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九曲峰外。
柳釋往山下走,他行色匆匆,卻并沒有選擇禦風而行,而是神情恍惚,徒步行走于山間小道之中。
忽而,就在柳釋尚在似乎飄忽不定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周圍有其他修者的氣息。
柳釋峰眉皺起。
是誰在窺探九曲峰……難道是有修者欲對柏函不利?
思及此,本就對舊友愧疚不已的柳釋揮手便召喚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雷炎彎刀,一記雷天斬就朝着氣息傳來的方向狠狠揮去,霎時間,紫光霹靂,雷火交加,刀風掠過之處草木皆成了焦黑碳狀。“滋滋”作響之時,尚散發着燒焦的氣味。
那隐在樹木之後的人用靈力護住了周身,身前的樹木卻盡數化為了黑灰,沒了遮擋之物。
柳釋收起雷炎彎刀,擰眉望去,發現那人卻是宿歌。
宿歌,他來九曲峰作甚?
柳釋看見他,眉頭皺的更緊,立時厲聲道:“呵,你還有顏面來九曲峰。”
宿歌心性冷漠,聽到這話不禁勾唇微嘲:“這話,由你來說,恐怕并不合适。”
宿歌之所以在此處窺探,是因為他本已是元嬰後期巅峰的修為,數十年來都只差臨門一腳便可以步入化神期。
但在這個至關重要的節點上,他卻屢屢嘗試,屢屢突破不了。
原本,宿歌以為是自己底蘊積累不夠深厚,閱歷尚淺,還不到突破的時候,于是他便如以往一樣,常常外出歷練,游走于生死一線之間。然而又是幾十年悄然而逝,突破一事卻還是沒有絲毫進展。
最近,他隐隐察覺,自己無法突破的原因,似乎是有了心魔。
難以置信的是,這心魔,仿佛與孟亦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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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前幾日因靈芮之事,頻頻接送孟亦之時,宿歌感知到的。
修真之人,最怕心中積壓魔障。這心魔,只要生了,不論執念或深或淺,到突破大境界,需渡雷劫之時,都可能會一個不慎就會因此走火入魔甚至隕落覆滅。
如他這般,因心魔而致使修為遇到瓶頸,難以化解,自然也有之。
因此,宿歌來到了九曲峰,只為找尋自己心中魔障的源頭,然後将其及時消除——他并不認為自己的心魔是因為孟亦而來,這其中想必是有其他原因。
當然,這其中原因,他自然沒有告訴柳釋的必要。
反觀柳釋,他心中有結,這結就是他對舊時摯友的愧疚,與此同時,他也看不慣宿歌和玄溫,深覺他們二人的行為不可原諒。
在這樣的情況下,宿歌竟然嘲他“這句話由你來說不合适”,這般想着,柳釋心中大怒,再度執起雷炎彎刀忽然出手與宿歌大打出手。
宿歌立時祭出武器抵擋,與柳釋戰作一團,他修為不及柳釋,打鬥中祭出薇羅仙子交于自己的法寶,奈何柳釋的師尊兼生父乃是淩霜劍宗宗主,作為二等宗門,柳宗主的修為雖然不及玄溫和散源,但也可與四大長老中排行第二的薇羅仙子一戰。
因此,柳釋身上的法寶只多不少。
二人刀劍相向,你來我往,不多時,宿歌便敗下陣來,身上添了許多傷痕,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平日裏素白的衣衫變得破爛,染上灰塵與鮮血。
柳釋倒是沒有真的把他怎麽樣,他作為代表淩霜劍宗來鴻衍宗為散源大能賀壽的來客,如果在鴻衍宗的地界上殺了他們四大長老之一的門下愛徒,這事恐怕不能善了。他不過是看宿歌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順眼,給他些教訓,這種程度的傷害,除了疼痛了些,并沒有什麽大不了,吃點上好的丹藥,瞬間便能完全恢複。
柳釋收起雷天斬,飄至空中,睥睨地看着宿歌:“你別再來打擾柏函。”
宿歌吃了回血和療傷的上好丹藥,身上傷痕恢複,衣衫卻還是那副狼狽的樣子,他也不去在意,更沒有用法術将衣衫煥然一新,而是勾起唇角,神情冷然嘲諷:“我說過,這話誰說都可以,你來說,只會讓人嗤笑。”
柳釋蹙起英挺眉峰:“你!”
