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也不知道你們說了多少,只是知道爹的古董生意出現問題,還有,似乎四年前有什麽難題現在出現了一樣,爹,你要大哥瞞着娘什麽?”日凝确實聽到的只是很少,從那些只言片語大概也只能猜到這麽多。
薛逸朗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臉色和緩恢複了親切的笑容道:“凝凝,你還小,那些營生上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你也別要告訴你娘,我只願你們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過,而且,真的只是些小問題。”
日凝原本也不是很在意,知道她爹不願意讓她知道,于是她也很識趣地“哦”了一聲。
“凝妹妹找哥哥可有事?”日恒目光銳利盯着她看,看得她不寒而栗。
日凝看一眼爹,說:“爹,我有些話要跟大哥說,您可還有事?”
薛逸朗笑笑,上前揉揉日凝的頭道:“你這小丫頭,長大了,有體己的話不跟爹爹說,要跟哥哥說了?罷了,我賬房裏還有點事,正要走了。”
說完,他又從懷裏掏出大疊銀票,往日恒手裏一塞,道:“恒兒,你在山下需要什麽吃的用的就差人去買些吧,千萬別給我省着,叔再···那個也萬萬不能短你的用度。”
日恒推了推,“叔,真的不用,您留着店裏營轉,我那還有。”
薛逸朗明顯也不依,皺着眉頭道:“你拿着,收好!叔這些年苦了你,你不收下叔是寝食難安哪!”
日凝盯着那大疊白花花的銀票都有些把眼睛晃花了,不是她婆婆學電視劇裏的貴婦在她面前掟下的五百元,而是真的就好像電視劇裏的貴婦,需要一個小提包才能放得下的銀票,也不知道她爹是怎麽把這個數量的銀票揣在懷裏的,難怪她剛才進來時看見一貫瘦削的爹爹腹部竟像是發了福一樣了。
日恒沒有接,薛逸朗最終是放到圓桌上匆匆離開了。
這時候,日凝的心情也一下子低落了,難道是她的直覺不準了?還以為爹是比較疼她和妹妹的,想來也是錯了。
“你爹走了,有什麽事可以說了吧?”日凝神游之際,一聲冷冰冰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
日凝撇了撇嘴,眼皮垂下斜着瞥他,語氣懶散地說:“你之前不是說供你幾天使喚就把小狗還給清清嗎?我答應了。”
日恒聽了,笑意浮了上來,伸手一指圓桌那堆票銀,道:“好,那先把這個收拾一下,一會我跟娘說聲你就随我一塊下山。”
日凝不甘不願地挪到圓桌邊,拿起日恒遞過來的包袱皮開始收拾,然後就想到了什麽,一扭身對着正要跨出房間的日恒道:“對了,你預備怎麽跟娘說?”
那人背對着她,頭也不回,“直接說就好,就說是你自願來給我當幾天丫鬟。”說完,那張清冷秀美的臉孔轉了過來,直直地盯着她,笑了:“你認為照實說我會為難嗎?還有,剛才你完全不需要把你爹支走了再說,就算被他知道了,他也不敢說什麽。”
被寵壞了的孩子原來使壞的時候能這麽嚣張!日凝簡直瞠目結舌了,為第一次見面時對他有好感而深深地愧疚着。
“一會兒收拾好了,到山莊北面雪淺的地方等我吧。”日恒說。
霁雪山莊在山上以南的地方,北面還有大塊的地方都積滿了雪,越到北面地面上積的雪就越厚。
北面直到懸崖邊的地方都是種植雪霰花的地方,雪霰花是一種長得跟刺猬一樣布滿鮮紅色刺的花,細長如針的刺就是花的花瓣。這種花必須在積雪足夠厚的地方生長。
這是一種聖花,尤其是用來入藥,能治百病,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能在短時間恢複過來。
霁雪山莊薛家世代就是靠這種花來營運的。
卧床的時候聽日清說,這種花雖然埋在深雪堆裏,可是可顯眼啦,就是遠遠那麽看去,也能看見紅豔豔的三兩成堆,就像是雪地裏染紅了的血花。
可是日凝現在一看,除了一些枯槁的荊棘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哪有什麽妖嬈豔紅的花?
由于積雪太厚,還沒等走到懸崖邊那些積雪已經沒過了大腿根部,實在不能繼續往前了。
望了望前方的崖邊,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背影孤零零地深紮進雪裏,低着頭在看着那些褐黑色的荊棘。
然後,他從狐裘裏伸出了一只蒼白瘦長的手,在那麽遠的距離,只看得清他的手往下一擺,似乎是摸着那些荊棘。然後,她看見了隐隐約約的紅色。
這時她是背着包袱一邊往回走一邊不時地扭頭看的,見他在那裏像冰雕一樣駐着不動,而她實在冷得不行,只好往積雪淺一些的地方等。
最後她是在一截倒在雪地裏的枯樹幹上坐着打瞌睡了,才被人拍拍肩膀拍醒的。
“等很久了?”他的聲音有點虛,卻像是極力穩住,極力掩飾一樣。
日凝擡頭看了看他,吓了一跳。
原本他的臉已經夠白的了,這時,簡直像吸血鬼電影裏的吸血鬼一樣,蒼白中帶着敗腐的青紫。唯有精神是極力支持住的,那個笑容跟第一次見面時那些飽滿的笑容一樣。
“大哥?你怎麽了?”日凝下意識地關心他。
“沒事,就是身子原本有些虛,這兒風霜厚。但是,作為孝順子,不得不親自幫叔照看一下咱們家用來營生的藥花。”他自嘲地指了指日凝背着的包袱,“我總不能光拿錢吧?”
