遠,只去找了在鄰街住的李仁守。
這李仁守是個木匠,從小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是以最是古道熱腸。他雖身世可憐但卻是個有上進心的,知道這樣下去不是長法,少年時跟着個老木匠做學徒,吃盡了苦頭才學得這門手藝。
他為人忠厚,做出的物件不僅精美實用,工錢也不多,是以在這青桑縣也小有名氣,經常有人給他介紹生意,因此也時常往京中去。
她們過去時,李仁守正在給個雕花交椅上色,一擡臉見對面不知何時站了倆婦人,驚的手中一滑,那紅醬醬的刷頭從交椅刷到了他的手上。
碧落看的發笑:“真是個呆子!”
來求人家辦事還這樣笑人家,曲玲珑伸手敲了敲她的頭:“不許胡說!”
那李仁守原本就因為失态而赫然,待見得那帶着飄紗帷笠的女郎,伸出如雪似玉的纖指,聽得她如莺鳴鹂啼的聲音,他心中忽的就是一陣急跳,眼前浮現的是月前在她家門口見到的嬌顏,那是他這輩子也未曾見過的顏色!
見他赤紅着一張臉愣愣的看着她們也不說話,曲玲珑以為他是被碧落笑的不好意思,趕緊上前兩步:“李大哥莫怪,碧落她是無心的,你別在意。”
她就在他眼前,離他是前所未有的近,有那幽幽香味傳了過來,李仁守站在那裏額頭上不覺已滲出了汗珠:“沒,沒,沒……”
他這拘謹的模樣讓碧落差點笑出了聲,強自忍了忍才道:“李大哥,我們來找你是想再請你幫個忙。”
禮仁守趕忙點頭。
曲玲珑看他:“不知李大哥近日可要再去京中嗎?能否幫我打聽打聽宋翰林府上的情況呢?”
她原本是寫了信箋的,但是一來怕太過麻煩旁人,二來也是怕給宋子玉添亂,是以只得作罷!
對面女郎雖有白紗覆面,但李仁守依然不敢看她,側開了目光連連點頭:“好,好,我……我今天就,不,一會兒就去。”
聽他這話意思竟像是專門為她跑這一趟的,曲玲珑有些過意不去:“李大哥莫要勉強,若是有事不能進京也無妨的。”
李仁守忙擺手,依舊側着臉:“沒有,沒有,不勉強,我……我正好要進京。”
他已經這樣說了,曲玲珑不好再說什麽,從碧落那裏拿過裝了銀錢的紅帶素色荷包雙手捧了遞給他:“我知李大哥不是那等愛財之人,只是我們兩次三番的麻煩您實在是過意不去,這些碎銀子您就收下吧,也算得我的一點心意。”
陽光下那雙手靜潤嫩白的讓人心顫,李仁守原本沒想要可看着那雙手,不自覺的就接了過來。
見他肯收,曲玲珑心中也高興,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道了謝方帶着碧落回去。
他們已經走了很久,那李仁守還愣愣的站着,半晌才回過神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荷包,雖然連朵花也未曾繡,但就是莫名的覺得小巧精致,這是經了她手的,李仁守呼吸一粗,緩緩将它舉到鼻間輕嗅,上面果然還餘有她的淡淡幽香。
交代完這件事,曲玲珑仿佛有了盼頭,精神也好了許多,每天都要催碧落去看看那李仁守回來了沒。
只要她不再像前段時日那般消沉,碧落樂的日日去看。
只是那李仁守不會騎馬,是趕着他平日裏拉貨送貨的牛車去的,她們等了近兩月他都未曾回來,吓得曲玲珑以為他中途出了什麽事情,要去報官之際,他終于回來了。
他回時,碧落正好過來,見此大喜小跑着到他身旁:“李大哥你可回來了,怎的去了這麽久?”
那李仁守形容有些憔悴,自牛車上下來之時,腳下是看的出來的不靈便。
碧落看見了,驚駭:“李大哥你腿怎麽了?途中出了什麽事情?”