就在這時,異變凸起,二人身側忽然閃過一道急速鞭影,鞭子狠狠抽到了他們手臂一層,灼熱火意直接燒穿了他們用貴重材料織成的衣衫,燙傷了二人肌膚,留下焦炭的痕跡。
他們二人方才打的太過投入,竟是都未注意到從昏睡中清醒的靈芮何時躲在了暗處,朝着他們發出了攻擊。
靈芮好容易傷好醒來,哪怕是為了不讓薇羅仙子擔心,宿歌也不能對尚處于虛弱期的她大打出手,于是他只好作罷,也沒再理會柳釋,只衣袖一揮,便畫作一道光影消失在了原處。
柳釋無奈,靈芮是柏函寵愛的小師妹,柏函已經對自己如此冷淡疏遠,自己更不敢拿他這個師妹怎麽樣,只好吃下這個虧,扭頭深深看了一眼九曲殿,也禦風離去。
靈芮深知自己修為不及那兩人,身子又剛剛痊愈,無法繼續與他們正面交鋒,便美目沉沉凝視他們消失的方向片刻,這才轉身往九曲峰上走去。
——柏函哥哥,芮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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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內,孟亦眯着清冷雙眸,惬意地曬着太陽。
童衡吃了回天洗髓仙丹,閉起關來不是一兩日的事,索性孟亦也并不着急,仙丹吃了,最後是何結果都是他自己的機緣造化。
就在孟亦如這般悠悠出神之際,九曲峰的禁制被人所觸碰。
孟亦站起身,緩步走向栅欄門,穿過禁制走了出去,擡眼往外看去,卻見站在那裏的人,是靈芮。
靈芮一身素紗,玉立娉婷地站在九曲峰的山腳下,她遠遠地看着孟亦,柳眉微蹙,輕咬殷紅下唇,靈動美目中波光粼粼,啓唇叫道:“柏函哥哥。”
孟亦眼角化柔,颔首:“嗯,你醒了,身體好些了?”
“好了,”靈芮左右仔細看着孟亦,見他神情無異,身子比自己剛剛離開鴻衍宗時好了太多,心中稍定,這才繼續問道,“柏函哥哥,你怎麽救得我?”
孟亦泛泛提及:“早些年留下的丹藥,剛好派上了用處。”
兩人并不進入九曲峰,就站在這禁制外熟稔地交談着。
“剛剛我碰到宿歌和柳釋了,靈芮修為不及他們,将将只趁他們不備各打了他們二人一鞭。柏函哥哥,”說到這裏,靈芮仰頭直視孟亦,眸中全是盈盈水光,語氣無邪而真誠,“總有一日,靈芮要把那幾個人的抽皮剔骨,再将他們的心髒和元嬰挖出,捧到柏函哥哥面前來。”
聽着靈芮說的話,孟亦恍惚間想起了那年他遭受那般磋磨,從生死邊緣掙紮回來,氣力全無靈息微弱地躺在九曲殿內溫暖的玉石床上的時候。彼時,靈芮便站在他身旁不住地掉眼淚,說她恨極了鴻衍宗,也不再敬慕師尊。
她說自己有朝一日,終要将那幾個人抽筋拔骨,也剖去元嬰,剜了心,血灑滿地,肉熬作湯,然後帶她的柏函哥哥離開這裏。
後來,她當然沒能帶走孟亦。
玄溫最初設下九曲峰禁制的時候,甚至為此定下了不準靈芮踏入九曲峰的規矩。至于靈芮後來所謂的“外出歷練”,一是她想為孟亦找來重塑元嬰與心髒的天材地寶,二則是迫不得已。
猶記那年,靈芮在一旁哭着,床上的孟亦則唇色蒼白,擡眼吃力地望向窗外,只覺天氣着實是冷得很,從身上冷至了心底,冷的四肢無力,眼角酸疼。
于是他問靈芮,這麽冷,是下雪了嗎。
靈芮哽咽着回答他,沒有下雪,柏函哥哥,是你的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