日凝心下思付着,這兒哪有什麽雪霰花啊,都是枯死一片的荊棘,難道是他···
“走吧,我們從這兒下山比較近,對了,怎麽沒有帶上你的人?”日恒走在前面,見她站着不動,回過頭來說。
“你說小巧?她體力差,我就讓她在山莊待着了,反正是我去當你的丫鬟,沒見過丫鬟還帶着丫鬟的吧?”日凝朝他努了努嘴。
日恒贊賞道:“明智!”
很快,日凝就體會到他說的明智原來是這個意思。
往山下走了一會時,原本和她平齊走着的日恒,忽然像一支箭一樣下山,正确來說是像一支箭一樣的速度滾下山。
日凝吓了大跳,連忙追着那團白色的“雪球”。
終于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撞到山腰的一棵樹上,身上的雪都撞散開來。
看着他青紫的臉,她不禁吸了吸氣,這裏如果往山上走還很遠,但距離山下卻是近了,而且下山的速度總比上山速度快,那還是先把他弄下山了再看着辦吧。
于是,她把包袱挽到了手臂上,抓起了他的雙手往自己背上拽。在她接觸到他的手臂時,她驚訝地發現面前的完全是像冰塊一樣冰凍的人了,要不是見他還有呼吸,她甚至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很久了。
她發現雖然小巧和他年齡相仿,但背小巧和背他還是有很大差別。小巧雖然重,但還能背得起,但日恒就身軀就長了她那麽多,背起來極是不便,他的身體都得拖到地上了,所幸的是他并不比小巧重多少。
日凝哀嘆一句倒黴,一邊弓着身子艱難地往前,一邊自嘲着,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你說要是這時候加上一個小巧,那還讓不讓人活?
到了山下,日凝拖着昏迷的日恒汗疊汗地打開每一間房舍看,除了那天她睡的那間房間和炊房隔壁的一間有床外,一整排的房舍都沒有像薛家大公子睡覺的地方。
原先她還有耐心拖着一間一間找,找到最後她累得幹脆把他扔在地上,自己挽起袖子一間挨着一間把房舍的門踹開。
奇怪?他究竟睡哪?她那天睡的房間的床是新鋪的肯定不會是他的,而炊房隔壁擱置了兩張很樸素的床,應該是小菱和小玉的房間。
這時,炊房裏一只白色的長毛犬從裏面蹦了出來,“汪汪”地邊嚷着邊搖着尾巴來到倒在泥地上的它的主人旁邊,見主人蒼白着臉躺着,它瞪了日凝一眼,然後又用嫩舌舔着主人的臉發出悲怆的鳴叫。
日凝這時才醍醐灌頂,想起前一晚上在炊房的柴堆裏摸到的一攤“凍肉”。
最後她還是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燒了水用熱毛巾給他全身上下擦拭一遍之後,他的臉色慢慢回緩。
煮了姜湯擱溫了然後掀開他的嘴唇,掐着他的下颚,把湯一羹一羹喂下。
喉間不停發出“咕哝”的吞咽聲,見他眼皮半撐了一下,眼神似乎還很迷惑,然後又緊閉了。
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窗外被染得火紅一片,日凝搬小凳子在一旁喝着鮮美的蘑菇粥。
那些蘑菇是她在廚房翻了半天翻到的,煮了粥打算等人醒了一起喝,但雖然見他臉色好了,人卻始終未醒,她自己也操勞了一天早就餓了,這才舀了小碗坐在旁邊喝。
大概是聞到蘑菇粥的香味吧,日凝放下碗的時候,看見日恒正怔怔地睜着眼扭過頭來看着她舔嘴巴。
“你···醒了?”日凝趕緊用袖子擦了擦嘴道。
“嗯。”日恒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安恬,眼珠很黑,眼底深處是室內搖曳的燭光和燭光裏搖晃着的她的臉龐。
“餓嗎?給你舀碗粥吧?”她舌頭往上舔了舔上唇,問。
“好。”他很乖巧地躺在那裏應了,這麽看上去就正如普通生病中讓人照顧着的孩子沒兩樣嘛。
日凝一邊舀着粥,一邊回過頭來看看他,不說話的時候還挺讨人喜歡,挺讓人心軟的。
“來,坐着喝吧,小心燙。”她小心地扶起他,把碗放他手裏,他卻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歪在那裏,看着她又看看粥又看看她。
“怎麽了?”日凝疑惑道。
“通常這個時候小玉會喂我喝的。”他終于道。
日凝也終于想起了她這次随他下山來的目的,啐一聲“這孩子真不可愛”然後就用調羹舀着往他嘴裏送。
很快一大鍋粥就見了底,日凝端着那個空碗問:“還要嗎?”
日恒學她那樣舔舌頭,倚在床邊懶懶道:“不了,我再喝你就喝不飽了。”
“算你還有良心。”日凝朝他一笑,然後伸出小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額,他猝不及防地一顫,感覺到她小手溫熱的感覺放在那裏,源源不斷地把熱量傳遞過來,這感覺很舒适。
“怎麽還是那麽冰啊!”她嘟起紅豔的小嘴,似乎有點不滿,“都喝下去大鍋的熱粥了,身體怎麽還暖和不起來啊。”
“你笑什麽?”日凝發現他盯着她嘴角微微上揚,以為他又在嘲笑她,忙抹了一下臉,反而把手上的粥油糊在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