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冷風夾雜着霜雪迎面而來,玄冰四周幾乎凝結成實質的寒氣如霧蒸騰,宿歌将靈力化成實質,環繞于全身,才堪堪抵擋住了那若淩冽刀鋒風芒與寒意。

當初初次深入九天玄冰洞窟之時,宿歌才剛剛步入元嬰期沒多久,僅僅是還算穩固的元嬰初期修為。如今,他已然早就是元嬰後期大圓滿的修為,想要再度抵達當年曾經進入的深度,并非什麽難事。

說起這玄冰洞窟,自宿歌初結元嬰進入其中後兩百餘年,便再也沒來過這裏。

宿歌喜好深入各處兇險之地歷練,積累交戰經驗,尋找一絲深藏于天地間的絕妙奧義,卻又不會總去同一極惡之處。如此,蓋因他深覺每一種至險至惡的生死絕境,所能帶來的感悟和突破,在同一修為境界中是有限的。再加上蒼殿內玄冰的數量及其蘊含的能量,足夠他用至化神期,因而,他原本是想元嬰期來一次也就足夠了,等到突破了化神,再來這玄冰洞窟中,取更深一層的玄冰。

因此,他錯過了薇羅仙子想要讓他發現的痕跡。

如今,他站在此處,想起薇羅仙子所說的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來自魂靈深處,一面催促着他尋找所謂真相,一面又試圖阻礙,并告知他,最後結果會讓他悔不當初,深陷無望。

宿歌伫立在洞窟前良久,望着深處的黑暗與陰寒,眸中是與之不相上下的幽深。

又是片刻過去,他終于擡腳,神情肅穆,運行起體內靈力,朝着洞窟深處走去。

當年洞中一探,去了近半月,此時修為不同往日,尚不知幾日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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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源大能的壽辰還有不足半月,柳釋作為淩霜劍宗派來送禮的代表人,尤為忙碌,總是在接待或者拜訪其他來賀的八方修者賓客。

散源大能作為已知的東陸第二位的大能,其五千歲壽辰不可謂不重要。

衆所周知,散源大能是百餘年前才踏入的渡劫期,如今是渡劫初期的修為。之前他在大乘後期停滞了許多年,一度無有突破預兆,而大乘期修者的壽元為五千歲,這便意味着,等到五千歲之際,他還是未能突破,便會憾然隕落。

原本,五千年大限将至,修為久久停滞不前,沒有任何突破預兆的散源已經放棄了突破希望,甚至開始安排分配手下資源,卻沒成想忽然有日福至心靈,那至關重要的一坎就這麽輕易地邁了過去,也成了萬年來,繼玄溫之後,為人所知的第二個跨入渡劫期的修者。

因此,散源對自己五千歲手撐格外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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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導致了前來賀壽的,都是東陸上鼎鼎有名的宗門與家族,作為淩霜劍宗宗主之子,柳釋自從在會客上安定下來後,就未曾有閑暇之時。

今日,他就被曹家氏族的長輩邀請去赴宴,迎合談笑之間,飲了不少靈果釀的酒水。

那酒水嘗起來醇厚清甜,實則後勁十足,縱使是修者,喝多了也有些蒙昧之意。

晚了些,柳釋與那長輩告辭,回到了自己暫住的庭院之中。

柳釋躺倒在床上,頭有些暈眩,英挺俊毅的面容染上醉意,思緒迷蒙之中,他竟是忽然無比清晰地想起來五十年前的那一日。

他與其他二人圍困柏函的那一日。

他們三人于九曲殿中與柏函打作一團,勝負立判。那場打鬥中,孟亦将玄溫初時贈與他的含有玄溫本人十成十劍意的符咒都用了去,才尋着一絲逃跑的機會,沒成想剛剛逃至九曲峰萬丈峰頭,就再也沒有招式。

莫說柳釋與宿歌聯手,單單玄溫一人,以渡劫後期半步飛升的修為,想擒住孟亦一個元嬰期的修士,還不是手到擒來。

柳釋醺醺然間,腦海中最清晰的,是摯友垂死掙紮,最後被再度逼逃進九曲殿內,渾身是血,躺在那裏的場景。

摯友是失了元嬰。

一定很疼。

這麽想着,柳釋心中突覺郁結難忍,呼吸微頓,隐約中,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

猶記數百年前,他與柏函正當年少,均未百歲,身上都有着風華絕代的朝氣。他們二人在一場歷練打鬥中意外相識,随後發覺彼此言談情趣具是相合,修為閱歷又是相當,可聊談的共同言語甚多,如此便漸漸了熟識。

