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雪花膏 (1)
刺史大人說着說着, 又是一股熱氣往上湧,總帶着三分笑的臉此時漲成豬肝色。
他做官這麽多年,中規中矩, 與人為善。官場上的明槍暗箭不知道躲了多少,才有今日的地位。現在居然被一個下人在背後陰了一把, 陷入如此境地,他越想越上火, 顧不上在王爺面前的儀态, 指着那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燒火丫頭破口大罵,“你說說你,本大人自認從未薄待下人,你怎麽就那麽狼心狗肺,要幫着外人謀害本大人呢?啊?誰給你的膽子?”
李奇沒有興趣聽刺史大人訓斥下人,打斷了他, “刺史大人, 現在不是教訓下人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陳大。”
按這丫頭的交代, 應該是那叫陳大的下人,記恨于刺史大人, 想給他下毒。陰差陽錯之下, 這有毒的糕點被端到了王爺的桌上。但平民百姓接觸的最多就是老鼠藥、瀉藥或者是砒霜, 而下的這個毒可不是什麽尋常的毒,那可是一招致命的,沾到一丁點兒,立馬就能要了人命。
這不合理的地方不能夠輕易的放過, 得馬上找到陳大問清楚他這毒的來源。
“是是是,先生說得是。”許昌緩了緩呼吸,拱手認同李奇說的話。
“刺史大人,可是知道那陳大的住處?”
“知道知道。”刺史大人不自覺的抹了抹額間的汗水,連連點頭。
“便有勞刺史大人帶個路吧!”
許昌看了看戚叡的臉色,見他沒有反對,便躬了躬身,“先生,随我來。”
陳大的住處離刺史府不遠,半個時辰,倆人就走了一個來回。
“王爺。”再回來,李奇的臉色并不好,“人死了。”他壓低了聲音,沉聲說了三個字。
三個字出口,在座的人心思各異,總歸不是輕松的。
若陳大還好好的活着,那還真有可能是他機緣巧合之下拿到了罕見的鸩毒,用來報複許昌。現在人死了,那麽只有一種可能,陳大要毒害的是叡王爺。
叡王爺這一路的安寧,是前面派人清路,後面派人斷尾如此得來的。如此嚴防死守,竟還是被人鑽了空子,韓雅覺得前路必定更不平。
陳大死了,事情真相究竟是什麽?沒有人能說清楚,原本捂着胸口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哭不出來了,看着地面上的一點目無焦距地出神,似乎是被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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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死的?”戚叡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對陳大的死亡,他并不感到意外。
“宿醉,窒息。”怕污了側妃娘娘的耳,李奇說得含糊。
他們去的時候,那陳大頭臉泡在自己的嘔吐物中,看着像是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的。死狀說不上凄慘,但總夠惡心。
戚叡穩穩的坐在上位,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點着桌面,“刺史大人怎麽看?”
“微臣萬萬沒想到這陳大,心思如此深沉,他有錯在先,微臣不過是訓誡了他幾句,他就一直記在心裏,膽大包天竟能做出這種事情。微臣的好,他是一點不記得了呀,想當初,他家窮,他娘跟着賣貨郎跑了,爺倆餓得面黃肌瘦的,微臣請了他爹來幫忙,才有他一口飯吃。這些好,他都不記得了,不想着報恩就算了,還想謀害圍成。好了,現在報應來了,他自己喝酒喝死了。他,他死不足惜!”許昌說了一堆話,中心意思是,陳大恩将仇報,想毒害的是我許昌,對象絕不是您。
“本王姑且就信許大人一回。”戚叡似乎沒打算為難許昌,認可了他的說法,只他下一句聽着卻不像是要繞過許大人,“只是,刺史大人治下不嚴,又怎麽說?”
