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關于徐修士未死一事,孟亦對此的判斷基于兩點——一點是童衡所說, 他記憶中和徐叔相識的過程, 與其他人說的不相符;另一點則是, 月前, 孟亦曾見過一面容形貌仿若人間耄耋年歲的老修士進入眼前這個院子。
而那時的時間點,是在方才那名道友提起的徐修士的死之後。
那是那日他來城鎮尋找何杜衡拿洗髓丹之時。
要去到何杜衡商鋪所在的最大的那條街,中途會經過幾個十字路。他那時沒有修為境界, 比之凡人猶弱,騎着低階的妖獸從城鎮緩緩穿過, 路遇一路口之時, 正逢一老修者從他坐騎前經過,堵了他的路。他未曾看清老者的面容,卻餘光見他拐進了這條街, 入了眼前這扇門。
人生在世,行人往來匆匆, 不過一面之緣, 孟亦當時未曾放在心上,也無意想起那條街與凡人界多麽相似, 只如常向前走。
然而他那時雖然無甚靈力,卻依舊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 諸多事情容易記得清楚, 或痛苦或甘甜,無甚區別,于是此時便輕而易舉地想起了那事。
可惜他未曾看到那修者的正面, 不知他具體面容,只隐約記得他身影年歲,否則便可以直接讓童衡用術法将那老修者的面貌描述給自己,如此比對一番,自可有些分明。
當然也不排除那日他看到的人是其他人的可能性,畢竟孟亦不清楚他人的生活,徐修士将解開禁制的方法交給誰都是有可能的。
孟亦方才思索完畢,将自己當初所見告知二人。
童衡聽在耳中,面上神情卻看不出何種變化,他站在院門前,用舊日的法子成功打開了院門禁制。
魔修見狀,收起掌心一團墨黑的靈力,隐藏在墨色兜帽下的唇角勾起:“開了?我倒是覺得硬闖有意思些。”
孟亦聞言,道:“你确實不走正門。”
說的正是他屢屢潛入九曲峰之事。
魔修擡首露出下颌,笑笑:“我那樣與小亦兒見面,不正是種情趣。”
童衡聞此,手臂獸化,欲襲向沈五淵,卻被孟亦揮手攔下。
沈五淵見狀,還不待輕笑出聲,就見一道掌風迎面而來,他翻身而去,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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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收回手,擡腳朝院內走去,留下一句:“辦正事。”
魔修二人便跟随孟亦進入庭院之中。
此處院落無甚大的特別,需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極低階的聚靈陣,充其量也只對煉氣期的修者有些作用。
兩旁的小房間皆門戶緊閉,只有正對他們的,正堂的屋舍,屋門大開,似乎在迎駕他們一般。
孟亦颔首,進入其中。
堂內出乎意料幹淨亮堂的很,甚至幹淨的有些過分,整個屋內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桌擺在最中間的位置。
令人詫異的是那陳舊的桌面上的桌子竟放着一竹簡,散發着微光,擺的端端正正,明顯是在等着誰來查看的模樣。
魔修道:“堂而皇之,請君入甕。”
童衡定定看看了那竹簡片刻,便走向前,欲伸手拿那竹簡。
孟亦立時道:“慢着!”
就在他出聲的一剎那,竹簡之上忽然爆發劇烈的靈力波動,瞬間向四周炸裂開來,迸發出了極大的能量。
所幸三人都非一般修者,在那一瞬間便各自放出周身靈氣防護,阻隔了忽然爆裂的靈氣。只是在方才的一剎那間,童衡和沈五淵同時最先将孟亦的範圍籠罩在了自己靈氣罩範圍之中,兩相碰撞的同時,空間越加劇烈地震動,這座小院的禁制直接被震得粉碎。
最後這兩股靈力皆被孟亦自身的靈氣沖毀,若不是孟亦反應及時,立刻擡手籠罩了整座小院,恐怕這條街上絕大多數散修都将遭受滅頂之災。
等到竹簡迸發再加上對撞的餘威消散,孟亦才收手:“謝了。”
謝他們在第一時間會先救自己。
仔細算來,他們二人與孟亦再度重逢不過幾天。
就魔修而言,即便他已經與孟亦交手對戰,酣暢淋漓地切磋過一場,也在當時震撼于他的領悟能力和學習能力,然而在最危急的時刻,他的第一反應仍是護住孟亦。就好像孟亦仍舊是初見時睡在蒼翠巨木下躺椅上的那個人,呼吸微弱,面容清俊,手腕處都蒼白的近乎透明,隐約可見青色淌血的脈絡,缥缈虛幻,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與世長辭。
童衡亦不必說,直到現在他仍舊習慣站在孟亦身後,凝視他的背影,怕他再度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但是任憑他們想的再多,這些細枝末節處的擔憂呵護,孟亦都已經不再需要。