兩人都有着絕頂資質,被稱為天之驕子,是各自宗門內小一輩修者之中的支柱人物,自然有諸多共同點,也能在修煉一途上彼此探讨交流,切磋磨練,着實受益匪淺。這樣一來,二人關系變得越發密切,往來也是越加頻繁。

柳釋向來英朗健談,若是修真界又有了什麽見聞,都會第一時間找到孟亦,于聊談間說與他聽;若是他手上得到了什麽或是有趣、或是玄妙的法器丹藥,也都會記着要拿去鴻衍宗,同摯友孟亦說道說道。孟亦俊逸溫潤,待人坦誠,偶爾也會與柳釋說笑,尋着什麽适合二人修為歷練的秘境或是洞府,大都時候都會叫着柳釋一起。

不談修煉之時,二人也曾尋找過修真界中壯麗宏大的盛世絕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溫一壺清酒,談笑間酣然暢飲,一醉方休。

那時,柳釋于醺然若醉間,心底隐着莫名情緒,對孟亦道:“柏函,我柳釋,生平得一知己足矣。”

見孟亦笑的清貴溫潤,柳釋酌了口酒,又道:“此生,我定不負你,背叛于你。”

“吾之亦然。”

悠然月色下,他們二人舉杯相碰,相視而笑。

人生歡暢,不過如此。

如今……

忽然間想起被塵封于記憶深處的往事,柳釋躺在床榻上,揉了揉眉心,消解腦中酸脹。

為何後來的他總是遺忘了這些,滿心滿眼都是“應霜平”此人。然而細細糾來,他竟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戀慕上了應霜平,也想不起他們二人何時有的交集,更想不起當時心中滋味,只覺得對應霜平的這份守護和愛慕是“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到為了這個人可以什麽都不顧的地步。

只是現在想來,所謂“理所應當”的念頭仿佛是倏而被人植入心中的,毫無預兆,找不到起始和過程,虛假的可怕。

究竟,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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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衡出關後,孟亦這幾日又回歸的悠閑度日的情景,許多活計不用他插手,童衡便一一料理好,事無巨細,認真分明。

若說有什麽不平靜的,大約是魔修留下的那只鵝,着實蠢萌聒噪。

因為被魔修遙遙地下了指令,這鵝便是一整天的不見蹤影,不知去往哪裏尋找線索,也不知它是如何遮掩自己富态身子的。等尋找結束,白鵝必然會回到九曲峰,先在九曲峰不遠處的小溪中撲騰片刻,捉些野生魚蝦填飽了肚子,而後上岸,原地抖動數十下,甩幹了身上的溪水,便順着山路搖搖擺擺地走到栅欄門前,用嘴去觸碰禁制。

它第一次這麽幹的時候,童衡走出了禁制,左右張望,确認只有白鵝存在後,便望着這只白鵝半晌沒回神。直到大白鵝扭動着肥碩豐滿的身子,朝着他“嘎”了一聲,他才蹲下身,将這只奇怪的鵝抱進了禁制內。

孟亦遠遠地看着童衡抱着一只通體潔白的肥鵝,這才想起這家夥來。

童衡将富态白鵝放在地上,對孟亦道:“先生,童衡在禁制外只看見了這只白鵝,想必……是它在觸碰禁制。”

孟亦只直了直腰,看了白鵝一眼,便又靠回了躺椅上,不甚在意道:“有人留下的,不必在意,它想進來時,便讓它進來。”

童衡聞言,只道:“先生,這鵝看着很肥,是用來吃的嗎?”

白鵝:“……”

孟亦聞此,低頭與那蠢鵝對視,神情平靜,輕啓薄唇,緩緩道:“清蒸,紅燒,爆炒?”

白鵝聞言,立時“刷”的一聲張開了翅膀,身上的羽毛都炸了起來,兩只橙紅腳蹼“啪嗒啪嗒”不停跺着地,渾身顫抖,像是在原地踏步,片刻後吓得開始在院子中亂跑。它身子肥碩,腿又短的很,如此咋呼着滿院亂跑,看起來腳蹼倒騰的很快,卻沒走遠多長的距離,最終也只是嘎嘎叫着,在院中抖着滿身白色羽毛兜着圈,身上的肉一抖一抖。

孟亦見狀,對童衡道:“算了,肥且愚笨,吃了恐怕于智力無益。”

于是,九曲峰上就多了一靈獸住客,整日裏犯蠢。有時許久不見蹤影,有時趾高氣揚、擡首闊胸地在九曲峰溜達,俨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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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陸地界,操控着大白鵝的魔修颔首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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