許昌一聽,心裏松了一口氣。他自己清楚,出了這等事,府裏出了這等事情。即便不是出于他的授意,他自己也是脫不了幹系的,他輕則烏紗帽不保,重則丢了性命。
看這個意思是叡王爺也不打算要追究,所以他真的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王爺要交代,那簡單,誰做出這種事的,誰來給交代。陳大既然已經死了,那麽燒火的小丫頭就得負全部責任,“夥同外人謀害主子,天理不容。差點誤傷了叡王爺,罪加一等。來呀,把這忘恩負義的丫頭拖出去亂棍打死。”
沒見識的東西,真是活膩歪了。被人忽悠幾句,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知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大人,大人冤枉啊。”
“小姐,小姐,求你,求你救救我。”
“奴婢不知道那陳大送來的是□□呀,奴婢只是以為,奴婢以為那裏面裝的是瀉藥啊,大人吃了不過鬧鬧肚子......”
仆從一靠近,那小丫頭就突然回神,凄厲哭喊着。但沒人上前幫她說話,她說是陳大指使她下的毒,她自己毫不知情。可是陳大已經死了,死無對證。誰能保證事實就如同她所說的一般呢?
惹惱了叡王爺和刺史大人,她就得付出代價。
“住口,要本大人鬧肚子就不是什麽大事了?還敢喊冤枉。把嘴蒙上,拖出去拖出去......”刺史大人吩咐着,語氣急不可耐。
快拖出去打死吧,把這個罪魁禍首打死了,事情就了了。可別再出什麽岔子,他承受不住了。
刺史大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心下正嘀咕着。變故發生了,那丫頭掙開制住她的兩個仆從,往上位撲過去。
她原本是一副手無縛雞的較弱模樣,拖她的又是兩個身強力壯的仆從,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爆發出這麽大的力氣,大意之下竟叫她得逞了。
撲過去的同時,她的袖子下,撒出一堆白粉。
“掩住口鼻,屏住呼吸。”見情況不對,韓雅急急喊了一聲。
李奇反應極快,在那丫鬟飛身過來的時候。袖子一揮,白光閃過。
白粉散盡,那丫鬟躺在地上,身上插了三把飛刀,一把在眉心,一把在胸口,一把在腹部,刀刀致命。那人以詭異的扭曲的姿态躺着,眼睛圓睜,嘴角流血,飛刀插着的地方還在往外流血,只是人已經沒氣了。
屋內,一陣寂靜。
那些仆從見到死人,驚叫之後,被李奇用眼神一一掃過,便閉緊了嘴巴,跪趴了一地,瑟瑟發抖。家眷則擠擠挨挨的躲到刺史大人身側,也都不敢輕易出聲。
刺史大人,見到這一幕,剛退下的冷汗又冒出來了。他心裏只想罵人,去他姥姥的!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原來以為是王爺路過柳城,歇在他刺史府。接下來的就是他許昌結實貴人,受到提攜,然後在近不惑之年的時候升官發財。或者是王爺看上他的女兒,兩家結親,從此他在京都有了人,能安心順意的渡過下半輩子。他的官路在往上走一走,或者他的女兒找到一個好姻緣,都是他所期盼的。
事與願違,他的願望很美好,但老天爺偏不叫他如意,接二連三的出事。開始是他不會眼色,沒讨得王爺的歡心,賞識更加談不上了。接着是糕點上面有毒,原以為就是一出意外。沒想到這丫鬟還是個刺客!傻子看都是一場預謀已久!
這下,他許昌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腿軟得厲害,稍稍撐着女兒,才不至于癱軟在地上,丢了臉面。他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心下想着應對的法子。只是額頭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樣往下流,怎麽流也流不完。
許婉宜撐着自己的父親,她也需要靠着父親,才能稍稍得到一點安慰。她是聰明的,這一番事情發生,立即想到種種,後面的幹系。她恐怕,進不了叡王府了。
聽到刺史府下人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韓雅掙紮了下,從男人懷裏擡起頭來。見戚叡閉着眼睛,她眉頭皺了皺,他剛剛沒閉眼?
