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恒,你還沒歇下呢?”日凝手執冷凝,微笑着對他說。

“我要是歇下了,你不就得摸黑了嗎?”日恒笑着,身體慢慢轉向了她。

兩人在院子的空亭裏辟出了一塊地方搭上了柴火,生起火像往年一樣靠着圍坐起來也不會感覺到多寒冷。

“來,把東西架上來吧。”日凝目光落到日恒旁邊的那個小木桶,那裏有醬料腌制過的雞翅和乳豬蹄、香菇之類的。

往年守歲過後日凝還不願去睡,常常是拉上日恒到他院子裏去燒烤,日清因為年齡小嗜睡,總是不願參與他們的。

“今年這麽早嗎?還沒守過歲呢。”日恒笑道。

日凝就低下了頭,用木根在地上畫着圈圈道:“阿恒,年後你十八了是嗎?”

日恒好笑地撫挲她的毛發道:“你不也十四了?”

“對啊,十四了,好快哦。”日凝對月感嘆了一下,又看了看日恒,那映入他眸子裏的火光顯得格外耀目,“再一年多我就及笄了。”

日恒別過眼神不看她,專注地挑了挑火堆裏的柴薪,笑道:“小姑娘想嫁人了嗎?”

“你記得你臨走前我去找你,其實要你教我武藝嗎?”日凝道,“其實是打算學來到時逃婚的。”

日恒愕了愕,收起挑火的木棒,看向她。

“現在還一年多,你說我來得及嗎?說真的,逃走的目的地我還沒選好呢。”日凝扁扁嘴,看着他。

“知道未來夫婿是裴公子之後,還會想逃嗎?”日恒又繼續翻了翻薪火道。

“除非親事取消吧,我不要進任何一門婚姻,我怕了。”日凝苦笑道。

“說的,仿佛你進去過一樣。”日恒失笑,轉動了一下架子上的雞翅,上面的油被火烤得開始“滋滋”地響。

“你走的話,你爹和清妹妹都會傷心的。”日恒又說。

“所以啊,你趕緊把娘找回來,清清遲早也會嫁人的。”日凝掏出一個陶瓷小罐,拔開,把裏面金黃的粘液塗在了雞翅上。

“那你就不會想我嗎?”日恒開玩笑道。

日凝塗抹雞翅的手頓了頓,複笑道:“不然反正我武藝也學不及,不如就像以前帶着你去浮蕩一樣,也把你帶上當衛兵呗!”

日恒放在邊上的指尖跳了跳,斂了笑容,“接下來我可不能随意走動了,”他轉向了日凝,盯着專注于跟前躍動的火焰的她,繼而道,“要是凝凝不願嫁,在你及笄之際,我把你帶走怎麽樣?”

日凝愕了愕,壓下了眼底的霧氣,吸吸鼻子道:“可是···劉先生說你的毒···不過三年···”

日恒失笑:“三年,還不足夠把你帶得遠遠的?”

“究竟那毒要怎麽轉移?”日凝再次問。這段時間以來,每次她問起這個問題,他要麽直接走掉,要麽答非所問,要麽直接充耳不聞。問起劉先生,他又支支吾吾的,把她弄得忐忑不安。

“這個熟了,給你。”日恒遞過來一只肥美的雞翅。

日凝低垂下頭:“我就知道,每次我這麽問都不會有答案的。”

日恒的手握緊了刺着雞翅的棒子,笑着笑着低垂了眉目。

亭子裏的夜風越來越冷了,日恒挑了挑快将熄滅的火堆,加了些柴,把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日凝挪離自己一點,靠在柱子上,接了袍子蓋到她身上。

這時,子時的更聲響起了,在這個原本該熱鬧的靜谧的午夜,回聲不絕。

日凝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移開了位置,又見日恒的衣袍已經蓋在她的身上。鼻子一酸,連忙過來把衣袍覆在正在挑火的單薄的日恒身上,繼而隔着衣袍摟住了他。

哽咽道:“明明知道自己身子發冷卻偏偏要把衣服給我,這算什麽?”

日恒笑道:“你睡下了會覺得冷,我靠着火就不冷啦。”

“不冷你挪開我做什麽?”日凝淚水漣漣,加固了摟緊他的雙臂,“你那不是怕自己身子冷着我嗎?”

“那麽,”日恒笑容僵住,摸摸她的頭,“以後雞翅你多留我一只吧。”

“告訴我吧?那毒怎麽轉移?”日凝帶着哭腔,“是不是要轉移到另外的人身上?那就轉到我身上吧!”

日恒神色凝重,思考了一會,平靜道:“凝凝,我不一定只有三年,劉先生給我找了一位名醫,叫神農老子,他讓我把毒轉到別人身上只不過為他争取時間,只要把解藥研制好,我的毒就能解了。”

“真的?”這時日凝才擦着淚眼和他對視,見他目光真誠,這才鎮定了一點。

她伸手往懷裏掏,掏到了一個紅紙包裹,伸手往日恒懷裏一遞,破涕笑道:“給你的,壓歲錢。”

日恒好笑地接下了,他這個妹妹年年皆如是,每年都争着充當長輩給他包紅包,而他卻只能接受,不得回贈。

“凝凝,”他玩笑道,“你是不是把我也當成了清妹妹,把我倆當成你孩子了?這麽看來你還是挺渴望當娘的嘛,還是趕緊嫁了吧。”

她啐他,繼而摸摸他的頭道:“乖乖,我不需要嫁,就有一個乖女兒跟乖兒子啦。”

