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至此,表情頗多的大白鵝猶覺不夠,幹脆将富态的身子左右有節奏地搖了搖,挺起了胸膛,極為氣派地圍着孟亦繞起圈來,最後昂首站在孟亦身前,用鵝屁股對準了宿歌的臉。
孟亦見狀,眼底難得帶了一絲柔和之意,啓唇道:“呆鵝。”
若是往日,無論是誰這般或鄙視、或無視自己,宿歌驕傲冷然的自尊都不會允許那個人完好。然而此時,宿歌卻像是癡了一般,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孟亦,連大白鵝對自己的蔑視都絲毫沒有放在眼中。
壓抑了太久,沉積在心底某處數百年不敢承認的感情一朝顯露,便如同自九天懸下的巨瀑,氣勢滔天滾滾而來,再也抵擋不住。熾熱滿溢的情感,甚至比自己意識到的來的更加洶湧,填滿了整個胸膛,颠覆了他修行至今數百年來所有的念想和堅持,最後只幻化成了“孟亦”二字,刻在魂魄深處,揮之不去。
大白鵝發現自己如此賣力地扭動着身子嘲諷,宿歌卻視而不見,便換了戰術,整只瑟瑟發抖蹭着孟亦衣衫下擺,用雌雄莫辨稚嫩若孩童的聲音對孟亦控訴道:“主人,白白是母鵝,不能随便被男人看到,這無恥之徒,他……他竟然将白白看光了去!”
說着,它便搖擺着“啪嗒啪嗒”跑到了孟亦身後躲着,一副受了欺淩的鵝樣。
這魔修的臉皮之厚,不止成功将宿歌的視線吸引了過來,也讓孟亦眼角眉梢帶了些清淺的笑意,盡管他依舊是冷清的模樣,眉眼卻柔和了許多。
白鵝如此做,自然是不怕宿歌對它或孟亦下手,無論它在孟亦面前如何蠢笨,如何呆然、滑稽取樂,它都是那魔修的靈獸。大白鵝平日裏身上便具有魔修一半的修為,被魔修直接操控之時更是有着魔修八成修為,怎麽會懼一個區區元嬰後期的小兒。
大不了便是殺了此人,毀屍滅跡。
他之所以不立刻動手,無非是小亦兒如今還要在這九曲峰繼續居住,而自己現在還需在這裏尋找神藥影蹤。若是殺了宗內重要的親傳弟子,必然引起鴻衍宗長老怒火,致使他們的行動有限,有些麻煩罷了。
若是事了,殺了又何妨,到時還可以以此勸服小亦兒與自己遠走。
只是他總覺得,神藥久久找尋不到,或許是在玄溫那裏也未可知,畢竟整個鴻衍宗,只有玄溫閉關的地方,自己未曾進入搜查過。
玄溫閉關這數十年,用無數法器乃至仙器支撐,在洞府四周設下的結界之強度已經堪比飛升期大能。自己因飛升而受重創,修為退回渡劫後期,只能自由進入他在九曲峰設下的禁制,卻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越那仙器打造的結界內,混進玄溫閉關的地方。
這也是原本忙碌的白鵝忽然閑下來,要求孟亦善待靈寵,帶它散心的原因。
其他地方再搜尋也是一無所獲,姑且放在一邊,等那閉關的老賊出來。
而沈五淵去西陸,也不是如他所說,去其他地方尋找神藥影蹤,而是另有所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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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大白鵝如此一番作為,果然引起了宿歌的注意,即便宿歌處于心魔湧動之間,滿心滿眼都是孟亦,此時也被那肥碩白鵝的舉動激的眸中墨色翻滾。
殺心漸起。
礙眼的蠢笨靈獸。
然而下一瞬,宿歌抑制住了自己的殺心。
白鵝顯然是孟亦的靈寵。
那姿容絕豔,氣度慵然之人本就已經不會原諒自己,若是自己再做出什麽令他厭惡的事情,或許,此生他都不會再看自己一眼。
剎那間,被孟亦漠視的恐慌遠超越了被白鵝刻意嘲弄的憤慨。
宿歌将殺意咽進心底,轉而再度将癡然目光轉向孟亦。
孟亦卻視而不見,轉了身,側首淡聲對大白鵝道:“既如此,便離他遠些,免得污了你的清白。”
說着,便往山上走去。
大白鵝趕緊晃着身子跟上。
宿歌腳下踏風,一晃神便行至一人一鵝的前方,攔住了孟亦去路。他伸出手,攤開來,給孟亦看自己手心躺着的繡了“柏函”二字的儲物袋,嗫嚅片刻,還是克制着叫出了心中想叫的那個名字:“柏函,我都知道了,你曾救過我數次。我如今過來,是想将此物……”
未說完,卻見孟亦眉峰輕斂,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扔掉吧,髒了。”
他是嫌自己污了他的眼。
宿歌心頭驀然一緊,明知曉孟亦口中的“髒”指的是他這個人,卻還是将儲物袋往自己幹淨的衣衫上擦了擦,而後小心慎重地收了起來,竭力放柔了聲音道:“柏函說得對,是髒了,我匆忙而來,未來得及清洗,下次我再拿給你,可好?”