她喊出小心,戚叡就眼明手快的把她拉到了懷裏,将她整個人的頭埋在他的胸前,掩住她的口鼻。他自己似乎沒來得及閉眼睛。
事故發生的時候,坐在她身旁的兩個男人都及時作出了反應。坐在她下手的三哥扯了她一片衣角,身側的戚叡則是把她整個人抱到了懷裏。
抿着嘴,掏出自己的白色手絹給他擦了擦,“王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有些疼。”
韓玉見見不到戚叡裝模作樣的樣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他看得清楚,那刺客把粉散過來的時候,李奇擋了大半。他們這兒,根本就沒有多少飄過來多少。現在過去看,李奇的背上估計全是粉末。
“可是進了東西了?”韓雅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若不是顧着她,戚叡完全不會中招的。
“不知道。”
李奇親眼看見,王爺的眼睛裏根本沒進什麽東西,是被側妃的袖子和頭發甩到了。但這個時候,他很識相地沒有說話,王爺說不知道,那麽就應該是進了東西。
戚叡一動不動的由着側妃給他擦了眼睛,見她要掀開眼皮查看,把人放回了座位,“沒事兒了。”
“真沒事兒了?”見他眼睛有些紅,韓雅不放心的問。
“嗯。”戚叡輕輕應答一聲,轉頭看向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有什麽話要說嗎?”
“明日本王就要啓程,事情就交由刺史大人負責吧。”
“本王倒是無礙。只是側妃受了些驚吓……”
“臣知道怎麽做。”
“你知道怎麽做了?”
“知道知道。”戚叡滿意的點頭,起身帶着一衆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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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雅看着從刺史府擡出來的箱子,有些訝異,“這個柳州刺史,還挺有錢的。以他的俸祿,不會有這麽多吧?這出手也太闊綽了。”
“是他一些是商人朋友送的,大部分是他正夫人的商鋪上賺來的。”戚叡靠在馬車上,懶洋洋的回話。許昌送的東西,昨晚李奇過目過了,全是真金白銀。能讓韓家的女兒咂舌,這柳州确實是個富饒的地方。許昌積累這些財富的時候,可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那你信他說的嗎?”她倒是不知道什麽商人朋友,還會互相送金銀首飾。
“本王,自然是信的。”
韓雅:......
她覺得自己不說話的好,過了一會兒,看着因為多出來的箱子,而壯大的隊伍,韓雅放下簾子,忍不住問道,“那,我也不缺這些東西,咱們帶着不是累贅嗎?”要不要先送回京都叡王府偏院?
後面半句沒說成,就被打斷了。
“本王有用。”戚叡挑眉,誰跟她說的,這些東西是給她的?
“你有用?這是刺史大人送給我,給我壓驚的。”韓雅一聽,不願意了。有他這樣的嗎?三言兩語就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了。
“這是本王開口要來的。”戚叡涼涼的瞅了她一眼,“另外,本王希望側妃明白,你的東西就是本王的。”
韓雅瞧了瞧他的神色,臉沉着,是動怒的前兆。她抿了抿嘴,沒跟他強調一遍,他們兩個是有協議的。
戚叡記性應該不差,但好幾次,他說話辦事,讓韓雅覺得他似乎一點也不記得兩人之間的協議了。她強調過幾次,他還是一如既往,韓雅也懶得時刻提醒着。只希望最後協議到期,這人能信守承諾!
清泉宮
已經是深夜了,賢妃的寝殿還亮着燈。
一個宮女伸着脖子站在門口,不時往門口張望,似乎在等着什麽人。沒一會兒,偏門那出現了一盞燈籠。看到隐約的人影,那宮女快走了兩步,到偏門去迎人。
湊近看,這宮女原來是賢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冷煙。見了人,她先壓低了聲音,急頭白臉的訓斥了一頓點燈引路的人,“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能點燈,不能點燈,怎麽轉頭就忘?我說的話,你是不是從不放在心上啊?”
“奴婢,奴婢記得大姑姑的話,只是這天太黑了,不點看不到路啊。”小宮女低聲解釋着,聲音裏滿是委屈。
這天陰沉沉的,沒半點月光,不拿燈籠,如何能看清路?
“看不清,就走慢點,平日裏多熟悉一下宮裏的路,摸索着也能過來......”冷煙繼續壓低了聲音訓斥,擺明了她不願聽小宮女的解釋,左右是她的不是。這宮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清泉宮,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這事要是被發現,那可不是打一頓板子的事情,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行了,冷煙,帶我去見表妹吧。”跟在小宮女身後的人突然開口,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帶着一股陰冷。看身形,聽聲音,是個男人無疑。只這人帶着黑色的鬥篷,微低着頭,看不清面貌。
冷煙聽了男人的話,即刻緩了臉色,微微福身,“大人請,娘娘候着您許久了。”
走了幾步,她突然站住回頭,呵斥那小宮女,“還不快把燈熄滅了?!”
