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賜婚
陽春三月,正是風光大好之時。
粉白色的花朵在枝桠上慵懶地舒展着身軀,當清風拂過之時,如舞蹈般從空中輕盈地落下。
蔥白的指尖輕輕地拂去落在肩頭的花瓣,幾縷不安分的發絲随着這個動作垂落,更襯得那白皙的脖頸近乎透明。
有彩蝶循了花香,在樹下回旋飛舞着。穿着水藍長裙的小丫頭站在角落裏睜大了眼睛,連呼吸都放輕了,唯恐驚了眼前的美景。
倏地,一陣細微的破空聲響起,那原本空無一人的軟榻前,也在眨眼間多出了一個人影。
“屬下該死,望閣主責罰。”稍顯低沉的聲音響起,與膝蓋撞在石板上發出的沉悶聲響一起,在這寂靜的空間裏,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受了驚的彩蝶慌亂地四散開來,搖搖晃晃地朝遠方飛去。路過的暖風攜着不知來自何處的牧笛,伴着綿軟的雲朵,往遙遠的天際而去。
收回落在遠處的視線,女子微微垂下頭,如剪水般的眸子裏,倒映出眼前人的身影。如墨的發絲自腦後垂下,略顯淩亂地落在身下白色的狐皮上。
那過分鮮明的對比,讓這景色莫名地生出了幾分旖旎。
忽地,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一顫,不點而紅的雙唇向上彎起,如同剎那間綻放的桃花,奪目的姿妍令周遭的一切都在瞬間失色。
可見到這番情景,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卻只是将原本就低着的頭垂得更低,謙卑的姿态仿佛要将自己埋進土裏。
“未能察覺到明月樓中的埋伏,令主子陷入險境……”置于身側的手猛地收緊,男子的聲音在這安靜的環境當中,顯得格外铿锵有力,“請主子責罰!”
目光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女子垂下眼,遮住了其中的神色。
“哦?”良久,女子吐出一個單音節詞,尾音拖得很長,意味不明。
明明是清脆随意的聲音,明明是完全無害的身影,黑衣人卻瞬間僵硬,不敢有半分松懈。又是一聲沉重的請罪聲,“請主子懲罰。”
女子斂下眸子,吩咐道,“回去找蕭統領領罰。”
Advertisement
黑衣人低垂的頭倏然擡起,似乎怕自己聽錯了。見女子擡手揮了揮,才抱了抱拳,起身離去。
來時沉重,去時輕松。
黑衣人離去後,好一會兒。女子才懶懶的伸腰,慢騰騰坐起來。見她坐直了身子,旁邊侍立着的俏丫頭立馬遞上潤澤透明的杯子。
輕輕抿了一口,閉目,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女子似乎很享受,意猶未盡的伸舌舔掉唇邊沾上的一點鮮紅。
瞧着這一幕的丫頭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再看面前美得不像話的主子。不管見過多少次,她總是克制不住臉紅。
女子擡頭飲酒的動作,正好被長廊拐角出現的老妪看個正着,老妪抖着一身肥肉,邊跑邊喊着,“哎喲,我的小祖宗唉,這酒是糙男人喝的東西,姑娘家可沾不得……”
等她湊近,哼哧哼哧喘氣的時候,那女子已然飲盡了杯盞裏的酒水。食指和中指倒夾着剔透的杯子,晃了晃,顯然是喝得一滴不剩。
那老妪對着這張如玉般的臉卻是生不起半分的氣,嘆着氣,小心過女子指間的杯子放妥。
女子不說話,也不影響老妪繼續說她的,“小姐,這酒你可不敢再喝了。上回夫人碰見了,絕食了整整三日呢。這個時辰,夫人也該回來了。她要是過來見着,鐵定得被氣着。”
女子完全不見和黑衣人說話時的清冷,睜着濕漉漉的大眼,任由老妪拿掉她身上花瓣,“母親回來了?”
“老奴過來的時候,還沒回來。不過,夫人差了信,說是今日回來。從寒山寺到京城也不過兩個時辰,若早上出發,這會兒差不多該到了。”
聽了嬷嬷的話,韓雅一下軟下身子,趴回軟榻上,下巴擱在臂彎裏,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晃十五年過去,她都要及笄了......