年後,垂碧湖房舍裏來了一位客人,暫時在劉先生的房間搬來一張床榻,安置着這位客人。

這人看上去胡子一大把的,約莫也有五十好幾了,後背高高地佝偻着,身穿褴褛衣衫,總是帶着一根粗實的大棍子當拐杖,拐杖上還老栓着一個裝滿藥草的帶補丁的布袋子。

聽小巧說,那人說自己是神農氏後人,自稱神農老子。

日凝趕緊帶上了自己做得最拿得出手的點心前去孝敬老人。

“小姑娘人長得标致,做的點心也美味!”老人家連連點頭稱贊,點心吃得欲罷不能。

“老先生,聽說公子身上的寒毒能解,究竟要怎麽解?我可否幫得上忙?”日凝是乘着日恒不為意跑來的,這時候千萬不能被人知道她來找神農老子了。

老人家咂咂舌,吹吹胡子道:“那毒的解藥我暫時還沒研制得出呢,本打算找一女子把小子身上的毒暫時轉移了,到時候我再回頭救那女子時間也充裕,就是那死小子性子倔,老頭現在是得加快進度呀。”

那老子用詭異的眼神看了看日凝,然後說:“小姑娘看起來救主心切呀,不如就你去吧,那毒轉到你身上之後約莫還有十年的時間才毒發,老頭有足夠時間去救你!”

日凝心想,果然是這樣,日恒是為了避免連累旁人,所以才會拒絕的。然後又問:“老先生,我是願意,不過需要怎麽做呢?”

老子一聽,撐開了一只眼皮,把長長的白眉撐到了額上,又捋捋胡子道:“很簡單,也只有這唯一的方法。你只管半夜裏去爬你公子的床榻吧!”

日凝一個人走到垂碧湖邊,脫了鞋襪光裸着腳丫一下一下點着翠綠的水,那漣漪就一下一下蕩漾開。

聽了那老子的話,日凝內心糾葛了好久。

老子說,要轉移日恒身上的寒毒,必須通過男女結|合的方式,才能把寒毒順利轉移。

難怪,日恒都不肯讓人說出來呢。

該怎麽辦呢?身為日恒的親妹妹,這種事就算有心也做不來。要是日恒有戀得死去活來的戀人,大概那女子也會願意做這種事,但是,臨時上哪去給日恒找個媳婦回來?

這時,在樹林裏練劍回來的日恒順着湖畔去找日凝,見那小丫頭脫了鞋子在戲水,忍不住想捉弄一番。

于是,靜靜舉起她身後的大石,往湖畔一擲,“嘭!”一聲巨響激起了丈高的巨浪,把那丫頭的臉和衣服都弄濕了。

日凝還發暈地四下張望,終于發現她身後的人,頓時拽起鞋襪朝他擲了過去。“薛日恒!你這可惡的家夥!”

日恒輕巧地避開了,把劍駐在地上,居高臨下道:“剛剛見你在湖邊神思不在的,在想什麽?”

日凝整理了下濕漉的衣裙,仰起狼狽的小臉道:“在想,是時候給你找媳婦、給我找個嫂子了!”

日恒一愕,“打哪來這念頭?”

“那你也不小啦,十八歲不是該娶妻的年紀?”日凝叉着腰反問他。

“可···要是解藥沒制成,那不是害人姑娘家守寡嘛!還是待以後再說吧。”日恒見怪不怪自家妹妹說出這樣老成的話,盯着她看了一會,又別開了。

日凝心想,我就是為了解藥才讓你成親的呀!但是又想了想,依照日恒的性子,更加不會接受愛的人為他付出的,那麽,這事情就得暗暗地來。在這三年時間裏,她得默默物色一個姑娘,并且讓其愛上他,愛到至死不渝。

“小姐!小姐!在想什麽呢?”小巧盈盈笑着手捧着一疊衣物進來,見自家小姐伏在書案上,和那銅鏡裏的影子大眼瞪小眼。

見她沒有反應,小巧又把手邊的紅衣裳攤了開來拿到她跟前,得意地晃蕩着,“小姐,你看,上次你在房間裏弄的那個太陽能夠變熱水器的時候,把腰部勾壞了,我幫你繡了一朵荼蘼蓋住了,你瞧瞧,這不是一般的繡在布料上的哦。”

“小巧,”下巴擱在手臂上的日凝懶懶地開口了,“那不是太陽能夠變熱水器,是太陽能熱水器,是吸收太陽的熱度把湖水燒熱,然後又利用熱能轉換成動能,把熱水通過竹管運輸入房間。”

“好嘛,那個小巧不懂,反正現在我們沐浴确實方便許多了。”小巧恭維了一句,立馬又晃了晃手中的衣物,“小姐來看看嘛,看看喜歡不?不喜歡小巧馬上拆了去!”

日凝見小巧少有的自得,遂接過小巧手上的衣服看了看,發現确實不是普通繡在平面上的荼蘼,而是繡成了立體的。

日凝指尖慢慢一點點地順着葉脈摸下去,然後就是突然綻開“出來”的淡粉花蕾,很是驚豔。說實在的,原本普通平凡的一件衣裳,經小巧這麽一繡,遠不如點睛那麽簡單,而是衣服的看點都集中在那一朵“刺繡”上了。

“小巧,你的手藝越來越神了!”日凝禁不住贊嘆,小巧乖巧地立在一旁,手指禁不住歡快地躍動,眼神既帶幾分掩蓋不住的得意又有幾分被肯定的滿足。

“小姐喜歡就好,這···也沒什麽特別的,不就是一朵花。”

日凝突然想到了什麽,手指摸摸下巴,意味深長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如今的小巧已經出落得溫婉水靈,一副君子好逑的模樣兒了。直到看得小巧不自然了,垂着頭要退下之時,日凝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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