往她身後看了看,并未有他期望看到的人兒,李仁守有些失望,怕碧落看出來忙輕描淡寫的回道:“無甚大礙,自出發四日後便到了,只是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被牛踩傷了腿,不得已才修養了這麽些日子方回。”
他其實是被一夥人打傷了腿,那夥子人來勢洶洶,個個穿着黑色勁裝,卻也不蒙頭蓋臉,大大咧咧的圍他。不遠處還有一人騎着匹雪白的高頭駿馬,發絲全部梳起用了束發嵌寶紫玉冠束着,長眉俊目,身上穿着件倭緞鑲沿,塌二十四股兒金線縧子的绛色绉綢鹌鹑爪兒的箭袖長衫,外罩蛋清雲鶴織錦石青地的貢綢披風,腳蹬綠皮哇如意行靴,端的的貴氣逼人。
他們倒是不搶財務,只專照他腿打卻也不是下了狠手,只讓他一時走不了路,末了那騎在馬背上一直未曾動過之人,忽然一甩手,一道銀光閃來卷過他胸前一直貼身放着的荷包帶了過去,陰沉沉喝道:“你這野漢好大的狗膽,竟敢肖想她,念你還有些用處,此次爺便繞了你這一回,若再有下次便是那閻王爺來為你求情,你也過不得五更!”
他那時雙腿已斷,巨疼之下滿頭大汗的說不出話,有心想去追回來,卻哪還能起來,只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退了去!
這番遭遇太過驚駭,他怕說出來吓到她們便扯了個謊。
聞說碧落也未曾懷疑,看着他的腿:“可好些了?我還是先去幫你尋個郎中過來瞧瞧吧!”
“不用,不用”怕她再提這事,忙岔開話題:“我到之時,那宋翰林的情況不是太好。”
碧落的注意力果然從他腿上轉開:“怎的不好了?李大哥你快說!”
想起京中那家的情況,李仁守也忍不住的嘆氣:“我去之時,那宋老爺的命已經保住,但這腿疾算是落下了,聽說再不能下地行走,因此他變的暴躁易怒,不住的摔東西打人,那宋夫人都不敢近他的身,整日的嚎哭。”
碧落聽得大驚,簡直不敢相信:“怎會就落下這麽嚴重的腿疾呢?”
看了她一眼,李仁守不忍:“更糟糕的是,當初為了救宋老爺,宋府耗盡了錢財方托了關系請來了宮中的太醫,再加上宋老爺開設的衆多鋪子忽然斷了貨源,是以……”他頓了頓:“現下京中的人都知道這宋府雖還在,但不過就是個空殼子!宋翰林那點微薄的月奉是支撐不起這麽大的府邸的。”
他這一席話聽得碧落心中五味陳雜,從李仁守那回來,在閣樓下躊躇了許久才敢進去。
一聽得聲響,曲玲珑就忙從卧房內出來:“今個兒回來這麽晚,可是那李大哥回來了麽?”
碧落看了看她,微微點頭。
等了這麽多天終于有了消息,曲玲珑心中激動,伸手抓住她的手:“他怎麽說?玉哥哥他怎麽樣?過的好不好?姑父他如何了?身體可好了?”
她這一連串的相問,讓碧落心中越發的難過,望着她希翼的眼眸,閉了閉眼終于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這番話就像那陣陣驚雷擊在了曲玲珑的心頭,将她打的讷讷無語。
她知道他的處境會不是很好,但沒想到竟會這麽嚴重!
而讓他們變成這樣的人,其實是她!
見她瞬間變了臉色,碧落擔心拉過她的手安慰:“姑娘莫要太過擔心了,表少爺那般人物,說不定這時候都挺過來了呢!”
曲玲珑緩緩點頭,忽然拉着她進了卧室:“你幫我找找我的繡品、首飾、還有話本子,一會兒随我去集市上賣掉。”
她知道她只一味的自責愧疚改變不了什麽,她必須要為他做些什麽才是!
她的繡工還算不錯,蘇繡、湘繡都會些,這麽些年她大大小小繡了有近百副,拿出去賣的話也能賺得百餘兩銀子,還有她的那些個話本,不多的首飾……雖不值幾個錢但此時能多一文是一文。
她們這麽大動幹戈驚動了曲堂禮,他知道她們請人去京中打聽情況一事,見此情景立時就覺不對,逼問下碧落只好道出了實情。
聞說,曲堂禮也是難以置信,看着曲玲珑收拾出來的一堆女兒家的小物一時有些生氣:“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為何不先告訴阿爹?你這點東西能頂什麽用?”