在另外兩人怔愣之間,孟亦已經走上前,伸手拿向那竹簡。
童衡與魔修瞬間屏息,剛要阻止他,卻見孟亦沖他們二人擺了擺手,繼續伸手觸碰那竹簡。
每個修者運用靈力時都有各自習慣的軌跡,打出的每一道術法也皆有各自的痕跡,就像持武器純武力對峙時,可從絕學和身法看出此為何人。
相處數百年,孟亦最了解的莫過于玄溫,因此他輕而易舉便能看出,這竹簡上,有玄溫靈氣波動的痕跡。
果然,他伸出手拿到竹簡,方才還倏而爆發的竹簡沒有任何的動靜,其上閃爍的微光亦漸漸熄滅平息。
孟亦展開竹簡,平鋪在桌面上,對另外二人解釋道:“是玄溫。”
為何徐修士的院中,會有玄溫留下的東西,而這東西又如這般安然無事的擺放在桌面上,仿佛等了他們許久。
徐道友的消失是否真的是衰老而亡這竹簡又是何時放進來的……
種種迷惑一一浮現。
正在幾人不解之時,被打開攤在桌面上的竹簡忽然漸漸漂浮而起,重新散發着黃白的光芒,升至與衆人視線齊平之時,那竹簡上空便浮起一行字來——
“你來了。“
這句話雖未曾指名道姓的對誰說,可是在場的三人幾乎都是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說給孟亦聽的。
另外兩人立時進入備戰狀态,嚴陣以待,唯有孟亦,不慌不忙,神情自若,看着那句話。
他知道,接下來必然還有什麽其他的信息。
果然,那一句話漂浮片刻後,化作金光消散在空氣中,出現了一處暗道。
且正在這時,那句話再度變化——
“真相就在你的面前。”
“看來我們不用離開這裏再去尋找徐修士了。”孟亦如是說道。
這一條條、一樁樁的線索,未免太明目張膽,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生怕他們發現不了,甚至用文字作出指示。其指向清晰的無需多言,而他們,則仿佛被愚弄的棋子,走勢全已經被他人鋪設好,只要跟随着步調走,就能看到各自既定的結局。
對此,孟亦自然心知肚明,卻又不得不按照那人安排好的,走下去。
孟亦擡腳,向暗道中走去,其他二人緊随其後。
踏入其中的瞬間,他們身上的靈氣逐漸開始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取,消散。
孟亦卻腳步未停,鎮定自若,繼續向前。
暗道初時狹而幽暗,兩人并行猶覺逼仄,幾人欲使出縮地成寸的技能,卻不知被各種力量所阻礙,靈氣漸漸彌散不說,諸如這般的神通也用不出來,唯有一步步向前而行。
不多時,暗道變得寬闊,兩邊有光亮的夜明珠點綴,斑駁的牆體上開始出現連綿的壁畫。
孟亦分辨片刻,道:“關于‘獸吞’。”
魔修啧啧稱奇:“确實,乃是從最初起源開始畫起。”
童衡則蹙眉盯着牆壁上的壁畫,默而無言。
壁畫冗長,講的詳盡至極。
從人妖相合誕下擁有“獸吞”的先祖,講到先祖帶領後人隐匿,又講到後來修真界靈氣稀薄,天材地寶驟減,于是便有修者打探起傳說中的“獸吞”神通,欲想法子移花接木,引為幾用。
然而他們未曾料到的是,莫說他族血脈,就算是擁有“獸吞”血脈的族人,一輩中能有一名覺醒此神通,已是不易,有時輩不出,也是常有的。
只是數萬年前,那些修者的計劃雖是失敗,“獸吞”血脈一族本就人丁稀少的族人更是差點被滅族,直到後來消失于時間長河之中,不再被尋常人所知曉。
故事到這裏本該結束,卻不想時間跳躍,壁畫上的畫作竟開始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講起。
一男修士初時資質平平,毫不起眼,在某天,卻忽然覺醒“獸吞”。那之後,他傳承了先人的記憶,行事越發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消息還是不知為何被洩露出去。一時間,修真界內傳聞四起,有人道那便是傳說中的一種神通,可移花接木至他人身上,于是為求大道和長生而陷入癫狂的修真之人便開始對他圍追堵截。
之後壁畫的內容變得簡潔,男子與其妻躺倒在血泊之中,其幼子則被人帶走撫養。
自那起,其後數十年時間的事情再未畫出,下一張,便也是最後一張壁畫中,長大了的孩子躺在地上,渾身是血,而他的神通,則真的被轉移至他人體內。
看完最後一幅畫,孟亦看向童衡,蹙眉欲與其交談。
就在這時,一道光影閃爍,一人影忽而出現在三人年前。
他神情威嚴,雙眸冷漠,帶着令人不寒而栗俯首稱臣的氣勢。
那卻只是玄溫的一尊分身。
玄溫看向孟亦,道:“這是他本來的結局。”
“他”指的,自然是童衡。
童衡握緊了已成獸爪的雙手。
魔修眼底亦是謹慎。
玄溫始終凝視孟亦,繼續道:“他人無法将神通移花接木,于我卻并非解決不了的難題。”
“只是等來了“獸吞”覺醒,才發現。”
“它還配不上我的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