小宮女手忙腳亂的熄滅了手中的燈籠,周圍立馬一片漆黑。等那兩人走遠,她們身側的樹枝晃了晃,發出細微的聲響,聲音入耳,小宮女臉色一片慘白,身子僵住了。沒風,根本沒風,這聲音哪兒來的?她腦中飛快閃過在小姐妹那聽過的鬼怪故事,以及這院子裏死過的那些人。小宮女越想越心驚,絲毫不敢擡頭往上看,哆嗦着跑遠了。
寝殿內,賢妃坐在梳妝臺前一下接一下梳着頭發。她打量着銅鏡中的女子,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
“娘娘。”冷煙在門口喊了一聲。
賢妃的手頓了頓,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喜悅,又很快暗沉。她擱了梳子,理了理衣裳,“進來吧。”
冷煙推開了門,躬身請那戴着鬥篷的人進去,自己則帶上了門,守在門口。
進去的人揭了鬥篷,卻是個三四十歲年紀的中年男子,鬥篷裏面穿的是上好的綢緞,身軀凜凜,不難看出,年輕時候是個美男子。
只見他脫了鬥篷,不緊不慢的走走到賢妃身後,兩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揉捏着“表妹,許久不見,表哥想你了。。”
熟練的動作,自在的姿态,不難看出,這人對清泉宮很是熟悉。
“想我?”賢妃并未轉身,攏了攏頭發。看着鏡子中男人喜悅的眉眼,心中一陣刺痛。
“嗯,算來已有半月不曾見過了,表哥自是想你的。”男人說着話,擱在賢妃肩上的手緩緩往下,眼見着就要摸上賢妃胸前的渾圓,被她一巴掌打開了。那男人摸着被賢妃打紅了的手,蹙眉道,“表妹?”
“聽說,表哥府上新納的偏房有孕了?”賢妃接着問,漫不經心的語氣。
“你是知道的,這都是族裏的意思......”
“不必說旁的,表哥只管回答我,是也不是。”賢妃打斷了他試圖狡辯的話,族裏的意思?他當自己還是當初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女?鎮西侯府的事全是由他說了算,他若不願意,沒人能逼他!
“表妹,這事我慢慢跟你說。”來人将手再次擱到賢妃的椅子上。試圖安撫情緒激動的女人。
“是也不是?”賢妃不願聽那男子再多說,步步緊逼。
“是。”男子見岔不開話題,索性直接承認了。
“好,很好。”賢妃站起身仔細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看着看着,眼中泛起了血絲,“章大人可真是好樣的。”
“這也不是我想的。”男子見她紅了眼圈,說了這麽一句,算是解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族裏逼得緊。”
“族裏逼的?他們能逼着你堂堂章丞相娶妻納妾,還能逼着你讓那些賤人懷孕?”賢妃突然掃掉了梳妝臺上的所有東西,有些歇斯底裏的吼道。
“表妹!”男子面色冷了下來,蹙這眉,似乎對她的無理取鬧很是不滿。
這表情被賢妃看在眼裏,無異于火上澆油,她閉了閉眼,大顆的淚水掉了出來,“冷煙!送章大人出去!”
看到她臉上的淚珠,男人的心軟了軟。他突然上前,将賢妃整個人抱住。
冷煙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賢妃娘娘背身對着窗外,章大人緊緊的抱着她的身子。
她眼神好,即便是在只點了一盞燈的寝殿裏,也能通過銅鏡看出,娘娘臉上的水痕。章大人埋頭在娘娘的肩上,看不清表情。冷煙很有分寸,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
她猶豫着喊了一聲,“娘娘?”