曲玲珑垂首,罪魁禍首是她,她想自己去贖罪。
曲堂禮嘆氣:“子玉他這是遇到大坎了,微薄的銀兩于他無用,最要緊的是要把貨源問題解決了,如此一切都會好轉。”
他也是商人,說出的話一針見血,直中要害。見曲玲珑擡臉看他,他方繼續道:“咱家還有個古銅鼎,百年前的物什,少說也能值個五千兩銀子,還有子玉帶來的那些個聘禮……”他沉吟:“應當可以暫且幫他一幫,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阿爹就帶着它們進京去看看。”
曲玲珑知道那古銅鼎是他們家最值錢的物什,也是他最喜愛之物。上次為了她要将它抵給那惡賊,這才還要為了她将它當了……
思至此處,曲玲珑再難忍眼中淚意撲倒他懷中:“阿爹。”
她這樣惹的曲堂禮哭笑不得:“這麽大個姑娘了,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
正說着,張嬸子忽然進來,手中拿着個信箋,言說方才有個信使送來的。
曲堂禮接過,上述“阮阮親啓”下注“子玉”。
這信箋竟是宋子玉送來的!
曲堂禮趕緊遞給曲玲珑:“子玉給你的信箋,快看看他說了些什麽?”
曲玲珑點頭忙拆開,裏面是一張紅底箋紙,上述: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蔔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将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曲玲珑看的原本就還未幹的雙眸更加濕潤:“這是封婚書。”
“婚書?”
聞說,衆人愣怔過後都是大喜:“這麽說來,他已然渡過難關了!”
一時之間,氣氛由先前的悲愁變的歡喜。
婚書既達,不日便會來迎親,好再曲玲珑的嫁妝早就理好,只需在迎親之日着好嫁衣,上好妝容,戴上鳳冠,披上紅蓋頭即可。
并未讓她等太久,次日午時便有吹啰打鼓的聲響傳來,碧落早就等着,聞聲趕忙開了大門,果然是一隊駕着紅漆馬車,着紅衣的迎親隊伍。
他們停在曲宅門前,從那隊中走出一個俏麗丫鬟來,細挑的身材,耦合□□的菱衫,青緞掐牙背心,下面是條水紅色的裙子,正是綠鴛。
她神色間也滿是喜慶:“曲老爺,我家公子譴女婢過來迎女郎過門了!”
曲堂禮是跟在碧落後面出來的,有心想問問宋子玉的近況,無奈此刻因迎親的聲響過大,而聚起的人群衆多,只得請了那綠鴛進門說話。
那綠鴛倒也配合,跟着進去了,曲堂禮這才趕忙問道:“子玉他如何了?你們家老爺呢,腿好些了麽?”
綠鴛笑道:“公子他才智超群,這點小事兒是難不倒他的,這不,他料理好家中事物就忙譴了我帶人過來迎女郎了。”
聞說,曲堂禮放了心,心中對宋子玉更加滿意:“他怎的沒來?”
綠鴛道:“家中還有夫人和老爺需照看,公子他走不開望曲老爺見諒。”
才短短近兩月,他雖能料理好家中事物,定還有許多事要忙,在此情況下還能想着先來接玲珑,讓曲堂禮心中寬慰,正待說話,那綠鴛忽的一拍手:“啊呀,差點忘記了,公子親自為女郎選了吉服呢!”
她說着自跑了出去,須臾抱着個三寸寬一尺長的紅木匣子進來:“這就是公子為女郎準備的吉服,奴婢給女郎送到閣樓上去吧。”
曲玲珑在閣樓上正由了張嬸子給她梳頭發,不妨她忽然進來都愣了下,綠鴛忙笑道:“奴婢是來給女郎送吉服來了,這可是公子在京中親手為姑娘挑選的呢!”
