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巧啊,我昨晚夢到鬼了!”日凝頂着一雙熊貓眼散亂着頭發盤腿坐在地上。
“啊呀,小姐,一個閨秀人家不能那麽坐,夢而已啦,別怕,有小巧在呢!”小巧心靈手巧外加十二分盡忠職守立馬幫坐在地上的日凝束好了頭發,然後托着她的手站起的瞬間已經把那件本來已撕成兩半不知何時縫好的紅衣裳套在了身上。
日凝低頭瞧了瞧,發現紅衣裳上原來裂縫的地方生成了一支盤根纏繞的菟絲花紋樣,在那樣顯眼的地方不但毫無違和感,反而顯得格外時尚富含美感。
“小巧,想不到你還有這方面的天賦,放到以後的時空裏必定是個出色的時裝設計師。”日凝不禁贊嘆。
“啊?”為了讓那花紋不致太突兀,小巧還縫制了一條繡着同樣花紋的腰束,此時正蹲下來幫日凝系着,聽不大懂她的話。
等日凝推開房門,就看見三盞明角燈在眼前,日恒笑着把手裏的燈往小巧那一塞,道:“凝妹妹,咱們走吧,趕到早膳之前上山。”
“啊?難道不是先用完早膳再上山嗎?”日凝有點不情願,雙手揉揉腹部,她的肚皮已經緊貼後脊了。
這時那白衣小公子身後一個丫鬟委婉開口了:“大小姐有所不知,大公子每天都是這個時辰上山去,就圖着給老爺夫人定省後還能陪夫人用用膳呢。”
“你···除了早上定省和早膳的時間,其餘都在這山下過嗎?”日凝有點驚訝。
“小姐,”旁邊的小巧推推她,“大公子因為身子弱,大多時候都是在山下暖和的地方,山上不是經常待着,之前教習的劉先生會要求他在莊子裏在寒冷的地方鍛煉身體,所以跟先生上課的時候會在莊子上,小翠就專門留守在大公子山莊的書房裏伺候的。就是近日劉先生才因為家中的事暫且辭去,所以大公子又回到山下了。”
“哦。”日凝點點頭,這時日恒已經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油紙袋,袋子還是溫暖的。
“這什麽?”她疑惑道。
日恒哂笑:“昨夜我見妹妹摸黑到竈房,想必是餓了吧?後來把妹妹吓跑了,想必是餓了一夜了,這才大早準備了一些點心給妹妹路上充饑用。”
日凝呆住了,昨夜···那些刺身是···
一路上,只有燈燭昏黃的光能勉強照亮那陡峭的山路,大公子和兩個婢女走在前面,日凝和小巧跟在後頭。
實在不是日凝走得慢,而是挑燈的那個速度奇慢,她有好幾次強迫症發作想要一把連燈帶人舉着小巧走,最後都好脾氣地抑壓住了。
“小巧···你還是上來吧,我背着你走。”日凝看了看前方越走越遠的三人,又瞧了瞧嬌喘連連、弱柳扶風、動作已經如同馱上千斤重的烏龜一樣舉步維艱的小巧,嘆着氣身子微微俯下道。
這下小巧像是受寵若驚之下哮喘病發作一樣提不上氣來,瞪大了那雙細長的眼睛,喘着氣擺着手斷續道:“不···不···小姐···”
“別婆婆媽媽的。”日凝說完,挽起袖子彎腰雙手往小巧的膝內一提,小巧身子踉跄了幾下終于扶住了日凝瘦弱的肩膀。
以前做慣了重活,雖然換了一個軀體力量不是很足,但勝在有精神力支撐着,所以背起小巧來雖說不十分輕松,但還是比小巧獨自走的速度要快。
“小姐,放我下來吧,這樣十分不妥,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得責罵小巧了,而且···你的傷才剛好呢。”這時小巧已經歇得差不多,氣也不喘了,就是感覺非常尴尬不安。
這時二人已經離前面的人非常接近了,日凝專心地看腳下的路,走着走着就聞到了那股寒香離自己越來越近。
“凝妹妹。”前面的人說話了。
兩盞昏黃的光暈相互交疊處,日凝看見那雙黑色的沾着泥雪的布靴,目光順着往上移,只見日恒已經披上了裘衣挑着燈在一邊等她。
這山越上到上面就越寒冷,只是日凝這麽背着小巧則完全感覺不到寒意。
他的眼瞳很黑,眼底很亮,眼神很清澈,表情是平靜和緩的。
“不知妹妹,是否已經有主意了?”白裘少年衣袂飄飄,站在上坡居高臨下面對弓起身子背着人更加矮了幾分的日凝說。
“小姐···我還是下來好了···”注意力一下子被日恒吸引,日凝一個不留神讓早已在後背窘迫不安的小巧一下子溜了下來。
背上一下子輕了,這時日凝也已經香汗漣漣。
“小姐,山腰風大,把狐裘披上吧。”這時小巧把明角燈擺在地上,把手裏的白裘往日凝身上披。
日凝縮了一下,轉過頭搖着手扇風:“不要,熱死了。”然後又回過頭問日恒:“什麽主意?”
