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見來人是柳釋,還未等他說話,孟亦便先淡聲喚了聲:“童衡。”
童衡立刻走到孟亦身邊:“先生?”
“送客。”
童衡聞言,不問緣由,應聲道:“好。”
随即童衡便将目光轉向了柳釋,疏離客氣道:“這位修士,請。”
柳釋聞言皺眉,似是覺得這仆從太過礙眼,他皺眉揮手驅動靈力,想将這仆從懲戒一番,卻發現自己的靈力似乎受到了限制。
柳釋轉念一想,就知道這是禁制的緣故,于是他只好暫且放過童衡,轉而看向孟亦,将自己帶來的儲物袋遞到了孟亦面前:“柏函,這裏面是我為你尋來的奇珍異寶和對你身體有好處的丹藥,同樣的丹藥我前些年也送來了一些,你用的可好?”
孟亦揉了揉眉心,淡聲道:“我從未收過你的東西。”
每年是有人送來些他能用到的傷藥之類,但那都是玄溫命人送的,來送東西的人也都是鴻衍宗的管事。
柳釋一愣:“這……是為何?”
孟亦大致想到緣由,卻懶于說出來,只道:“請吧,九曲峰今日不會客。”
孟亦對他疏遠冷淡,柳釋又急于弄清緣由,上前将自己帶來的東西放至了孟亦面前石桌上,輕聲道:“那好,柏函,這些你能用上的東西你拿着為好,別急着拒絕我,我們畢竟曾經是摯……”
“請吧。”童衡冷着俊毅面容,冷淡又不失客套地打斷了柳釋的話。
童衡不喜歡眼前這個人,他隐隐覺得,自己的先生或許就是因為眼前這名修者才變成如今這樣,而方才,他分明想說的是“摯友”二字。
所謂摯友,恩師,傾慕之人。
傷害過先生的,或遲或早,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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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釋的話再度被打斷,對童衡觀感更差,但礙于舊友面子及禁制約束,不便說什麽,最後又叮囑了孟亦幾聲,這才出了禁制,急匆匆欲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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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釋走後,孟亦沒有選擇躺在樹下躺椅上小憩,而是對童衡道:“我昨日帶回來的東西在何處?”
童衡聲音恭敬:“童衡幫先生收了起來,放在了先生平時存放東西的地方。”
“好,”孟亦微微點頭,“你随我來。”
便帶着童衡一起走到了自己居住的木屋中。
進入屋中,孟亦坐在木凳上,童衡不用吩咐,就去拿來了昨天孟亦帶回來的東西。
孟亦先拿出裝着衣裳的儲物袋,遞給童衡道:“我靈力不足,難以打開,這裏面是我買的幾件衣裳,你取出來,放在衣櫃中。”
“衣裳?”童衡聞言疑惑,“先生出宗門了?”
孟亦淡聲道:“嗯,想取一樣東西,就出去了一趟。”
童衡聞此擔憂道:“先生日後若是有什麽事,直接吩咐童衡就好,不必麻煩先生親自跑一趟。”他擔心先生本就體弱,若是不好好将養,在外受了寒,會不好受。
孟亦不以為意,拿過那一看就價值連城的盒子:“無事,這東西只能由我自己去取。”
童衡對那錦盒沒有半分在意和好奇,在他看來,無論什麽東西都比不上先生身體重要。
見童衡還想規勸,孟亦揚手打斷了他的話,打開了眼前的錦盒,只見裏面還有一只不知什麽材料做的長頸熒光白瓶,向外散發着陣陣寒意。
孟亦拿起白瓶,動作漫不經心地晃了晃,白瓶內傳來硬物撞擊瓶壁的“叮叮”聲響。
随後,孟亦将白瓶遞給童衡。
童衡不明所以,只伸手接過了看着就精致貴重的白瓶,疑惑道:“先生,這是?”
孟亦聲音悠然,神色淡薄:“歸元洗髓仙丹?”
“歸元洗髓仙丹?”童衡不解,“先生,童衡愚鈍,這丹藥是何物?”