他既是聽不懂人話,孟亦也懶于與他言語,直接繞過他,往山上走去。
宿歌觸摸着在洞窟中塵封兩百年,還帶着些玄冰滲骨涼意的儲物袋,未敢再阻攔孟亦,而是望着他消瘦清雅的身影直至消失,眸中是洶湧的癡纏。
眼前沒了那風姿綽約之人的背影,宿歌站在山路上,低聲自語道:“是我疏忽了,我将它擦幹淨,捂熱了,再拿予你。”
可儲物袋擦淨并非難事,我這令你感到肮髒的人,又該如何收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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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踏入禁制,步伐慵然走向室內,拿了熱水與茶葉、茶具放在躺椅旁的藤桌上,自己則撩起衣袍,半倚在樹下躺椅上。
白鵝孵蛋一般,窩在了他的腿邊。
孟亦邊動作悠然地沖泡清茶,便嗓音清澈道:“你究竟是公是母。”
大白鵝裝作害羞的樣子,将頭埋進了一旁的草叢中,聲音換成了魔修低沉的嗓音:“公的。”
孟亦眉目微彎。
這時,原本窩在地上,隐了一雙腳蹼的白鵝從草叢中擡起頭來,将翅膀展開,攤平在身體兩側:“小亦兒,方才那人,是害你之人。”
雖說是問孟亦,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白鵝不等他回答,又道:“你可想過報仇?”
繁樹蒼翠,草木清香,孟亦拿着杯子小口小口飲着剛剛沖泡好的茶水,神情憊懶,半掩着那雙淡漠眼眸,道:“我打不過他們。”
聞言,白鵝晃到了孟亦面前:“如此,用不用本尊幫你殺了他?”
“不必。”
即便需要動手,也不必他人幫忙。
那白鵝還想說些什麽,卻發覺,有人傳了傳音紙鶴來,便只好打住。
見着紙鶴,孟亦還以為是薇羅仙子有事傳訊,沒成想打開來,卻是靈芮的聲音——
“柏函哥哥,芮兒這段日子先不能去看你了,我要閉關了,要抓緊修煉,這樣才能保護柏函哥哥。”
“柏函哥哥一定要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等我出關。”
傳話結束,紙鶴化為光點,消失在了原地。
靈芮之執着,孟亦一直想要勸說,她能潛心閉關修煉,追求大道自然是好事,只是如果剔除其中緣自己而起的偏執,恐怕于成仙之路要更好些。
這般想着的同時,孟亦卻再次感知到了身上自己隐隐運行起來的奇異靈力。
他經脈中靈力稀薄,往往稍稍使用便會枯竭,頂多只能用來打開一些儲物法器,再多用便會經脈絞痛,酸疼不已。如今,那奇異的靈力卻像是由他空曠的丹田溢出,然後游走于經脈之中,仿佛在滋補他虛弱已久的身體。
他的丹田明明空無一物。
這靈力來的莫名,自他之前去了幾次主峰,為靈芮祛毒之後,便仿若感知到了某種共鳴一般,似有似無于他體內悄然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