日恒望着她,笑了一下:“妹妹氣力大着呢,想必一人充二人的活應該沒有問題。”
日凝“···”
不知不覺,走着走着就天亮了。
日恒給日凝的那油紙袋點心半路上就已經吃完了,在快到山莊的時候,她牽着哈巴狗一樣喘息着幾乎扒拉到雪地上的小巧,而日恒人已經跨進霁雪山莊的門檻了。
日凝跟着日恒進去給爹娘問安時,爹很明顯表情亮了亮,微笑着和日恒寒暄幾句後又來問日凝的身體狀況,看上去那關注的程度是一樣的。
而娘則非常怪,明明看到日凝的那一瞬間眼裏有點喜色,瞬即又變回了冷淡,然後又一臉慈愛過去幫日恒整理袍子就再也沒有正眼看日凝了。
這時小妹日清也過來了,看見日凝時她黯淡的表情一下子放亮了,跟爹娘問安過後就拽着姐姐笑吟吟的:“姐姐,你昨兒怎地不跟妹妹說一聲就走了?”然後她很神秘地附在日凝耳邊小聲問:“姐姐,怎樣了?”
日凝拍了拍她的頭說:“一會兒來我房裏說。”
“姐姐,姐姐,怎樣了?”跟爹娘問安過後,娘說日恒的衣服有點少,于是讓他回房穿衣,并且也讓姐妹倆先下去,等日恒一起用膳。于是,日清就趁機到姐姐的房間裏詢起她的小狗的情況了。
“那個···小狗很健康也很活潑。”日凝勉強擠了擠笑容。
“我不是問這個,那個,大哥會把它還給清清嗎?”日清心情緊張捏着姐姐的手問,小手裏滿是濕汗。
“清清啊,其實,小狗它在大哥那兒也過得很快樂,大哥看上去也沒有虐待它,那麽,是不是,只要它過得開心,就不要管它在哪個地方呢?或者,姐姐再去求大哥看能否偶爾把小狗帶上來給清清看···”日凝用心地說服着日清,但小丫頭的眼神越來越黯淡,最終委頓在地上,垂着頭眼睛紅紅的噙滿淚,不哭也不鬧,只是身後的那堆影子看起來那麽落寞。
日凝一下子就想到她們的那個娘,看上去清清和她一樣得不到那個娘的重視,那麽小的孩子就得不到親娘的關懷,除了和小狗建立起依賴的感情外,就只有作為男性的爹和她這個姐姐了。你說要是不幫這可憐的小家夥,還能幫誰?
反正,婢女的工作相對于她以前的活來說也很輕松而已。
“清清,我答應你讓大哥把小狗還回來,但是到時候大哥可能會有點為難你,不要緊,到時候我們一起想辦法。”日凝蹲下來撫着日清紅紅的小臉說。
那雙盈盈的大眼一下子歡悅起來,“只要能要回小狗,讓清清做什麽都願意!”
這時,日恒已經在日凝房間門外了。
他敲了敲門,喚了一聲:“凝妹妹,好了沒?早膳都快好了。”
這是日凝痊愈以來也是來到這個時代以來第一次和這身體的父母同桌用膳,果然也真如日清所言,娘總把大魚大肉的端到大哥跟前,只是,當爹爹把僅剩最後一只大雞腿放到日凝碗裏的時候,娘也沒有反應,低頭安靜地扒着飯。
用膳過後,日凝打算去告訴日恒同意讓他差使幾天,誰知剛走到他房前的廊庑時,就聽到屋內爹薛逸朗和他說話的聲音傳出。
“恒兒,叔對不起你,其實近年來叔在山下經營的其他營生已經漸漸有起色了,那些雪霰,你就甭管了罷。”
“哎!都四年過去了,這四年來一直平安無事,哪想到它現在···”
“叔,我聽說您山下的古董生意最近周轉上出了問題。”
“不,沒有的事!是誰告訴你的?又是七叔公嗎?不,你別聽他的,那些小問題叔自會解決的。”
屋裏沉默了一陣,日凝本想趁這個時機進去,誰知前腳剛剛跨過門檻,又看見她爹抓住日恒的手道:“恒兒,記住,這些事,你千萬別告訴你娘。”
當薛逸朗說完這句,看見日凝的一剎那,表情稍稍震驚了一下,然後臉色變得很難看。
日恒輕輕撥開了繼父的手,作了作輯,臉上一抹冷笑:“叔對我的養育之恩重如山,恒兒不敢忘記,又怎會讓叔難做?”
日凝僵在那裏,後腳一直懸空,感覺就像撞見了別人的秘密被當場抓獲了一樣。
但既然這時兩人已經看見她了,就無謂忸怩,幹脆大方地進來吧。
“凝凝···”爹面露難色:“你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