“沒事,你先退下吧!”答話的卻是章大人。
冷煙沒應聲,擡眼看了眼娘娘,見她沒制止,便把門帶上,輕手輕腳的出去,繼續守門去了。
“表妹,我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我心裏從來只有你一個,家裏的那些,不過是擺設。族裏是沒人敢跟我說,他們去娘那兒吹了耳邊風,娘因為這件事,沒少跟我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娘歲數不小了,每日就惦記着府裏有個少爺,享享天倫之樂。我不想娘一直擔心,所以……”
“所以你就如他們所願,娶進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納一個又一個的側室?生一個又一個的孩子?!”賢妃開始掙紮。
“不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是爹娘想要的。你知道的,我心裏一直只有你。”章宴猛地拉過賢妃的手,死死壓在自己的心口上。
賢妃娘娘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的胸口上猛烈的錘了好幾下,“你不是還有質兒,我們還有質兒!為什麽非要其他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
“我知道。”章宴的臉上,布上了愁苦,“表妹,你聽我說,質兒的身份,不能輕易叫旁人知道。娘也是不能的,她想要一個孫兒,我便滿足了她的願望,之後和那對母子,我們不會再與他們有任何的瓜葛,我也不會給他們任何溫情。以後,以後等我百年之後,我的所有財産,所有東西全部,全部留給質兒,沒有那對母子的份。”
“你統共也沒多少東西,以為把這些都給了他,就夠了嗎?”賢妃人被拘在懷裏,聽了他這一番誓言,語氣漸漸軟了下來。
“質兒,我欠他許多,這些自然是不夠的,往後我會盡心盡力的輔佐他。”
“這偏房什麽時候有孕的?都已經生下來了,我才知曉,你瞞得我好苦呀!”賢妃剛剛的一番發作,三分真心,七分是試探。現在篤定身邊這人心裏還是裝着她們母子的,就歇了下來。男人喜歡什麽樣的,她最清楚不過。
她的問話出口,章宴的目光閃過一絲冷沉,這個若讓她知曉了,還不一定能不能生下來呢!
最毒婦人心。他才知道,丞相府許多年沒有子嗣出生,不是因為他做的龌龊事太多,不是因為他殺孽太重,報應到子孫身上了。而是人為的,罪魁禍首,就是他懷裏的這個他曾深深愛過的表妹!
當年,若不是皇命難為,他定會帶着她私奔的。可就是這個他深愛過的女人,把手伸到了他的後院,叫他的子嗣難立。三十有六了,才堪堪得了一個兒子。
至于戚質?戚質是他的兒子,那只是賢妃娘娘的一面之詞。現在,這戚質是不是他的兒子還有待商榷!心中有無數念頭閃過,章宴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借着低頭的動作掩飾掉臉上的不自然,他伸手拍了拍懷裏的女人,“我會好好待你和質兒的。”
“好,希望表哥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
章宴見她臉上舒展開了,扶着她坐下,輕拍着她後背,說着應允的話,安撫着她的心。
“前些日子,冷煙遞出去的信,你收到了嗎?”各懷心思的兩人依偎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賢妃覺得時機到了,開始将話題引到她想知道的上面來。
在這深宮生活了這麽些年,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心中只有兒女情長的林府千金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麽。林府不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固步自封,維持着讀書人的假清高。沒關系,她自己也能得到她想要的。
這麽多年來,她想要什麽,最後不都得到了嗎?哪怕過程艱辛了點,結果是她想要的就行了。
“收到了。”章宴手掌輕撫着懷裏人的頭發,眼中醞釀着駭人的風雨。一心想得到答案的女人,并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異樣。
“那......”
