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被瑛姑按得血脈通透,又在藥浴中泡出了一身汗,身上輕快不少。
可頭還疼着的若棠,用食指揉着太陽穴,似有似無的嘆了口氣。
略頓了頓,閉了眼睛解釋。
“瑛姑姑,你該記得當初我們上京給皇帝賀大婚時,蕭策就是從豫州過來的。
他布局的可真早阿。
果然英雄,不,枭雄。
如今局勢我們騎虎難下,楊思遠所說的保安全,不過是隐姓埋名偷偷藏着我。
可舅舅如今在京都孤立無援,我要是詐死回江南也許會讓皇上懷疑、不滿、遷怒。
畢竟事情倉促,太多破綻。
蘇昭和我一起落海失蹤也實在太巧了。
而且,将來有一天蕭策上位,一旦與蘇家君臣有隙,這就是活脫脫抗旨欺君的把柄。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不想給舅舅多添後患。
再說,出家這法子也問了那個傳旨官,他雖然怕擔責卻也沒反對。
你放心吧,做尼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念經靜心侍奉佛祖也不錯。”
知道她打定主意的瑛姑不在勸,邊把手放在她蹙緊的眉頭上輕柔慢按,邊挑了個輕快的話題。
“蘇昭那個小胖子看着體弱,性子到堅毅的很,很像蘇家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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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他扔下江,真的一聲沒喊。被2鼠撈上來時還緊閉着嘴呢。”
聽了這話,若棠也十分感慨。
想起第一天到船頭背書,自己在小侄子手心寫字傳密,他驚訝着,還警惕四處巡看的機靈樣子。
頓時也覺得這小家夥是個可造之材。
搓了搓自己發熱的腿,有些憂心的問。
“蘇昭那孩子不會凍着吧,也不知道那幾個平江老鼠,還有你師妹能不能帶好孩子?”
“郡主放心吧!
他們各個有兒有女。一個孩子還照顧不好。
我已經細細囑咐過我師妹了。她把蘇昭帶回師門後吃食用度,讀書習武都會小心的。”
看着她汗濕發紅的臉,瑛姑想想猶豫着問。
“不過,郡主咱們不管蘇昊好嗎?畢竟他是王爺嫡長孫。”
披衣起身的若棠一時沒有接話,良久,低垂的眼簾蓋住水潤的眼睛,面上不見絲毫動容道。
“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了。
10歲孩子在我們這樣的人家什麽不清楚,什麽不懂得。
我救他不說他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還要帶八嫂出來。
我試探過一句後,那孩子就整天跟母親形影不離,生怕我給他一人帶回益州。
八嫂嘴上哭哭啼啼後悔,可還僥幸着。
不然也不會問我嫁給大王爺好還是二王爺好了,我又有什麽辦法。
人各有志,強扭的瓜甜,我還是別誤了他們的前程是好。”
王府生活20年,瑛姑心裏清楚明白這些小爺的野心,無奈的點了點頭。
擔心遲則生變。
跳江第二天若棠就帶着瑛姑幾個上了半山的蓮恩寺。
蒼翠的古樹掩映中,紅磚綠瓦的三座大殿氣勢昂然的矗立着。
肅穆莊嚴的大雄寶殿中,供着三尊金碧輝煌慈眉善目的釋迦牟尼“三世佛”。
佛壇背後傳來老尼節奏和緩的問詢聲。
“女施主,你可果真要斷了那十丈軟紅,入我佛門清心苦修嗎?”
一個手握剃刀慈眉善目,看起來應該是修為多年的老尼。
正雙手合什,腕挂念珠,微蹙着長眉眯着鳳眼。
再一次與身前蒲團上端跪着,不過十七八歲年華錦燦的女孩确認。
還要問多少遍啊!
沉沉一頭烏發,黑緞似披散着墜于身後的若棠,心裏忍不住翻個白眼。
面上還要做出堅毅不悔的端肅樣,再一次雙手合十,虔心斂眉答道。
“是,弟子已決心皈依我佛。”
答完一句的若棠擡頭平視正前方一尊右手據楊柳,左手托淨瓶,慈和微笑的大慈大悲“南海菩薩觀士音”立身金神象。
胸口寧靜許多,臉上也多了絲溫和。
她久等老尼剃度的動作不開始。
微微側目,看向大殿兩旁,雙手合什,一邊喃喃啓唇默頌着佛號,卻額頭冒出冷汗的幾個灰布僧衣的女尼,暗暗嘆了口氣。
略一思忖,又加了兩句能表示自己執著誠心的話。
“弟子之前落入江流中得活。
幸得好心人施救,又蒙師傅們喂藥活命。
這幾日醒來聽師傅們誦經。腦中忽然感到一絲佛光普照,頓時有了悔悟前塵,大徹大悟之感。
決心就此跟随我佛靜修此身,勤修佛法為萬民祈福。
記得弟子幼年時聽淨忍大師談到,佛說普度衆生。
想來師太不會拒一心向善改過的弟子于檻外吧!”