孟亦不覺他問題多,耐心開口解釋道:“修者,大多都未擁有單靈根或相生雙靈根這等天靈根的資質,故而在修行上多有阻礙。然而這世間并非沒有可以洗滌靈根雜質甚至剔除無用靈根的草藥和仙丹,這歸元洗髓丹便是其中之一,有七成可能洗滌人的根骨屬性。歸元洗髓仙丹,則有八成可能洗滌人的靈根屬性。”
說完,未等童衡反應過來,孟亦又道:“不過這洗滌靈根屬性的方式并非普通洗去靈根,而是将你的所有靈根雜糅,最後能成為幾根,便是幾根,結果如何,都是個人造化。不過,就算沒有成功洗去靈根,也能提純靈根的純度。”
童衡聞言,将白瓶放回錦盒中,後退一步,微躬身子拱手道:“先生,此物太過貴重,童衡不能收。”
歸元洗髓丹。
這丹藥,光聽名字和用途就足以掀起修真界多少争鬥。
衆所周知,修士要想在修真一路上走得遠走的順,必然要有得天獨厚的資質。資質好的人,自然一往無前,資質差的人,即便是悟性極高,也會受天資限制,走不長遠。
資質,便是指靈根了。
靈根資質的不同不僅體現在個數上,還有粗細,純雜之分。
單靈根自然是靈根越粗,越純,越為上佳,多靈根在講究粗細純度的同時,還要講究多種不同屬性的靈根粗細相當,相輔相成。
正因如此,單單是能洗滌靈根,使其純淨的丹藥便已經是千萬靈石難求,更遑論或許能去雜靈根的歸元洗髓丹?
況且,先生手中這一粒,可是有八成可能能祛除雜靈根的歸元洗髓仙丹。
縱使童衡能力低微,見識淺薄,也能想象得到,這樣一粒丹藥若是傳了出去,該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
孟亦倒沒有想那麽多,這枚洗髓仙丹是他之前外出歷練之時偶然得到的,修士時常外出歷練,有機緣者,總能得到不少天材地寶。孟亦見多識廣,在當初那洞府看到這丹藥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絕非凡品,果然稍稍查了查,便得知這就是傳說中的歸元洗髓丹。
但是再厲害又如何,洗滌雜靈根這個功能,于單風屬性天靈根的孟亦而言,無論是五十年前還是五十年後,都是用不上的東西。
當初得到此物之時,他剛剛歷練歸來,許多東西尚未處理,便忽然得到師尊傳召,言有急事,讓他速回九曲峰。他未多想,只以為師尊遇上了什麽麻煩,就将此物暫時放在了何杜衡那裏,說自己日後來取,而後匆忙趕回了宗門,一路禦風而行行至九曲峰。
沒想來迎接自己的是三名他最想不到之人的刀劍相向。
“童衡,你過來。”
童衡領命,靠近孟亦。
孟亦未多說,取出丹藥便塞進了他的嘴中。
童衡對先生向來不設任何防備,這貴重無比的丹藥就這樣,滑進了自己的口中,入口即化,瞬間融入五髒六腑。
孟亦擡眼看他:“去吧,找個安靜的地方煉化了,中間可能有些痛苦,挨一挨也就過去了,之後是何造化,全看你自身了。”
童衡跪下,良久未有言語。
倏然,他渾身劇痛,麻疼難忍,渾身肺腑似乎被人掏出又拿回去,疼痛之感從血肉傳至大腦皮層。
孟亦看着他額頂的汗:“去吧。”
童衡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午飯時,童衡為先生做飯。”
孟亦搖首:“不必,我可自行解決,你速去煉化就好。”
童衡猶疑:“先生……”
孟亦聽了,伸出纖白手掌,“啪”地一聲輕拍在了他的頭上:“在你看來,我這個廢人,是不是離了你就什麽都做不成?你若是不好好融合打坐,就等于浪費了我的丹藥。”
童衡趕緊搖頭:“童衡不是覺得先生什麽都做不成了,只是覺得這些不該先生來做。”
先生這樣的人,就應該好好地坐在那裏,漫不經心地眯着眼曬着太陽,然後就有人将所有東西捧到他面前才是。
孟亦搖頭:“你可還聽我的話。”
“聽的,”童衡眼神堅定,“先生若要童衡去死,童衡就不會多活一秒。”
“那就給我好好打坐去。”
童衡躬身,疼痛達到極致之時,才閃身進入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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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緩步走向庭院的躺椅下。
那丹藥對自己而言雖說是無用的東西,但是畢竟是人人追求的天材地寶,不可謂不珍貴。為什麽要将那丹藥拿給童衡,孟亦自有自己的考量。
孟亦一直覺得自己命數将盡,沒想到最頹敗的這幾年,對他最上心的竟然是九曲峰上一名小小的仆從。
猶記得頭四十年,他時常昏睡摔倒在地,原先的仆從也會将他從地上轉移至床榻上躺着,但是摔還是會摔的,避免不了。
四十年來,孟亦因為元嬰被挖身體虛弱而染上的嗜睡毛病改也改不了,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倒下睡去,于是身上總是青青紫紫的。他膚色淺,青紫色明顯的很,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抹些藥膏也就淡了,夠不着的地方青紫消不了不說,睡的不那麽沉的時候,還常常疼痛。
算一算日子,自童衡來這九曲峰已有十年。
這麽說來,自己也有十年沒有摔倒在地,渾身青紫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