“人我已經派過去,全是精銳,會在邊界動手。算算日子,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這就好。”賢妃娘娘得了答案,牽起章宴的手往床邊走去,“讓本宮看看,外面那些妖精是不是把你章大人榨幹了。”
千裏之外,韓雅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月,終于到了邊境。
“過了前面這座山,就是大辰國了?”韓玉跳下馬,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活動着筋骨,随口問李奇。
“嗯,正是,這裏就是邊境了。翻過這座山,花不了幾日,就能到邬鎮了。今日天色已晚,在這歇息一晚,明日繼續趕路。”李奇說着掃了一眼面前活蹦亂跳的韓玉,再瞅瞅身後臉上多少有些倦容的侍從,心下有些感慨。瞧瞧着韓玉,大半個月的行進,愣是看不到絲毫疲憊,相反的,那臉上還帶着激動新奇。
他對韓家倒是越來越好奇了,明明是富得流油的人家,教出來的兒女卻沒一個嬌柔的。據說最不着調的韓三,也算是文武雙全,品性上佳。這一路,韓側妃也好,韓三公子也好,就沒叫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
心下感慨,也沒耽誤李奇做事,他漂亮的眼睛激光一樣将這農家小院子掃視了一遍,确定安全。才利落的跳下馬,來到馬車前,恭敬地請王爺王妃下馬車。
掀開轎簾的,是一只纖長細嫩的手。側妃娘娘先先跳下了馬車,然後,頭也不回的往院子裏走去。韓玉一見自家小妹出來,也不瞅稀奇了,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側,兄妹二人徑自走到院子門前......候着。
見韓家兄妹“恭順乖巧”的候在院門前,李奇将幾欲脫口而出的“王爺呢?”吞回肚子裏。耐心在馬車前等了半晌,仍舊沒有動靜,窺了窺側妃娘娘的臉色,瞧不出什麽。目光投到韓玉身上,那人攤了攤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動作。李奇便試探地喊了一聲,“王爺?”
馬車裏半晌沒動靜,李奇一絲也沒有懷疑過王爺是不是遭遇不測了。王爺的強悍,他最清楚不過,那可是個只要還剩一口氣,就能絕殺敵人的猛人。
果然,沒等他喊第二聲,就聽到馬車裏面傳來窸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叡王爺出來了。嗯,瞧着,臉色并不好。李奇默默的退後了半步,不知道王爺和側妃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他可不想成為炮灰。
戚叡虎着臉,徑直往院子裏走去。路過韓雅身邊的時候,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還加快了腳步。
韓玉微微睜大了眼睛,瞄了一眼身側的妹子。心中貓撓似的,好奇她做了什麽叫叡王爺這麽生氣。
他們一家,小妹最是懂規矩。不該做的,她一樣不會做。很矛盾,小妹是最随性的人,卻也是最守規矩的人。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最了解牙牙。在她眼中,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三六九等,尊卑貴賤之分。但世間的規矩,她每樣都安分遵循着,晚輩該尊敬長輩,子女該孝敬父母,臣下該對君王盡忠,妻子該忠貞于丈夫......
将叡王爺丢在馬車上不管,但又守在院門口等着。想來該是叡王爺做了什麽,惹到她了,才做了這麽一個不大不小的報複。
韓雅怕戚叡嗎?怕算不上,卻有幾分忌憚。
戚叡惹到她了嗎?是的,而且,大大的惹到了。
這事說來話長,在王府裏的時候,兩人晚上就是睡一個被窩的。出門在外,自然也是一起睡的。之前睡覺之前,韓雅都會攏好頭發。後來熟悉之後,就開始放飛了,好幾次睡覺的時候,頭發被戚叡壓到。壓到之後怎麽辦呢?自然是要弄出來的,韓雅懶得動手,都是自己擡擡頭,叫戚叡給她弄好。
哪想到,戚叡弄過兩次之後,就似乎喜歡上她頭發的觸感了。有空就伸手過來摸兩把,跟現代人撸貓一模一樣的動作。韓雅自尊心那麽強,自然是不願意接受他摸寵物似的動作了。
她提出抗議,強烈的抗議。但她強烈的抗議,戚叡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他随随便便一個手指就鎮壓了她的抗議。于是,韓雅的煎熬開始了。
前面說了,韓雅她們一行人出了京都,戚叡這個大老爺們兒就沒一次騎過馬,都是跟着韓雅一起坐的馬車。兩個成日拘在這狹小的密閉空間,一邊是韓雅吃吃喝喝,不時掀開簾子,看看外面的風景,或者和妙菱若雪說說話,或者聽李奇和她三哥天南海北的胡侃,倒也不會覺得無聊。一邊是端着書,坐得四平八穩,或者看書,或者閉目養神的戚叡。
自從戚叡發現了新的趣味,馬車裏的情形就變了個樣。
戚叡左手捧着書看,右手一下一下的撫摸韓雅的頭發。他這個撫摸可不是簡單的勾着發尾玩。而是變着花樣玩,一會兒食指勾着發梢轉圈圈玩,一會兒五指成梳,從韓雅濃密順滑的頭發中穿而過。韓雅心情不佳,不見了原來輕松的心情,花了大半的時間來抗議或者睡覺。
發現自己的抗議對戚叡來說,根本無關痛癢,韓雅就歇了心思。安慰自己,左右不過是玩頭發,又不會少一塊肉,便由着他罷。
哪成想,這戚叡卻是一個得寸進尺的家夥。玩頭發玩了一陣,就轉移了對象,開始玩她的手指!