這幾句話說的很輕,不過在過于空曠安靜的大殿裏聽來,就像金玉相擊般清脆振耳。
連南地佛佑寺方丈淨忍大師都擡出來的。
這女子果然不凡。
缁衣老尼很為難的垂眼看向若棠,見她的目光平靜如靜湖秋月,一點不像如花似玉年紀無奈斷了紅塵的樣子,讓她覺得莫名心驚。
在看看若棠身後跪着,已經落發完了的那個眼中精光灼灼的女施主。
又無意般擡頭用餘光小心忌憚的,掃了眼窗外檐廊下幾個着勁裝高大的男人身影。
老尼嘴裏念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心裏卻在一邊念着罪過罪過,一邊求着佛祖保佑。
保佑着今天這一遭之後,蓮恩寺上下還能安然。
她雖然是出家人可也很通時事。不然也不能把蓮恩寺,經營成北地香火旺盛,口碑第一的女庵。
事情的輕重緩急自然看的清楚,明白不管以後如何,眼前這關總是要過得。
早已經焚香淨手過得她,沮喪着舉起手裏鋒利的剃刀,上前兩步,宣了聲佛號。
此刻正是中秋時節,晚風微涼。
皎潔的圓月已經升了起來。清透如水樣的月輝,透過窗棱星星點點灑落進來,映得地上一層疑是白霜。
微風習習間,香味濃溢,甜郁的桂花氣息。伴着明光湖上吹過來的水汽,陣陣撲鼻襲來。
沁心的幽香,讓在大殿裏仿佛呼吸都變得凝重起來的幾個人,不由一陣神清氣爽。
各個有因,沉沉而郁悶的胸口暢快了些。
伴随着左右幾個女尼緩慢有序輕擊着木魚聲音,鋒利的剃刀從若棠頭皮上輕輕刮過。
七尺如綢的青絲,便在那氤氲如霧的月光中絲絲袅袅飄落下來。
身後瑛姑看着身前郡主縷縷青絲委地,自己剃度時無悲無喜的臉上,帶出莫名的悲色。
沙沙的剃度聲一直響着,昏暗的大殿中木魚聲響成一片。
身後那不為自己,只為她的嘆息悲聲,仿佛也感染了一直很無所謂的若棠。
看着眼前青磚随風飄落進來潔白金黃細小的桂花瓣,無奈無力的疲憊感油然而生。
心底狠狠嘆了幾口郁氣。
羞憤的若棠覺得自己可真夠給穿越前輩們掉份的。
不,簡直是丢盡了臉。
人家穿越,不管是王妃貴女,還是小家碧玉,甚至清苦的寡婦,青樓中的女妓。
哪個不是都能把惡劣的局勢重新扭轉,把一手爛牌打活。
不管是宅鬥,宮鬥,江湖上,朝堂裏,甚至修真領域,各個過得風生水起,耀眼奪目。
可她倒好,穿越在書香世家,是嫡枝的嫡長女,出身實在不差。
又有權霸一方的舅舅百般維護,排不過來的哥哥們可以仗勢欺人。
不說做出什麽改天換日的大事,平安富貴的人上人都做不安穩。
看看,她這十幾年都只錦衣玉食,懶散歡脫的生活在王府深閨,還把日子過到了如今的地步。
更連累着身邊的人都跟着遭罪受苦。
都對不起舅舅用戰功給她讨來的封號。
十幾年總共出了3次遠門。
一次狼狽不堪的逃出京都,一次病重,奄奄一息的留在戰地,一次跳入江中,逃進尼姑庵。
看看,多出息。
如今進退維谷時,只能趁着天黑夜靜躲在庵裏,偷偷的為難着師太給自己剃度。
用已躲過那違心又無力反抗的皇權懿旨。
自己一定是穿越史上最蠢笨,最無能的家夥了。
無顏見江東父老,又沒有霸王的決絕勇氣。真是丢臉死了。
大殿上已燃起青燈,佛香缭繞。
蒙蒙光輝中。三千煩惱絲,終于紛紛落淨。法號宜寧的小女尼新鮮出爐了。
摸了摸被剃得一幹二淨,寸草不生光溜溜的頭皮,腿已經跪得發麻僵直的若棠鼓了鼓嘴巴。
這體驗可真夠特別的了。
低頭看着地上烏黑如雲的秀發,一剎那到這裏來這些年的前塵舊事。
瞬間,好似那悄無聲息飄零的輕柔花瓣,浮現在眼前。
傷心欲絕而慘死的可憐母親,父親一樣呵護自己的舅舅,雖然失言沒有守護自己一生,卻會永遠愛着自己的少年葉衡。
想一想就這樣出家,過幾年風平浪靜後雲游天下也不錯。
就是不知道瑛姑姑,将來願不願意陪着只身的自己。泛舟五湖縱橫山水間。
作者有話要說: 布丁離開第一天,就留下了女主被剃光頭的局面,天使們是不是想追殺我了!
等等,容我解釋一句。
這是她眼下靜心清情,淡然看破,沉心有容的最好辦法,也是為了将來的婚姻生活更和諧啊!
哎呀,誰,誰插了我一刀,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