聞言,張嬸子忙接了過來打開,那樣式确實比她在成衣鋪的要新鮮,只是顏色不是正紅卻是暗紅的。
張嬸子當即皺了眉頭:“這怎的不是正紅色?”
綠鴛搖頭:“奴婢也不曉得,這是公子選的,可能是家中變故突發而選了暗紅來壓壓邪氣吧!”
“這是什麽話?”張嬸子聽得越發不高興,正欲再說些什麽,那綠鴛又催道:“女郎快些個吧,時日已晚,別晚間尋不到驿站了!”
曲玲珑對暗紅、正紅原本就不怎麽在意,想到這是宋子玉親手為她選的便道:“無事的張嬸子,我就穿這個吧!”
張嬸子不願:“正紅才是正妻穿的啊姑娘!”
曲玲珑點頭:“我曉得,可能是玉哥哥他一個男子不懂得這些吧!”
她這樣說了,張嬸子只好聽從的幫她換上。
因着事先有準備,曲玲珑裝扮并沒有用太久,半個時辰後就在張嬸子和碧落的攙扶下出了閣樓。
真到了這一刻,曲玲珑方覺不想嫁了,每走一步都是掙紮:“阿爹……”
曲堂禮就在她身旁,自己疼了十八年的女兒就要走了,他一時老淚縱橫,強壓着上前将她扶入馬車:“玲珑啊,去吧,去了就要好好過日子,你過好了,阿爹也開心。”
曲玲珑已經泣不成聲,只是連連點頭。碧落作為陪嫁丫頭跟在她身旁,此刻也是哭的跟淚人兒似的。
新人已至,迎親的便開始動身,曲堂禮沒攔着,卻默默的一路跟到了郊外,看着她們消失在視野中久久未動。
曲玲珑打小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郊外的慶雲寺,此去京中路途遙遠,途中颠簸讓她很是不适,為了宋子玉她一直堅持着,如此過了四日,終于進得京中。
馬車也不知停在了哪裏,她扶着碧落的手下得馬車,沒有想象中的鞭炮齊鳴、賓客雲集的喧鬧,好再有她熟悉的一聲“阮阮”。
月餘未見,如同隔了經年,曲玲珑鼻頭一酸落下了淚,沒忍住伸手掀開了蓋頭,想看看他。
只是還未觸道,便聽得一個老婦的厲聲:“莫動手,這蓋頭不是你能掀的。”
曲玲珑頓住了動作,聽得宋子玉壓抑怒氣的聲音:“林嬷嬷!”
這紅蓋頭本就該是新郎君掀開的,這林嬷嬷雖嚴厲了些倒也有道理,曲玲珑伸手想安撫下他,只是始一伸出去就被人緊緊的握住,他的聲音在紅蓋頭外緊張又希翼:“阮阮你終于要嫁給我了。”
曲玲珑颔首,對啊,她終于嫁給他了,往日的一切都只是個噩夢,以後他們會好的。
他拉着她的手在她旁邊引路:“阮阮,哥哥帶你進去。”
她從未來過這裏,有紅蓋頭遮面,她看不到前面的路,外面的景,但是有旁邊之人拉着她,她踏步之下未曾有半點遲疑。
不知拐了多少個彎,進了幾道門,終于停了下來,依然沒有賓客的喧鬧聲,寂靜中只有持禮人高喊:“新夫人給高堂敬茶!”
沒有拜天地直接敬茶?曲玲珑心中疑惑,她未曾看過旁人成婚,但看過的話本子上都是要先拜了天地的……
難道不是嗎?
正疑惑着,有人遞了個成窯五彩茶盞過來,這種時刻她只能接過,宋子玉牽引着她跪下:“這是母親。”
将茶盞恭敬的舉到頭頂奉上,曲玲珑輕喚:“母親。”
本以為會有奚落、刁難,沒想到曲氏竟未曾多言,只輕笑一聲,喝了她敬的茶便不再做聲。
她笑的很是怪異,曲玲珑以為她心中不快,并未曾多想。
持禮的在旁邊喊道:“新夫人給公……”
“好了!”宋子玉忽然出聲打斷,扶着曲玲珑起來:“走吧阮阮,我帶你回房。”
不給“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