姿勢不變,仍舊是左手拿書,右手變着花樣玩韓雅的手指。一會兒搓揉她的指頭,一會兒一根一根捏過去。有時,還會發神經一樣,将韓雅的手整個包在掌心裏,慢慢慢慢的用力,等到她吃痛喊疼的時候又放開......
韓雅就想不明白了,戚叡這麽一個大男人,怎麽就有這麽多小癖好?還都一一施在她身上了?!這稀罕的程度就和笑男孩找到新鮮玩具的愛不釋手一模一樣嘛!
兩人白日的時候一起坐馬車,晚上也是歇在一處的。玩頭發就是在馬車裏面,或者只在床上玩。玩手指卻是無時無刻的,吃着飯吃着飯,他也會伸手過來牽過她的手去,不做什麽就是揉捏着玩。韓雅要是敢做出抽手的動作,他立即會毫不留情的加大力度,叫她掙紮不得。
如此,韓雅就是再懂規矩,再是好脾氣,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但打又打不過,說,那人又不聽。韓雅只好暗自忍耐着,等待着好時機出現,教訓教訓他。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昨天晚上,戚叡感冒了!
他這麽一個大男人看着五大三粗的,身體壯實的很,卻是個不中用的。下了兩天雨,沒淋着,沒凍着的。韓雅沒事,他卻受了風寒。
得了風寒,他就該吃藥啊!韓雅自告奮勇的給他開了一副藥劑,韓雅沒說明她開的那藥劑裏面有,有助于安眠的成分。她給了,戚叡接過就吃下了,之後,就是一路好眠,韓雅也得了一個白天的清閑。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韓雅腳尖輕點了他的鞋,沒動靜。李奇喊下車,還是沒動靜,韓雅就不管了,自己跳下馬走人。但她敢把人仍在馬車裏,卻不敢不分尊卑的先進去歇息的院子,便安分的守着。
晚上,戚叡先洗漱完,倚在床頭上。眯着眼盯着在梳妝臺前拆頭發韓側妃看了好一會兒,一個眼神也沒等到。雖然經過一個白天的好睡眠,吃飽喝足,他的身體處于舒服愉悅狀态,但他的心情很不好。
久等不到人上床,叡王爺就盯着銅鏡裏的人,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開始秋後算賬,“知道錯了嗎?”
敢把他一個人丢在馬車裏面,自己先下了,這韓側妃的膽子倒是大的很,他眼裏還有沒有他這個王爺了?
開口就是一句問罪。
韓雅拆了頭發,正在往臉上抹雪花膏,聽到他的問話。眉間輕蹙,詫異的反問他,“我做錯什麽了?”
“你給本王開的去風寒的藥……”戚叡是想追究她今日在馬車上丢下他一事,但要他堂堂一個王爺追究這等小事,覺得沒臉說不出口,便直接切中要害問到風寒藥上去了。
他倒要看看,對那藥,韓側妃有什麽話要說。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區區一個傷寒,他還不至于叫屬下喊了幾聲才醒來的情況。
“那就是普通的去風寒的藥。”韓雅不甚在意地回答。随即,左手舉高,走到床邊,左腳踩了右腳鞋,一條腿擱到床上,“給你也來點吧?”
雪花膏倒多了,她抹了臉上,抹了脖頸間,還有多的。很自然的,她将目光轉向了房間裏面的唯一活物叡王爺身上。
戚叡瞅了瞅韓雅手背上一團粘黏的膏狀物,嫌惡的搖頭拒絕。他不喜歡臉上抹這種東西,抹了之後,臉上的黏膩感會讓他感覺不适。
只沒等他說拒絕的話,這個女人已經把東西拍到他臉上了,還不止一下!他只感覺韓側妃的手靈活的在他額頭上,臉頰左右,下巴上各自點了幾下。那幾個