韓雅是活過一世的人。
十五年前,以胎穿的形式,莫名穿越到景奢國,成了景奢國排名第五的商人韓必利的唯一千金。
景奢國是個架空國度,雖有好些禮儀習俗和韓雅在現代學的歷史相似。但韓雅确信這是個架空國家——這個時代存在的國家一個沒在歷史書上見到過。
索性她在的國家比其他幾個國家富強,綜合實力吊打周邊國家。
實力遠超過其他國家,景奢國就不安分了,每年要求周邊國家進奉。挨得近的,被三天兩頭敲打,便都老實。隔座山,隔條河的,幾個月就有幾次暴動,幾次義軍起義。是以,景奢國富是富了,強也強,民嘛,并不安。
有暴動有起義,自然是要鎮壓的,鎮壓光靠嘴皮子,肯定是不行的。靠嘴皮子不行,自然是得用打仗的方式解決。
仗打多了,便有了英雄。景奢國有一個戰神:“活閻王”戚叡。
戚叡也算是個奇人,十一歲的随軍打雜,十二歲上陣,十三歲第一次立功,十五歲一戰成名,二十歲揚名。
戰功赫赫的将軍,一直孤家寡人。
三日前,聖上給他賜了一道婚,指了韓家四女,韓雅。
為側妃。
韓雅的母上大人,因為這個着急上火,接了聖旨的第二天,便急急往寒山寺去了。
這一去,足足待了三天,才說回來。
她正想得入神,便有下人過來通報夫人回府了。
“一路累着了吧?來,你快喝點茶水,潤潤喉。”
“我不渴,你喝吧,睡了一路,你才是該潤潤喉。”
“不渴?不渴的話,餓不餓?要不你吃點糕點?早上也沒見你吃什麽。”
“老爺,我這心口堵得慌,沒胃口,你吃吧。”
韓雅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屋子裏的一來一往的對話聲,被迫聽了一會兒父母秀恩愛。
說話的男聲是韓雅的父親韓必利,女聲嘛,是她娘陳露。
她爹韓必利年輕的時候,是她娘家的短工。
做短工的時候,遠遠見過她娘一次,就喜歡上了。每天費盡心思在外面找些稀奇玩意回來逗她娘,她娘那個時候小啊,沒見過什麽世面,被這麽一個長相端正的費盡心思的勾搭,沒兩回就托付了真心。
外公外婆只有一個女兒,凡事依着她娘,知道兩人的“私情”後,便讓她爹倒插門入了陳家。
當時她爹娘的婚事好些人不看好,說這韓家一窩窮鬼,這兒子進了陳家,還不得吸幹陳家的血。外面一片不看好聲,外公外婆硬是抵住壓力嫁了她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公外婆眼神毒,她爹娘成親之後,她爹不喝酒不賭博不逛青樓,也沒往家裏納過人,安安分分的賺錢養家,對她母親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好。
正要擡步進去,又聽到她爹說話的聲音傳來,想了想,她收回了腳,靜靜聽着。細看,她的嘴角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屋裏
韓老爺重重嘆了聲氣,執了他夫人的手,好聲安撫着,“這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別太操心了,一天到晚擔心這個,害怕這個的。你自個好好的,就是給孩子們省事了。事情已成定局,你還想如何?”
“老爺,我能不操心嗎?咱們娅娅才多少歲呀?還沒及笄,那人可都二十三歲了!比咱家老二還整整大了兩月呢!”韓夫人絞着手中的帕子,心事重重。
“男人年紀大點好,懂得照顧人。”
“照顧什麽?皇家子弟,那一個個自恃清高得很。你還指望着人家能照顧娅娅什麽?年紀大,年紀大,我才更擔心啊!這個年紀了還不娶妻,着實怪得很呢。”
“你呀,就是瞎擔心,那二十三四歲娶妻的不是多得很嗎?”
“唉,這不一樣。沒錢人家二十三四歲娶妻是正常,但這皇家的,既不缺人也不缺錢的,一直這麽單着,實在讓人懷疑。”
韓必利突然加重語氣道,“懷疑什麽?皇恩浩蕩,閨女嫁進皇家,咱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說這話的時候,韓老爺沖他媳婦擠了擠眼,示意她隔牆有耳。
韓夫人見了他那神色,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嘆了聲氣,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